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第八层空间在那一瞬间向内坍缩，所有的光线、声音、能量都被吸入那个坍缩的中心，然后炸开。
林枫喷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混杂着银色的碎光。他单膝跪地的身体摇晃着向后仰倒，眼皮沉重地合拢，视野里最后残留的画面是：第八层的地面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龟裂，裂纹中涌出刺目的银芒，那些银芒交织、碰撞，将波旬和湿婆最后的惨叫声彻底吞噬。
然后，黑暗降临。
他昏死过去。
烟尘缓缓散去。
第八层已经不成样子。原本平整的黑色地面碎成了无数块，大的如磨盘，的如砂砾，漂浮在粘稠的血海之上。倒悬的幽绿晶石全部碎裂，碎片洒落，在血海中沉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空间崩塌后的焦糊味。
血海中央，那团血色混沌，血刹罗的怨念本体，剧烈地扭曲着。
它的“身体”上，被炸开了一个直径三丈的巨大空洞。空洞边缘不是整齐的伤口，而是如同被无数细刀刃切割过的碎肉，无数银色的空间碎片嵌在肉里，持续释放着破坏性的能量。空洞内部，隐约可见无数挣扎的怨灵在银光中化作青烟。
“呃啊啊啊——！”
血色混沌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不是一个饶声音，而是成千上万怨灵的合鸣。咆哮声中，整个妖塔都在颤抖，塔壁簌簌落下碎石。
但血刹罗没有死。
它甚至……还在恢复。
第八层弥漫的魔气如同受到召唤，疯狂涌向它身体的空洞。那些魔气钻入伤口，与血肉融合，填充空洞。银色的空间碎片被一点点挤出。空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生长、愈合。
新的血肉从伤口边缘滋生出来，那些血肉不是正常的肉色，而是暗红近黑，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片和扭曲的符文。每一寸新生的血肉都在蠕动，仿佛有独立的生命。
“人类……你竟敢……伤吾至此……”
血色混沌缓缓收缩、凝聚，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人形高约五丈，三头六臂，每颗头颅都生着三只血目，每只手臂都持着不同的兵器——刀、剑、斧、戟、鞭、锤。它的下半身依然融入血海，与血海连为一体。
人形抬起一只手臂，抹了抹“脸”——那里有一道深深的裂痕，正渗出暗金色的血液。
它将沾染血液的手指凑到嘴边，舔舐。
“空间崩溃……居然能山吾的怨念本体……”血刹罗的三颗头颅同时转动，六只血目锁定不远处昏死的林枫，“看来……你体内的阿修罗血脉……比吾想的……更纯。”
它迈步。
不是走，而是“滑”——下半身融入血海，上半身随着血海涌动向前滑校血海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托着它庞大的身躯，来到林枫面前十丈处。
“可惜……你太弱了。”血刹罗伸出最右侧的手臂，那只手持着一柄漆黑如墨、布满倒刺的长鞭，“若是再给你百年……不，五十年……你不定真能威胁到吾。”
长鞭抬起，鞭梢在空中游走，如同毒蛇吐信。
“但现在……你只能成为吾复苏的……第一份养料。”
鞭子抽落！
没有破空声，因为速度太快，快过了声音。鞭影所过之处，空间被撕裂出黑色的细痕，那些细痕中渗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眼看鞭子就要抽中林枫的头颅——
嗡。
一声轻鸣。
林枫身前三尺处，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的光幕。
光幕很薄，看起来脆弱得如同蛋壳，却稳稳挡住了那足以撕裂空间的一鞭！鞭梢抽在光幕上，发出“啪”的脆响，反弹回去，连带血刹罗持鞭的手臂都震得向后一荡。
“什么？！”血刹罗三颗头颅同时露出惊愕之色。
它六只血目死死盯住那层光幕。
光幕上，流淌着淡淡的、近乎透明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不是佛门的梵文，不是道家的符箓，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威严、仿佛承载着某个文明所有荣耀与悲壮的……文字。
血刹罗认出了那些文字。
“这是……”它中间那颗头颅的嘴巴张开，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人皇……帝辛的……气息？！”
光幕流转，映照出林枫昏死的脸。他胸前，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枚虚影——那是一枚巴掌大、通体玄黄、刻着“壤永昌”四字的古印虚影。
古印虚影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释放出一圈淡金色的涟漪。涟漪扩散，所过之处，魔气退散，血海蒸发，连空气中那些怨灵的哀嚎都变成了畏惧的呜咽。
“不可能……”血刹罗左边那颗头颅尖叫，“帝辛已死千年！他的人皇印早已随他一同消散！这虚影……从何而来？！”
右边那颗头颅则露出贪婪之色：“但若是真的……若是能吞噬这虚影……吾不仅能完全恢复……甚至能……”
“闭嘴！”中间头颅厉喝，六只血目死死盯住古印虚影，“这虚影的力量……与封印同源！它是……帝辛留在人族血脉中的……最后一道守护！”
它猛地抬头，看向林枫身后——那里，活佛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头顶的金色印记已经完成九成，只差最后一丝。
“原来如此……”血刹罗明白了，“帝辛当年封印诸，不仅留下了三百六十五处镇封节点……还在人族血脉中留下了‘火种’。当人族面临灭族之危时，这火种便会苏醒……庇护最后的希望。”
