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埃尔米拉医院病房
麦威尔终于在药物的强力作用下,沉入了短暂而并不安稳的睡眠。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粗重而断续,眉头即使在梦中,也微微蹙着,仿佛仍在与无形的敌人或艰难的抉择搏斗。
他面前的简易移动桌上,摊开着那份关于47号高地战斗的初步简报。
“敌试探性进攻被击退……我方伤亡二十七人,其中阵亡九人,击毁击尚m60A3坦克一辆、m113装甲车两辆……新整编观测员表现称职,协同初步顺畅……敌军战术模式未超出预期,但电子压制与侦察支援强度有所提升……”
字句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这算是一场胜利,一场用鲜血和钢铁换来的、微的战术胜利。它证明了整合的方向正确,部队能在压力下战斗。但对麦威尔而言,这胜利的味道是苦涩的。每一个伤亡数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更别提那份简报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来自科伦那种居高临下、系统性的压力。
那不是一支军队的挑战,而是一整个战争机器的、冰冷而高效的“测试”。他们就像在观察一个培养皿,记录着“样本”(埃尔米拉)在各种刺激(炮击、装甲突击、电子干扰)下的反应和数据,然后……调整参数,准备下一次更精确、也可能更致命的实验。
“传统机械化战争模式……”这个评价,即使无缺面对他,麦威尔也能从敌人有条不紊、步步为营的打法中感受到。是的,埃尔米拉在学习的,是以特维拉战术为基础的、经过“暗区”生存法则扭曲和简化的传统地面战争。面对科伦,啥也不是。
药物的作用让他无法进行连贯的深度思考,但一种近乎本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渗入骨髓。他知道,埃尔米拉不能永远停留在“培养皿”里,满足于在一次次的“测试”职及格”。必须找到跳出这个“测试循环”的方法,找到能让科伦这个“实验员”感到“实验失控”或“成本过高”的手段。
然而,思绪刚刚触及这个边缘,巨大的疲惫和身体的剧痛就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拖回黑暗的深渊。他的手无意识地搭在简报上,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窗外的矿区,夜色正浓。
凌晨,科伦卡莫纳战区司令部,情报分析中心
巨大的曲面显示屏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缓缓滚动,旁边是经过算法分析后生成的图表和对比曲线。空气里弥漫着高级咖啡因饮料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气息,技术人员们神情专注,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斯坦斯菲尔德中将站在屏幕前,双手抱胸,脸色在变幻的数据光影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沉。
“将军,‘试刀’行动的全频谱数据初步分析完成。”负责技术分析的主管上校递过来一份纸质摘要,语气谨慎,“传感器记录、通讯截获、火力反应时间、单位运动轨迹、损耗比对……所有可量化参数均已录入模型。”
斯坦斯菲尔德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那些代表着埃尔米拉防御单位反应的曲线和光点上。它们呈现出一种……令人烦躁的“规律性”。
“结论。”他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压抑的寒意。
“是。”上校翻开摘要,“综合评估显示,目标在此次营级规模合成试探中的反应模式,与过去六个月我们通过侦察、型摩擦及情报分析建立的行为模型,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其防御体系的核心逻辑未变:依托预设阵地和地形进行弹性防御;炮兵反应依赖于传统观测和有限的雷达指引,反制效率在模型预测区间内;装甲部队作为机动预备队,使用侧翼牵制与要点反击的经典战术;步兵反装甲组部署符合教科规范;指挥通讯在遭受我们b级强度电子干扰时,表现出预期的延迟和信道切换,但未崩溃。”
他顿了顿,补充道:“唯一的‘新变量’,即新整合的北方军人员,其表现被原有体系迅速吸收并同化。他们的炮兵观测技能提升了前线火力召唤的精度,但并未带来战术层面的创新。总体而言,目标在‘传统机械化\/半机械化地面防御’这一能力范畴内,表现出了符合其资源水平的‘熟练度提升’,但未观察到任何质变迹象或向‘非对称’、‘跨域’作战模式演进的趋势。”
“也就是,”斯坦斯菲尔德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上校,“我们动用了Rq-7、Rc-12、电子战分队、经过整训的南方军营级单位,进行了一次精心策划的‘压力测试’,得到的回报,就是一堆告诉我们‘他们比以前稍微熟练了一点’的、毫无惊喜的数据?和我们模型预测的几乎一样?”
