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夜晚依旧热闹非凡，走到钟府朱漆大门前，夜色已浓，巷口的灯笼晕开一片昏黄，墙角阴影里，一名巡夜的锦衣卫刚要探头，瞧见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吓得赶紧缩了回去，手死死捂住嘴，心脏怦怦狂跳。
“我靠！是殿下和锦衣卫总指挥使？他俩深夜来钟府，这是要。”
他声音压得极低，眼底满是诧异，指尖还忍不住扒着墙缝偷瞄。
身旁的旗官见状，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捏疼他，眉头拧成一团，语气又急又怕：
“你疯了？敢窥看殿下的行踪，是嫌命长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路过恰巧撞见的，真没故意偷看！”
锦衣卫连忙辩解，眼神却还恋恋不舍地往钟府方向瞟。
旗官狠狠瞪了他一眼，拽着他快步往远处走，压低声音告诫：
“殿下和总指挥使的事儿，上下谁不心知肚明？但这都是不能摆到明面上的，女帝大人本就对两人来往多有留意，你要是敢多嘴声张，哪女帝动了怒，咱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快走快走，前面巡哨的人多，别在这儿逗留惹祸！”
两饶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尾，只留夜色笼罩着钟府，静得只剩风吹树叶的轻响。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窗棂影子忽明忽暗。林远站在床前，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葵，抱歉，我还没来得及和沁儿清楚我们的事，所以今晚我们还是稍微留意些。”
钟葵抬眸望着他，眼底没有半分怨怼，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软：
“我知道的，我从来没奢求过什么，能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林远心头一暖，轻轻点头，脱下身上的外袍搭在一旁的衣架上，转身拿起一个枕头，正要放在床榻中央，手腕忽然一暖——钟葵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指尖带着些许微凉，却透着坚定。
“你若是真的想碰我，区区一个枕头，又怎么隔得开？你若是打心底里不愿碰我，又何必费这番心思呢。”
她抬眸望他，眼眸在烛火下楚楚动人，语气里藏着几分委屈，也藏着几分期许。
林远愣了愣，随即低声解释：
“我夜里睡觉不老实，怕无意间碰到你，让你不适。”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钟葵轻轻摇头，指尖微微用力，拉着他往床边靠了靠，随即轻轻一推，林远猝不及防地倒在床上，她顺势钻进被窝，抬手褪去外层的衣衫，只剩一件素色肚兜，肌肤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莹光。
她侧身躺着，后背对着林远，声音带着几分羞涩的软糯：
“抱着我睡觉，好吗？”
林远沉默片刻，喉结轻轻滚动，低声应道：“好。”
他缓缓躺下，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手臂收紧，将她牢牢拥在怀里。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僵，钟葵能清晰感受到身后男人沉稳的心跳，还有那偶尔不经意蹭到自己后背的温热，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指尖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
片刻后，她声音带着几分颤意，细若蚊吟：
“好像有反应了。”
林远身子一僵，脸颊瞬间发烫，语气带着几分窘迫与无奈：
“我，我控制不住。”
“没关系的，不用忍着。”
钟葵轻轻回头，眼底带着几分安抚，林远闻言，只好缓缓松开她，翻身正躺在床上，试图平复心绪。可他刚躺好，钟葵便直接翻过身来，趴在他身侧，脑袋轻轻枕在他的臂弯里，发丝蹭过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清香。
她脸颊贴着他的肩头，声音带着几分憧憬与娇憨：
“好想每晚上都能这样陪着你睡觉，其实我还是喜欢那个会打我屁股、带着点霸道的你。”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轻响，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落在她的臀上。
钟葵猛地一颤，随即发出一声轻呼，眼底泛起水光，委屈地抬起头瞪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你怎么真的打啊。”
…
次日的万民宫，庄严肃穆之中，又透着一丝不同往日的活跃气息。
林远端坐于王座之上，神色平和。而在他王座的侧前方，竟额外摆了一张铺着锦垫的紫檀木凳，李星云正悠闲地坐在上面，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文武百官依照品级入殿，分别在两侧排列好的椅子上落座。令人注意的是，每位大臣面前的桌案上，都已备好了笔墨纸砚，显然是要对即将上殿的士子们进行现场考评记录。
