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果然是重点。大量部队集结,军用船只密集,资金账户核查……所有这些都表明,日军正在以武汉为中心,进行大规模的战前准备。
但还不够。他需要更具体的信息——到底有多少部队?从哪些地方调来?计划什么时候发动进攻?
正月十八,丁陌去了趟码头。陈世雄正在指挥工人卸一批从青岛运来的钢材,见他来了,连忙迎上来。
“东家。”
“最近码头有什么新情况吗?”丁陌问。
陈世雄想了想:“要新情况……就是往武汉方向的军船,最近装的东西变了。”
“变了?”
“以前主要是运兵、辕药粮草。”陈世雄压低声音,“最近这几,卸下来的都是些奇怪的设备——像是架桥用的钢梁,铺路用的压路机,还有整箱整箱的测量仪器。我听船上的兵,这些都是‘工兵部队’的家伙什。”
工兵部队。架桥设备。测量仪器。
丁陌心里一凛。这是要为大规模机械化部队开路做准备了。日军如果真的发动南下攻势,必然会遇到江河障碍,工兵部队就是打通这些障碍的关键。
“船是从哪里来的?”他问。
“大部分是从大连、津过来的。”陈世雄,“也有几艘是从日本本土直接开过来的,装的都是新出厂的设备。”
从日本本土直接运来新设备……这明日军对这次战役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丁陌在码头转了一圈,又问了几个细节,这才离开。开车回领事馆的路上,他脑子里已经大致勾勒出了日军可能的部署——
以武汉为中心,集结华北、华中乃至本土调来的部队;大量准备工兵设备和工程机械,为突破江河防线做准备;资金和物资通过铁路、水路源源不断向前线输送……
但具体的进攻时间,还是个谜。
正月二十,山口宏来找丁陌告别。他后就要出发去郑州了,临走前想再交代一些事。
两人在茶馆里坐定,山口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竹下君,这是我整理的铁路调度注意事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万一有什么急事,你可以参考这个。”
丁陌接过文件,翻看了一下。大部分是常规的工作流程,但其中有一页,用红笔标注了几条特殊规定——
“即日起,所有经由郑州转阅军用物资,必须提前72时报备。”
“郑州至信阳段铁路,每日22时至次日6时为‘特别运输时段’,普通车次需避让。”
“武汉方向车皮申请,需额外附‘军事运输许可证’。”
丁陌盯着这几条规定,心里飞快地分析:提前72时报备,意味着运输计划要提前制定;“特别运输时段”,可能是为了隐蔽运输重要物资;“军事运输许可证”,明管控在加强……
“这些规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看似随意地问。
“就这个月。”山口宏,“听郑州那边现在管得特别严,进出都要特别通行证。我这次去,估计日子不好过。”
丁陌点点头,把文件收好:“山口课长放心去,上海这边我会盯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写信回来。”
送走山口宏,丁陌回到办公室,仔细研究那份文件。那些特殊规定,看似只是管理措施,但背后透露的信息很重要——
日军正在严格控制郑州这个枢纽的运输节奏;夜间影特别运输”,明有重要的、需要隐蔽的物资在转运;武汉方向的运输需要特别许可,明那里是重点方向。
结合之前从李经理和陈世雄那里得到的信息,丁陌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时间表。
正月二十五,丁陌决定冒一次险。
他找了个借口,去了一趟陆军驻上海后勤处。名义上是协调一批领事馆需要的物资,实际上是想看看能不能“偶遇”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后勤处在一栋三层楼里,进出的人不多,但个个行色匆匆。丁陌在一楼接待室等了半个多时,才见到负责的军官——一个四十多岁的中佐,姓松本。
“竹下君,久等了。”松本中佐看起来有些疲惫,眼袋很深,“领事馆要的那批物资,我已经安排了,下周就能送到。”
“多谢中佐。”丁陌站起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锦盒,“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松本中佐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块精致的怀表。他拿在手里看了看,脸上露出笑容:“竹下君太客气了。”
“应该的。”丁陌,“听中佐最近很忙,要多注意休息。”
“忙,怎么不忙。”松本中佐叹了口气,“光是下个月的运输计划,就够我头疼的了。各地都要物资,车皮又紧张,调配起来太难。”
丁陌心里一动,顺着话头:“听武汉那边要得急?”
“何止急。”松本中佐摇摇头,“光三月份,武汉那边就要接收两百车皮的弹药,一百车皮的燃油,还有不知道多少工程材料。我这几光是算这些数字,脑袋都快炸了。”
两百车皮弹药,一百车皮燃油……丁陌默默记下这些数字。这还只是三月份的计划,如果战役规模更大,后续的需求会更多。
“那中佐可得保重身体。”丁陌,“对了,我听郑州那边也在大量要物资?”
“郑州?”松本中佐看了丁陌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放松下来,“郑州那边更夸张。光是架桥用的钢梁,就要了足够搭十座浮桥的量。我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难不成要把长江黄河都架满桥?”
足够搭十座浮桥的钢梁……
丁陌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他不再多问,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回到住处,丁陌铺开地图,用铅笔在上面标记着——
武汉:大量部队集结,工兵设备到位,弹药燃油需求巨大。
郑州:铁路枢纽,物资集散地,架桥材料充足。
时间:三月份开始大规模物资输送,那么战役发动时间,很可能在四、五月间。
进攻路线:沿平汉铁路南下,突破国军防线,直指长沙、衡阳。
这就是“一号作战”的大致轮廓。
但丁陌知道,这些还不够。他需要更精确的情报——具体的进攻日期,投入的兵力数量,主要的突破方向。
这些信息,恐怕只有日军高层才掌握。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触到高层信息的机会。
而这样的机会,往往可遇不可求。
丁陌收起地图,走到窗前。夜色中的上海,万家灯火。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响,提醒着人们元宵节刚过不久。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拿到更详细的情报,然后传递出去。每提前一,就能多救一些人,多保存一份力量。
但怎么拿?怎么传?
丁陌沉思良久,忽然想起一个人——威尔逊。
美国商会那条线,他一直留着没用。现在是时候准备着了。不是直接传递情报,而是让威尔逊准备背锅,万一自己有暴露的风险,威尔逊就是自己最好的挡箭牌,毕竟死贫道和死道友肯定后者更有性价比。
但这需要精心设计,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丁陌走到书桌前,坐下,铺开纸笔。
他开始构思一个计划——一个既能获取关键情报,又能保证自身安全的计划。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了。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酝酿。
这一次,他不仅要发出预警。
还要拿到足以改变战局的,会战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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