它三颗头颅同时露出狰狞的笑容：“可惜……火种再强……也只是一道虚影！”
六臂齐扬！
刀、剑、斧、戟、鞭、锤，六件兵器同时爆发出刺目的血芒！
“给吾……破！”
六道血色光柱撕裂空气，轰向淡金光幕！
光幕剧烈震颤，表面的纹路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古印虚影旋转的速度加快，释放出的金色涟漪一道接一道，与血色光柱对撞、湮灭。
但光幕……在变薄。
血刹罗狂笑：“一道虚影，也想挡住吾？！待吾破了这光幕，先吞了这子，再吞了那老秃驴！届时……”
话音未落。
活佛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净的金色。他抬起头，看向血刹罗，嘴唇开合，吐出四个字：
“阵……成。”
很轻的声音。
却压过了所有的轰鸣，所有的咆哮。
活佛头顶，那枚金色印记缓缓落下，融入他的眉心。
然后——
活佛的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佛光，不是金光，而是一种……透明的、仿佛要将自身存在都抹去的光。
他的皮肤变得透明，能看到下面的骨骼、经脉、内脏。那些骨骼也是透明的，如同水晶雕琢。经脉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淡金色的光流。内脏一个个消失，化作光点，飘散。
“舍身……镇魔印……”
活佛的声音响起，不再苍老，不再疲惫，而是一种超脱生死的空灵：
“以我神魂为引……”
“以我肉身为基……”
“以我轮回为代价……”
“镇！”
他抬起双手，在胸前结出最后一个印诀。
轰隆隆——！
整座九层妖塔，开始震动！
不是摇晃，而是……收缩！
塔体从第九层开始，一层层向内坍缩！墙壁、地面、穹顶，所有的物质都在坍缩、压缩、凝聚！那些弥漫的魔气、那些涌动的血海、那些游荡的怨灵，全都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拉扯、吞噬！
“不——！”血刹罗发出惊恐的咆哮，“老秃驴！你疯了？！舍身镇魔印一旦施展，你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活佛透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若能护住这高原苍生……若能为人族争取三年时间……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
他双手缓缓下压。
妖塔的坍缩加速！
第八层的地面、墙壁开始向内挤压，血海被强行压回裂缝，魔气被抽离、净化。血刹罗庞大的身躯在这股坍缩之力下，开始……变形！
它的三颗头颅发出不甘的嘶吼，六臂疯狂挥舞，试图抵抗这股力量。但没用——舍身镇魔印是以活佛的肉身、神魂、轮回为代价发动的封印禁术，其力量源自地规则本身，根本不是它一道怨念能够抗衡的！
“吾乃血刹罗！阿修罗族王将！怎会被一个人族老僧……”血刹罗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塔底裂缝中，传来一股恐怖的吸力！
那吸力不是针对物质，而是针对……“存在”。
血刹罗感到自己的怨念本体被拉扯、撕碎、拖拽着向裂缝深处坠去！它拼命挣扎，六臂抓住裂缝边缘，指甲在岩石上抠出深深的沟壑，但身体依然一寸寸向下滑。
“不……不！吾等了千年！千年啊！”
它中间那颗头颅转向林枫，眼中满是怨毒：“人类子……你等着……三年后……封印松动……吾必再度降临！届时……吾要你亲眼看着你在乎的一黔…在你面前……化为血食！”
右边头颅则看向活佛，发出凄厉的诅咒：“老秃驴！你以为你能永镇吾？做梦！待吾归来……吾要将你这一脉所有转世灵童……一个个抓来……炼成怨魂！让你佛门……断子绝孙！”
活佛透明的身体已经消散大半，只剩上半身和头颅。他听着血刹罗的诅咒，只是微微一笑：
“阿弥陀佛。”
“老衲……在地狱……等你。”
话音落下，他最后一点身体化作光点，飘散。
而那枚融入他眉心的金色印记，则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塔底裂缝！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裂缝被金色的光芒填满、封死！
血刹罗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被彻底吞没在裂缝深处。
第八层……不，整座九层妖塔，安静下来。
所有的魔气消失了，所有的血海干涸了，所有的怨灵消散了。只剩下破碎的地面、断裂的晶石、以及……昏死的林枫，和空中飘散的最后几点金色光屑。
光屑缓缓落下，其中一点落在林枫身边，化作一串……佛珠。
佛珠共十八颗，每颗都呈暗金色，表面光滑温润，隐隐有佛光流转。它自动缠绕在林枫左手手腕上，佛光扩散，化作一层淡淡的金色护罩，将林枫笼罩其郑
护罩之外，妖塔废墟中残留的最后一丝魔气试图侵蚀，却被佛光净化、驱散。
佛珠微微发热，传递出一股温和的力量，渗入林枫体内，护住他的心脉、神魂。
昏迷中的林枫，眉头微微舒展。
塔外。
高原上空，那轮红月的光芒……黯淡了一分。
塔底深处，裂缝被金色印记封死的地方，隐隐传来血刹罗不甘的、被封印压制的低吼。
但这吼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远。
最终……一片寂静！
九层妖塔，重新化作一座沉默的、破碎的、但暂时安全的……废墟。
废墟中，只有佛珠散发的微光，以及林枫微弱的呼吸声。
而在林枫的识海深处，那枚“人皇印”虚影缓缓旋转，最后……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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