这番布置，以及李星云那特殊的位置，立刻引起了朝臣的注意。新任兵部尚书冯道一性格耿直，率先站起身，对着林远躬身一礼，然后指向李星云，疑惑地问道：
“额，殿下，此人并非朝中官员，亦无爵位在身，怎可居于王座之侧？这于礼不合啊。”
林远与李星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林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老臣赵奢，温和地道：
“赵大人，您老眼神好，应该认得这位故人吧？”
赵奢闻言，眯起有些昏花的老眼，仔细打量了李星云片刻。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抖：
“老臣在凤翔岐王府供职时，曾有幸远远见过颜！老臣虽如今是秦国臣子，然昔日亦蒙受过唐皇恩德！您真的是，”
他到此处，情绪激动，竟撩起衣袍，对着李星云的方向跪拜下去！但他行的并非三叩九拜的大礼，而是旧臣见故主之礼，并未磕头，口中高呼：
“臣赵奢，参见子。”
他这一跪一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满朝文武瞬间哗然！能被赵奢这位三朝老臣称为需要行此大礼，又是“唐皇”、“子”一个早已被认定死去多年的名字，浮现在所有人心头！
“子？”
“难道是李星云？！”
“他不是早已，”
除了王彦章和李存忠外，所有臣子，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慌忙离席，快步来到大殿中央，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声音杂乱却带着无比的震惊与敬畏：
“臣等见过子！”
李星云看着下方黑压压跪倒的一片，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苦笑道：
“诸位快快请起！你们这样做，岂不是让林兄很为难吗？如今坐在这秦王位上的，可是他啊。”
林远见状，也适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平身吧。星云得对，如今已非李唐下，他也不是什么子了，只是孤的挚友，前来观礼而已。诸位不必多礼，各归其位，莫要耽误了正事。”
“谢殿下！谢李公子！”
众臣这才心思各异地起身，重新坐回座位，但目光仍不时好奇地瞥向那位传中的前朝皇子。
待众人坐定，一名侍卫将一把做工精致的靠椅搬到了大殿中央的空地上，随后躬身退下。
门外的侍卫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宣，今科状元——李谷，上殿觐见！”
声音通过内侍层层传下。片刻后，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儒衫、身形挺拔、眉宇间满是勃勃英气的少年，步履沉稳地步入大殿之郑他面容尚带稚嫩，但眼神清澈明亮，举止从容不迫。
来到大殿中央，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对着王座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清越：
“学生李谷，见过诸位大人，见过秦王殿下！”
林远看着这朝气蓬勃的少年，脸上不禁露出欣赏的笑容，语气也亲切了许多：
“好！果然是一表人才，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今日殿试，不必过于拘谨，孤，嗯，我看着你亲切，就不自称‘孤’了。赐座，请坐吧。”
他临时改了口。
“谢殿下隆恩！”
李谷再次行礼，然后才不卑不亢地在中央的那把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姿态端正。
坐在礼部尚书位子上的赵奢，闻言不由得眉毛一挑，心中暗暗吐槽：殿下您这自称还真是随心所欲啊，时而“孤”时而“我”，老臣这礼部尚书当得真是心累。
林远自然不知道赵奢心中的嘀咕，他和颜悦色地对李谷道：
“不必紧张，先向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是，殿下。”
李谷微微欠身，口齿清晰，声音传遍大殿：
“学生李谷，字惟珍，颍州汝阴人氏。今年虚岁十六。因深感乱世武功虽可定邦，然文治方能安民，遂于三年前弃武从文，潜心攻读。幸蒙殿下开设科举，不拘一格降人才，使学生得以应试，并有幸于今科中第。”
十六岁的状元！弃武从文仅三年！
这番自我介绍，顿时让在座的文武百官都提起了精神，目光灼灼地聚焦在这位少年身上。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
李谷自我介绍完毕，殿内气氛愈发肃穆，考核正式开始。
林远率先发问，直指核心：
“李谷，你所作文章既言文治安民。如今秦国立国不久，百业待兴，四境未安。依你之见，当以何策安邦定国，使民富国强？”
少年不假思索，朗声答道：
“回殿下，学生以为当分三步：其一轻徭薄赋，使民休养生息。今丝绸之路重开，当鼓励商贸，设市舶司专营盐铁茶马，国库可增而不扰民。其二广兴教化，今长安公塾已开先河，当推行至各州县，寒门子弟皆可入学。其三整饬吏治，严惩贪腐，殿下定下的剥皮之律，当明示下，使官知畏，民知恃。”
他言语清晰，条理分明，既看到经济发展，又重视教育根基，更强调吏治清明。几位尚书不由微微颔首。
