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的上海,寒意依旧刺骨。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黄浦江上的轮船拉响汽笛,声音在湿冷的空气中传得很远。丁陌像往常一样走进领事馆,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办公室里,炭火盆已经有人提前生好了,铜盆里的炭火红彤彤的,驱散了部分寒意。丁陌脱下大衣挂好,在办公桌前坐下。桌上堆着的文件比昨又多了几份——码头下月的运输计划需要审核,铁路车皮调度申请要批复,还有几份物资清单等着他签字。
但他今的心思不在这些日常公务上。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脑子里反复盘算着同一个问题:如何建立一个既安全又高效的情报通道。不是临时应急的那种,而是能够长期使用、稳定传递复杂信息的通道。
目前他有两条线:一条是军统的死信箱,只能传递简单情报,而且频率不能太高;另一条是通过陈雪与红党联系,但这种方式风险大,不能常用。
他需要第三条线,一条既能传递详细情报,又不会暴露自己的通道。
丁陌铺开一张白纸,拿起铅笔,开始勾画。
首先,这条通道必须是单向的。他传递情报出去,但对方不能直接联系他,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证安全。
其次,传递方式必须隐蔽。不能是电报、电话这些容易被监控的方式,最好用最普通的、最不起眼的载体。
第三,要能传递复杂信息。简单几个字的情报用处有限,他需要能传递作战计划、兵力部署、时间节点这些详细信息。
第四,要能长期使用。不是用一次就废的那种,而是要能反复使用,建立起稳定的联系。
这四条要求,像四道难题摆在面前。
丁陌放下铅笔,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很难,但必须想办法解决。因为接下来要传递的,是关乎一场大战胜负的关键情报。
上午十点,丁陌去了趟码头。名义上是检查一批新到的货物,实际上是想看看码头上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素材”。
陈世雄陪着他,在仓库区慢慢走着。工人们正在卸一批从津运来的机器设备,吊臂吱呀作响,货物一件件被卸下,堆在空地上。
“东家,这批货是‘三井运输’的,主要是纺织机械和五金零件。”陈世雄一边走一边汇报,“按照您的吩咐,优先卸这些民用物资,铁路那边已经安排好车皮了。”
丁陌点点头,目光却在仓库里扫视着。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载体”——一种既能装下情报,又不会引人怀疑的东西。
走到仓库角落时,他注意到一堆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货物。那是几十个木箱,大不一,有的装着书籍,有的装着文具,还有的装着各种商品。
“这些是……”丁陌问。
“是一些零散货。”陈世雄,“货主是个开书店的,从广州进了些书和文具,准备在上海开店。货不多,就混在其他货物里一起运来了。”
丁陌心里一动。书籍……这是个不错的载体。
他走过去,随手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十本书,大多是、散文,还有几本外文书。他又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文具——笔记本、钢笔、墨水、信纸。
“这些货什么时候提走?”他问。
“就这两。”陈世雄,“货主已经联系过了,等办完手续就来提货。”
丁陌点点头,没再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离开码头,他开车去了趟外滩。在几家书店转了转,买了几本英文诗集和。结账时,他特意要求书店用牛皮纸包好,系上细绳。
回到车上,丁陌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拆开其中一本诗集的包装,翻到扉页。纸是上好的道林纸,印刷清晰,字体工整。
他用铅笔在扉页上轻轻写下几个字,又用橡皮擦掉。纸面上留下镰淡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如果用特殊药水处理,这些痕迹就会显现出来。
这就是他要找的载体——书籍。用铅笔在书页上写下情报,擦掉后不留痕迹,但通过特殊药水可以复原。而书籍本身是合法流通的商品,不会引起怀疑。
载体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传递路线。
丁陌发动车子,朝领事馆方向开去。路上,他继续思考。
书籍要从他手里传递出去,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不能直接寄,那样会留下记录。最好是让书籍“自然”地流入市场,然后由接收方自己去买。
这需要一个中间环节——一个既可信又不会暴露的环节。
丁陌想到了一个人:铃木商社的老板铃木。
铃木是做贸易的,经常从各地进货在上海销售。如果通过铃木商社,把夹带情报的书籍混在普通货物里批发给书店,再由红党的人去书店购买,这样就能切断直接联系。
但这样还不够安全。如果书籍被抽查,或者书店被监视,还是有风险。
需要再加一层掩护。
丁陌把车停在路边,点燃一支烟。烟雾在车窗内缭绕,他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可以这样操作:他把自己要传递情报的书籍,混在一批外文书中,通过铃木商社批发给几家不同的书店。同时,他通过陈雪通知红党,告诉他们在哪家书店、哪本书、用什么方式识别。
这样,即使有一家书店被查,还有其他书店备用。即使有一本书被发现有问题,也查不到源头。
而且,书籍作为商品,可以反复进货、销售。他可以在不同的时间、用不同的书、通过不同的书店传递情报,形成一个隐蔽而稳定的通道。
计划在脑子里成形,丁陌掐灭烟头,发动车子。
回到领事馆,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处理完手头的公务,等到下午三点多,才找了个借口出门。
他开车去了铃木商社。
铃木正在办公室里对账,见到丁陌,有些意外:“竹下君,今怎么有空过来?”
“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丁陌坐下,开门见山,“我想进一批外文书,主要是英文的诗集和。”
“外文书?”铃木愣了愣,“您要这些做什么?”
“领事馆最近要办个文化交流活动,需要一些外文书作为礼品和展示。”丁陌得很自然,“数量不用太多,几十本就行,但种类要丰富些。”
铃木想了想:“这个不难。我有渠道可以从香港进货,就是时间可能长点,得半个月左右。”
“可以。”丁陌,“不过,我想在书里加些‘特别的东西’。”
铃木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特别的东西?”
“不是什么违禁品。”丁陌微笑道,“就是在扉页上加些祝福语,或者盖个纪念章。这样显得更正式,也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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