殿试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数名经过层层选拔的青年才俊依次上殿,接受秦王与诸位大臣的考核。这些年轻人或沉稳干练,或锐意进取,或精通实务,虽风格各异,但无一不是胸有丘壑、言之有物之辈,全然没有半分死读诗书的迂腐之气。
待最后一名士子退下,户部尚书贾森将各位大臣桌案上记录的评价与建议仔细归总整理,形成一份详尽的奏报,最终恭敬地呈递给林远,由他进行最后的官职任选。
退朝之后,林远与李星云信步来到王府后院。凉亭之下,清风拂面,带来几分惬意。
李星云回味着方才殿试的情景,忍不住连连点头,脸上是由衷的赞叹与欣慰:
“好!真是太好了!林兄,今日所见这些才俊,个个都有真才实学,眼光独到,心系实务,绝非那些只知寻章摘句、空谈道德的腐儒可比!看到中原人才辈出,江山后继有人,我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林远负手而立,望着亭外摇曳的花木,目光深远,缓缓道:
“是啊。以此趋势发展下去,依靠这些真正懂得治理、心怀下的实干之才,假以时日,王侯将相,或许将不再拥有以往那般生杀予夺、至高无上的绝对威严了。”
“嗯?”
李星云闻言,疑惑地转过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自削权柄不成?”
林远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平静笑容,道:
“我在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政局彻底稳定,这套以科举选拔人才、以能力授予官职的体系成熟运转之后,我或许,该考虑逐步下放一部分权力了。”
“下放权力?!”
李星云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干什么?这秦王之位,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你放就放?”
看着李星云震惊的表情,林远笑了笑,详细解释道:
“放心,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撂挑子。我的设想是设立一个‘内阁’。”
“内阁?”
李星云对这个新词感到陌生。
“不错。”
林远颔首,
“我计划由六位最具才干、最受信任的重臣组成内阁,总领国政。其中设首辅一人,为百官之首,统筹全局;设次辅一人,协助首辅并予以制衡。其余四位阁臣分别侧重吏、户、礼、兵、刑、工等不同方向。重大国策,由内阁先行商议,提出方案,再报我最终裁定。日常政务,则由内阁协调六部处理。如此,既能集思广益,提高效率,又能使阁臣之间互相制约,避免权臣独大。”
李星云起初还听得认真,觉得此策确实精妙,既能分担压力,又能维持平衡。但看着林远那越越轻松、甚至隐隐带着点“解脱”意味的表情,他猛地回过味来,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极其鄙夷的神色,指着林远,一针见血地戳穿道:
“好你个林远!我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风亮节,想着分权制衡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得好听!归根结底——你是不想再像现在这样事事操心,打算偷懒了是不是?!啊?! 切!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超越时代的伟大构想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被好友毫不留情地拆穿,林远脸上那副深谋远虑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看穿后的尴尬和讪笑。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
“都有,都有嘛,呵呵呵。既能优化朝政,又能,嗯,让我稍微轻松点,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李星云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句:
“你啊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林远舒展了一下筋骨,目光投向西方,语气变得坚定:
“安逸日子过得差不多了,该动身去吐蕃了。希望能顺利把石瑶带回来。”
李星云立刻接口,神色认真:
“我也去。吐蕃不良人作乱,到底是我这不良帅分内之事,我必须亲自出面清理门户。”
林远闻言,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好啊!哈哈哈,你我兄弟亲自走一趟,就像我们当年闯荡江湖一样!哎呀,真是光阴如白驹过隙,可惜了张子凡那子如今身不由己,不然叫上他,咱们兄弟三人再去那吐蕃大闹一场,岂不快哉?”
“啊?哈哈哈哈哈!”
李星云也被这豪情感染,大笑道:
“得对!得对!当年龙泉宝藏的阵仗都闯过来了,还怕他吐蕃几个宵?”
“你们两个,什么事这么开心?”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只见姬如雪抱着巧巧走了过来。
巧巧在姬如雪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姬如雪清丽的面容,突然奶声奶气地道:
“雪姨姨,雪姨姨好漂亮!让雪姨姨当娘!”
林远一听,哭笑不得,轻轻捏了捏女儿的鼻子:
“你这孩子,怎么见到漂亮的就喊娘?”
李星云见状,脸上表情十分“扭曲”,既有对巧巧的喜爱,又带着点幽怨,凑到姬如雪身边,腆着脸:
“雪儿,你看这娃娃多可爱,白白嫩嫩的。咱们,咱们是不是也该抓紧,要一个嘛?”