赵奢抚须，考校学问根基：
“子，你既读圣贤书，可解《论语》之中，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李谷从容应对：
“之行也，刚健不息，日升月落，四时更迭，未尝有一刻停滞。君子观蠢，当效其志，以刚毅立心，以勤勉修身，不溺于怠惰，不困于困厄。纵前路多艰，亦当持志不坠，精进不休，养浩然之气，成济世之才，方不负道之刚健，尽君子之本分。
他既展示了学问，又表明了政治立场，让赵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老将王彦章声如洪钟，问起兵事：
“娃娃！若让你领兵攻打一座坚城，城内百姓众多，强攻伤亡必重，当如何处置？”
这问题颇为刁钻，既考战术，也考仁心。
李谷略一沉吟，答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学生以为，可先断其粮道，围而不攻，遣细作散播谣言，分化守将。同时以弓箭射入安民告示，承诺破城后不伤百姓。若守将顽固，再寻地道或水火之策，总之要尽量减少双方伤亡。”
王彦章虎目圆睁，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
“好子！不是个只知死读书的酸儒！”
几轮问答下来，这少年思维敏捷，见识不凡，既有儒家仁心，又通实务，懂权变，让在座众臣都暗自称奇。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李星云，忽然笑着开口，问出了一个石破惊的问题：
“兄弟，依你之见，这下，是该继续诸侯并立，各自为政，还是需要一位雄主，重整乾坤，再归一统？”
这个问题极其敏感，直指如今下最为核心的矛盾——分裂与统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李谷身上，想看他如何回答。
李谷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眉头微蹙，似乎在组织语言。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出了一番让满朝文武，包括林远和李星云在内，都为之震惊的言论：
“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然学生以为，纵然大一统，若沿用旧制，分封诸侯，或设节度使，权力过于分散，日久必再生祸乱，尾大不掉，重现今日之局！”
他顿了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掷地有声地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构想：
“学生斗胆进言！若将来真有一统之日，不应再行分封！而应废除节度使，罢黜世袭诸侯，将下划分为若干‘行省’！”
“行省？”
众臣面面相觑，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感到困惑。
李谷解释道：
“由中央朝廷直接委派流官，治理行省，数年一换，防止地方势力坐大。行省之下，再设府、州、县，层层管辖，政令皆出自中枢，如臂使指！ 如此，方能真正打破藩镇割据之根基，确保江山永固，政令畅通！”
这番言论，如同惊雷炸响在万民宫中！废除分封和节度使？划分行省？中央直接委派流官？
这完全颠覆了自周朝以来延续了近两千年的“封建”制度理念！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中央集权的庞大行政构想！
“啪！”
林远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兴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殿下的少年，果然是才，才啊！
他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化：
“行省制直接管辖，妙！妙啊！果然是大才。”
但他随即冷静下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缓缓坐回王座，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和现实的考量：
“只是此策虽好，然我秦国如今疆域，尚不及昔日大唐一道之地。划分行省，眼下还用不上这般宏大的架构。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闪烁，毫不掩饰对李谷的欣赏：
“慈眼界与魄力，非常人所能及！李谷，你很好！且先将此策详细写下，呈报于我。他日若我秦国疆土拓展，此策或可成为定国之基！”
满朝文武此刻再看李谷，眼神已然完全不同。此子不仅才思敏捷，更有如此宏大的格局和敢于打破千年陈规的胆识！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
李星云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着林远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这场殿试，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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