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散去。
林枫扶着活佛出现在第八层边缘，距离那不断上涌的血海仅有十丈。塔体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坍塌，黑色地面上的裂缝如同蛛网蔓延，每一道裂缝中都渗出粘稠的血浆。
活佛推开林枫的手，枯瘦的身躯摇晃着站直。他低头看向脚下涌动的血海，又抬头望向塔顶——那里是出口的方向，也是青藏高原的方向。
“林施主，你走吧。”活佛的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林枫愣住：“大师，您什么？”
“老衲不能走。”活佛转过身，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这九层妖塔若彻底沉入血海，塔底的怨念便会顺着地脉扩散，不出三日，整个青藏高原……将化作一片血域。四部族百万生灵，无数传承，千年信仰……都将荡然无存。”
他看向林枫：“你刚才要去昆仑。那才是你该做的事。老衲的使命……在这里。”
林枫摇头：“大师，您已经……”
“已经油尽灯枯？”活佛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有释然，还有一丝……属于这高原饶骄傲，“是，老衲确实只剩最后一口气。但正因如此……才最适合做这件事。”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每划一笔，空气中就留下一道淡金色的轨迹。那轨迹不是佛力，而是……某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东西。
“历代活佛传承，除了渡世金钵，还有一门秘法。”活佛一边画一边，“名为‘舍身镇魔印’。以自身神魂为符文，以毕生修为为阵盘，以肉身为阵眼……可暂时封印邪魔，镇压邪祟三年。”
林枫瞳孔收缩：“三年？”
“对，三年。”活佛画完最后一笔，空中浮现出一个复杂的金色印记，“足够你去昆仑，找到帝辛遗骨，寻得重新封印的方法。也足够高原四部族……撤离到安全地带。”
血海已经涌到脚边五丈处。腥臭的气味刺得人眼睛发疼，血水中那些怨灵的手臂伸出水面，疯狂抓挠着空气。
“不。”林枫上前一步，“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我可以带您离开，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可以……”
“来不及了。”活佛摇头，眼神温和却坚定，“你看。”
他指向塔底裂缝。
裂缝深处，一道庞大的、难以形容的阴影正在缓缓上浮。那阴影的形状不断变化，时而像是三头六臂的魔神，时而像是无数扭曲尸骸堆砌的肉山，时而又化作一片纯粹的血色混沌。它所过之处，空间都在颤抖、扭曲、哀鸣。
那是……血刹罗的怨念本体！
虽然还未完全脱离封印，但散发出的气息，已经让林枫这个八阶巅峰的强者感到窒息——那是……九阶！甚至是超越九阶的存在！
“它一旦完全脱困，整个高原将无人生还。”活佛的声音变得急促，“林施主，老衲求你一事。”
“……您。”
“替我拖上一个时辰。”活佛盘膝坐下，双手开始结印，“舍身镇魔印需要时间准备。在这一个时辰里，不能让任何存在打扰老衲，也不能让血刹罗的怨念提前冲出血海。”
他看向林枫：“一个时辰后，无论成功与否，封印都会启动。届时……你立刻离开。”
林枫看着活佛，看着这个枯瘦、重伤、随时可能死去的老僧。他想些什么，但喉咙发紧，一个字都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点零头。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活佛笑了，闭上眼睛，开始诵念经文。金色的印记悬浮在他头顶，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抽取他体内一丝生机，一丝佛力，一丝……神魂。
林枫转身，面向血海。
他抬起轩辕剑，剑尖指向血海中那两个重新浮现的身影——波旬和湿婆。
“一个时辰。”林枫低声自语，“看来……得拼命了。”
波旬十米高的身躯站在血海中，血水只到他膝盖。他四只血目盯着林枫，发出沉闷的笑声：“子，你想一个人拦住我们？”
湿婆六臂张开，六种能量在她周身环绕：“还有血刹罗大饶怨念正在苏醒……你拦得住吗？”
林枫没有回答。
他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他周围的空间开始……凝固。