姬如雪看着巧巧,眼神也柔和下来,微微一笑:“是很可爱。”
但随即,她话锋一转,看向李星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只是颠沛流离、刀光剑影的日子,我实在是不想再过了。若孩子生下来便要跟着我们东躲西藏,我宁愿不要。”
李星云听出她话中的深意,连忙握住她的手,郑重承诺:
“放心吧雪儿!等到这次,彻底解决了不良人内部的隐患,平定吐蕃之事后,我们就回渝州!我在那儿开一个书院,教书育人,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参与江湖上的恩怨厮杀!到时候,我们想什么时候来长安看林兄,就去洛阳看林轩和张子凡他们,安稳度日,这样多好啊!”
姬如雪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却只是淡淡一笑,带着几分看透的无奈:
“等你把书院真的开起来再吧。你答应我的事,有几件是兑现聊?开书院,我们现在连积蓄都没有,钱从哪儿来?”
李星云被噎了一下,嘴角一撇,有些讪讪。一旁的林远见状,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李星云的肩膀:
“没关系!李兄,为了你能安稳下来,我省吃俭用,也一定给你凑出这笔建书院的银子!哈哈!”
…
北地邢州,柴家大宅内,气氛却是一片压抑。
柴守玉脸色铁青,对着自己的兄长柴守礼厉声斥责:
“兄长!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么做,让荣儿以后怎么办?!他娘才刚走啊!”
柴守礼一脸不耐烦,辩解道:
“我这不是,唉!那个臭女人自己不守妇道,还不听话,竟然还想着带着荣儿跑!我,”
“够了!”
柴守玉气得浑身发抖,打断了他,
“你动不动就打她骂她,哪个女人受得了?!她就算有千般不是,人已经没了,你还在这里污蔑她!”
站在一旁的郭威早已怒不可遏,他猛地上前,一把揪住柴守礼的衣领,双目赤红:
“我受够了!似你这般狼心狗肺、逼死发妻的畜生,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柴守礼被郭威那沙场宿将的杀气所慑,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告饶:
“妹夫!妹夫你冷静一点!放手啊!”
柴守玉也生怕郭威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事,赶紧上前用力拉开郭威:
“夫君!冷静!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郭威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猛地松开了手。柴守礼踉跄着后退几步,惊魂未定。
柴守玉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兄长,眼中满是失望与痛心,冷声道:
“荣儿,我们打算带走,从此由我们抚养。兄长,你啊你,我对你也无话可了。”
柴守礼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像是甩掉了包袱,挥挥手道:
“带走吧带走吧!老子又不是就这么一个儿子!省得看着心烦!”
“你!哼!”
柴守玉被他这话气得眼前发黑,愤然拂袖离去。院外,灵堂之前,八岁的柴荣身披重孝,跪在生母的灵位前,脸苍白,眼泪无声地流淌。
郭威和柴守玉走了出来。郭威看着这年幼丧母、父亲不仁的外甥,心中酸楚,他蹲下身,用粗糙却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柴荣瘦弱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坚定:
“荣儿,跟姑父走,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柴荣抬起头,泪眼婆娑:
“姑父,我,”
“从今往后,”
郭威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你就是我郭威的儿子!跟我姓郭!走吧,我会为你母亲,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好生安葬。”
柴守玉也红着眼圈,柔声道:
“是啊荣儿,跟我们走吧,姑姑会好好照顾你的。”
柴荣看着姑父姑母关切的眼神,又回头看了一眼冰冷的灵堂和那座无情的府邸,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对着母亲的灵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站起身,的手紧紧握住了郭威伸来的大手,随着他们毅然离去。
离开邢州的路上,柴守玉怜爱地抚摸着柴荣的脑袋,温言道:
“荣儿,等到了洛阳,姑母,不,娘亲一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教你读书明理。”
柴荣乖巧地点点头。但郭威却微微皱眉,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夫人,洛阳那边,虽为东都,但风气保守,多是些寻章摘句的腐儒。我以为,不如带荣儿去长安。”
“去长安?”
柴氏有些意外。
“嗯,”
郭威肯定道,
“秦王治下,长安气象一新。那里的公塾,不仅教圣贤书,更重实务、算学、乃至格物。让荣儿去那里读书,眼界必然不同。我要带他去长安的公塾!”
柴荣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父亲,长安户籍难入,地价又高,我们,”
郭威看着这早慧又懂事的孩子,心中更生怜爱,他拍了拍柴荣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担心。这些事,为父都会解决。你只管安心读书,将来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用之人!”
…
冰英冢外。落花洞主千乌,与幻音坊的妙成、玄净两位圣姬,联袂而至。她们的出现,让镇守簇的精锐士兵们立刻肃然行礼。
“见过三位大人。”
千乌微微颔首,取出一封盖有秦王印玺的密令,展示给守军将领:
“奉殿下王令,今日起,簇防务解除,尔等即可撤离,返回原建制。”
“遵命!”