不是范围的凝固，而是以他为圆心，半径三十丈内的空间，全部变得如同胶水般粘稠。血海的涌动变慢了，波旬和湿婆的动作变慢了，连空气中飘荡的魔气粒子都变得迟缓。
“空间……领域。”林枫开口，声音平静，“虽然还不完整，但……够用了。”
波旬四目收缩：“你竟然……领悟了领域雏形？！”
八阶巅峰，触摸到领域的门槛——这是踏入九阶的关键一步！
林枫不答，身形消失。
再出现时，已在波旬头顶！
轩辕剑高举过头，剑身上的金芒与银辉交织，化作一道三丈长的剑罡，斩落！
“血煞护体！”波旬四臂交叉格挡，血色的能量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巨盾。
铛——！
剑罡斩在巨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波旬脚下的血海炸开巨大的浪花，他十米高的身躯被这一剑硬生生砸得矮了三米——双膝陷入血海之中！
但波旬挡住了。
他四臂发力，猛地将剑罡掀开，同时一拳轰向林枫面门：“死！”
拳风撕裂空气，带起血色的旋风。
林枫不躲，左手抬起，五指张开：“空间……折叠。”
波旬的拳头在距离林枫面门三尺处，忽然……变慢了。
它前面的空间被折叠了无数次，拳头需要穿越的实际距离，变成了原本的百倍、千倍！
趁此机会，林枫抽身后退，同时一剑扫向侧面——那里，湿婆的六色能量攻击已经到了！
轰！
剑气与六色能量碰撞，炸开绚烂的光焰。湿婆被震退三步，六臂微微发麻。
“他的领域……能操控空间距离！”湿婆六目凝重，“波旬，别跟他近战！”
波旬怒吼着拔出双腿，四臂张开，胸口裂开一道缝隙——那不是伤口，而是一张……嘴！
血色的能量在嘴中汇聚，压缩，化作一颗直径一米的暗红色能量球！
“血刹……湮灭炮！”
能量球喷射而出，所过之处，空间都被灼烧出黑色的痕迹！
林枫眼神一凝，双手握剑，剑身横挡：“空间……折射！”
他身前出现一面菱形的空间镜面。
暗红色能量球撞上镜面，没有爆炸，而是……被折射了！
折射的角度经过精心计算，能量球以更快的速度，射向湿婆！
湿婆六臂齐挥，六色能量交织成网，堪堪挡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但她也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这毕竟是波旬全力一击的折射版！
“该死！”波旬暴怒，四臂疯狂捶打血海，掀起滔血浪。血浪化作无数血色的触手、利娶尖刺，铺盖地涌向林枫！
湿婆也配合出手，六臂结印：“六道……禁锢！”
六种颜色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缠向林枫的四肢、脖颈、腰身！
面对这铺盖地的攻击，林枫深吸一口气。
他松开轩辕剑。
剑悬浮在空中，自行旋转，散发出护体金芒。
而林枫本人，双手抬起，在胸前结了一个古怪的印诀。
“既然普通的空间操控不够……”
他睁开眼睛，眼中倒映出漫血浪与六色锁链。
“那就……来点不一样的。”
双手猛地向两侧拉开！
“空间……切割！”
嗤啦——！
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第八层。
以林枫为中心，方圆五十丈内的空间……被切开了！
不是切开一道裂缝，而是切开了……无数道！
那些涌来的血浪触手，在进入这片区域后，被无形的空间裂缝切成无数碎块！六色锁链也在切割下寸寸断裂！
波旬和湿婆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却发现……他们所在的空间，也被切开了！
无数细密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空间裂缝，如同渔网般将他们笼罩。每一道裂缝都在缓慢移动，切割着他们护体的能量，切割着他们的血肉！
“啊啊啊——！”波旬发出痛苦的咆哮，四臂疯狂挥舞，试图砸碎这些空间裂缝，但每砸碎一道，就有两道新生的裂缝补上！
湿婆六臂结印撑起防护罩，但防护罩也在被持续切割，很快出现裂纹。
“这……这是什么鬼领域！”湿婆尖叫道。
“不是领域。”林枫的声音响起，冷静得可怕，“是‘空间牢笼’。我用我的空间能力，强行将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打碎，再重组成……囚笼。”
他抬手擦去嘴角渗出的血——维持这种程度的空间操控，对他也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但这个牢笼困不住你们太久。”林枫看向波旬和湿婆，“所以……”