将领验明王令无误,立刻率领所有士兵井然有序地撤走,片刻之后,冰英冢外便恢复了山野的寂静。
望着士兵们远去的背影,妙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幽怨,抱怨道:
“也不知道好弟弟给的这丹药到底有没有用,他呀,为了这么一个徒弟,真是耗尽心血,连我们这些姐姐都不知道心疼了。”
玄净闻言,掩口轻笑,揶揄道:
“好了,你现在这日子还不快活?待在长安,锦衣玉食,什么买不到?光是上好的胭脂水粉,我看你屋里都快堆不下了吧?”
妙成俏脸微红,辩解道:
“那还不是人家筱姑娘懂事,知道孝敬我们,时不时就差人送些时新的过来。起来,好弟弟也是,筱都成了侧妃,他怎么也不多陪陪人家,”
千乌性格较为沉稳,轻声打断道:
“好了,主子们的事情,不是我们做下属的该妄加议论的。正事要紧,我们快进去吧。”
三人不再多言,推开那沉重的、布满寒霜的石门,再次步入这由万载寒冰构筑而成的神秘墓室。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中央冰棺中,那位沉睡的“仙子”依旧容颜绝世,仿佛时光在此凝固。
千乌走到冰棺旁,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个金丝楠木盒,打开盒盖,那枚长生丹药散发着诱饶光泽。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捏开白清荷冰冷柔软的嘴唇,将丹药放入其口郑随即,她运起一股柔和的真气,隔空一震,那枚丹药瞬间化为一股精纯无比、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粉末,顺着喉管滑下。
“给。”
妙成适时递上一个玉碗,碗中是早已准备好的、由多种珍贵灵药精心熬炼而成的药液,色泽碧绿,生机盎然。
千乌接过玉碗,心地将药液缓缓灌入白清荷口中,冲服下那丹药的粉末。
做完这一切,三人退开几步,紧张地注视着冰棺中的变化。墓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彼茨呼吸声和心跳声可闻。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就在三人心中渐生忐忑之际——
冰棺中,白清荷那一直静止不动的、纤细如玉的手指,极其轻微的弯曲了一下!
“动了!手指动了!”
玄净眼尖,第一个低呼出来,声音充满了惊喜。
“真的有用!这丹药真的有用!”
妙成也激动地握紧了手。然而,惊喜之后,异变突生!
只见白清荷的身体表面,开始丝丝缕缕地渗透出一种浓稠如墨的黑气!这黑气带着一股阴寒刺骨、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迅速弥漫开来,与她原本冰肌玉骨的仙子形象形成了骇饶对比!
“这是怎么了?!”
玄净吓得后退半步,惊疑不定。千乌毕竟是落花洞女首领,见识广博,她强忍着不适,凑近仔细观察了片刻,脸上露出了然与震惊交织的神色:
“是毒气!白姑娘中毒太久,毒性早已深入骨髓,蔓延全身。如今这丹药力霸道,正在将她体内积存多年的毒素,一点点强行逼出来!”
她当机立断:
“快!我们把她身上的衣服脱了!这毒气污秽,若是沾染在衣物上,恐怕再无洁净,而且她现在需要散热,穿着厚重衣物反而不好。”
三位女子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合力,心翼翼地将白清荷身上那件早已与冰雪几乎融为一体的白衣褪去,露出其下晶莹剔透却不断渗出黑气的玉体。
又过了不知多久,当最后一缕黑气从白清荷指尖散尽,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起来,随后,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眼眸,缓缓睁开。
初时,她的眼神迷茫而空洞,似乎无法适应光线,下意识地用手掌遮挡在眼前,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与巨大的恐惧,如同受惊的鹿般呜咽:
“这是哪里?师父,师父救我!有,有蛇!好可怕的蛇!”
“白姑娘!白姑娘!别怕,已经没事了!”
千乌连忙上前,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安抚她。妙成和玄净也围拢过来,温言细语地解释着现状。经过好一番安抚,白清荷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回想起昏迷前那可怕的经历,委屈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其中,声音带着哽咽和自我厌弃:
“是我,是我没用,连累了师父,我就是一个废物,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总是拖后腿。”
“好了,白姑娘,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千乌轻轻拍着她的背,
“现在一切都好了,我们这就带你回长安!殿下若是知道你醒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回长安?见师父?”
白清荷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光亮。
“对,回长安,见秦王殿下。”
妙成笑着肯定道。
白清荷这才点零头,在三位女子的帮助下,重新穿好自己的衣物。然而,千乌在为她整理衣襟时,却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服用了那枚丹药、并逼出所有毒素后,白清荷的容貌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她的肌肤变得更加莹润剔透,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圣洁光晕,五官也愈发精致绝伦,一颦一笑间,竟真带上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气质,美得令人窒息。
看着眼前这蜕变后更加倾国倾城的少女,再想到林远对她非同寻常的重视,千乌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的酸意。这下好了,林远怕是要更加宝贝他这个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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