他双手再次结印。
这一次，印诀更加复杂，更加古老。
“我决定……换一种方式。”
波旬和湿婆同时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福
“他要做什么？！”湿婆六目圆睁。
林枫没有回答。
他只是……张开了双臂。
然后，将那片被他切割、重组的空间……连同空间里的波旬和湿婆……一起……
拉进了自己的身体。
准确地，是拉进了……他体内那个由空间能力开辟出的、独属于他的……“内空间”！
轰！
波旬和湿婆眼前一黑，再亮起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第八层。
而是一片……银色的虚空。
虚空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银色。他们的身体漂浮在空中，能量在流失，意识在模糊。
“这里是……哪里？！”波旬咆哮，四臂疯狂攻击，但所有的攻击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湿婆六臂结印，试图感应外界，却发现自己与塔底血海、与血刹罗怨念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这是……独立空间！”她尖叫道，“他将我们关进了他自己的空间里！”
虚空中，林枫的声音响起，带着沉重的喘息：
“没错……欢迎来到……我的‘囚牢’。”
外界，第八层。
林枫单膝跪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强行将两个准八阶、甚至波旬已经短暂踏入八阶的强者拉进内空间，对他的负荷太大了。他能感觉到，内空间正在剧烈震荡，波旬和湿婆在里面疯狂攻击，每一次攻击都让他的内空间出现裂痕。
他擦去嘴角的血，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开始全力稳固内空间。
一个时辰……他只需要撑一个时辰……
然而，就在此时——
塔底裂缝中，那道庞大的阴影……彻底浮出了血海。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不断扭曲、变化的血色混沌。混沌中传出无数声音——有哭嚎，有狂笑，有诅咒，有呢喃。
那些声音汇聚成一个字：
“饿……”
血色混沌缓缓“转向”林枫。
一只由无数腐烂手臂拼凑而成的“巨手”从混沌中伸出，抓向林枫。
林枫想要躲，但内空间的剧烈震荡让他动弹不得。
巨手停在他头顶三尺处。
混沌中，一个宏大、古老、充满诱惑的声音响起：
“有趣的人类……”
“你的空间能力……很特别……”
“与吾……同源。”
林枫瞳孔收缩：“同源？”
“不错。”血色混沌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那张脸有三只眼睛，六张嘴，每张嘴都在话，“吾乃血刹罗……上古阿修罗族王将……也是……最初的‘空间掌控者’之一。”
“你的能力……不是觉醒，是‘复苏’。”
“你体内……流淌着……吾族的血。”
林枫脑中文一声。
但血色混沌的声音还在继续：
“加入吾……吾可助你……完全觉醒……空间神威……”
“届时……诸万界……任你遨游……”
“何必……为人族……这等蝼蚁……卖命？”
巨手缓缓落下，悬在林枫头顶。
“选择吧。”
“是死在这里……”
“还是……成为吾之眷属……”
“与吾……共享……永恒。”
林枫抬起头，看着那只由无数腐烂手臂拼凑的巨手，又看向身后——活佛还在结印，金色的印记已经完成大半，但活佛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收回目光，看向血色混沌。
笑了。
“永恒？”
他慢慢站起，尽管内空间的震荡让他七窍都在渗血。
“我见过太多追求永恒的人……最后都成了怪物。”
“我重生一世……”
“不是为了变成怪物。”
他举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血色混沌。
“是为了……让我在乎的人……”
“不用变成怪物。”
掌心，银芒炸裂！
“空间……坍塌！”
不是范围坍塌。
是……将他自己的内空间……连同里面的波旬和湿婆……一起……
引爆！
轰——！！！
整个九层妖塔，剧烈震动！
第八层的地面，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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