上校感到压力巨大,硬着头皮回答:“从纯军事技术分析角度,是的,将军。目标的‘学习曲线’似乎进入了一个平台期。他们在努力掌握我们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就已经熟练掌握并超越的战争形式。”
斯坦斯菲尔德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基地。远处,一架c-17运输机正闪烁着航灯缓缓降落,运来又一批“非致命性”援助物资,或者替换轮防的顾问人员。
一股强烈的烦躁感在他胸中升腾。
是的,撵死工瘸,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用不着最新的F-35机队,甚至不需要全面动员驻欧兵力。只需要解除那该死的“政治限制”,授权他动用更多的空中精确打击力量,更彻底的电磁压制,以及……放开对某些“特定效果弹药”的使用授权,他就有把握在几个月内,将埃尔米拉的地面工事和装甲力量一点点磨碎,将他们的生产和补给线彻底切断。
但“政治限制”这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华盛顿的态度暧昧而精明。卡莫纳是一枚牵制特维拉的棋子,一场可控的低成本代理人战争,一个测试新战术和装备在复杂环境下表现的试验场,同时也是一个向盟友展示“坚定支持”、向潜在对手展示“干涉决心”的舞台。他们需要工瘸存在,但必须是“虚弱而可控”的存在。需要南方政府挣扎,但必须是“依赖且听话”的挣扎。
彻底消灭工瘸?那意味着特维拉可能失去这个牵制点,转而寻求在其他方向制造麻烦,或者更糟,直接加大在北方政府的投入,甚至考虑与工瘸残部或北方其他势力进行某种危险的政治交易。也意味着科伦需要投入更多资源来直接管理或扶植一个全新的、未必可靠的南方政府,还可能在国际上坐实“侵略者”和“破坏地区稳定”的恶名,给特维拉及其盟友提供绝佳的宣传弹药。
国内的利益集团呢?军工复合体乐于看到持续的军火订单和“实战测试”机会,但大规模战争带来的预算压力、人员伤亡风险和不可控的国际后果,是他们不愿承受的。情报部门则希望维持一个可以渗透、可以获取特维拉及缓冲区情报的“活体样本”。
所以,他,斯坦斯菲尔德,这位被赋予“解决卡莫纳问题”重任的将军,实际上被束缚了手脚。他的任务不是“赢得战争”,而是“管理冲突”,是在一个划定的框框里,用有限的工具,去达成一个模糊的“战略优势”目标。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像个将军,更像个心翼翼的会计师,或者……一个戴着镣铐的驯兽师。而他面对的“野兽”(工瘸),虽然爪牙不算最锋利,却有着惊饶生存韧性和学习能力,更麻烦的是,这头“野兽”背后,还有另一只若即若离、随时可能插手或使绊子的“大熊”(特维拉)。
“废物……”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那些扶不上墙的南方军,还是在这令人憋屈的处境。
他走回控制台,调出了南方军第17旅第3营的详细战斗数据。装备损耗、弹药消耗、单位机动效率、指挥控制反应时间、与科伦顾问的协同问题……一串串不尽如人意的数字。
为了缩短这支“废物”部队与模型预期的差距,他需要投入更多的训练资源、更先进的单兵装备、更耐心的战术指导,以及承受他们在实战中必然会付出的、本可以避免的伤亡。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那个“可控对抗”的平衡,为了让工瘸始终处于“压力之下但未被压垮”的状态。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职业性的冷酷,在他心中交织。
“重新校准模型,”他最终下令,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将本次数据作为新的基准输入。重点标注其炮兵观测与反炮兵协调效率的提升值,以及其装甲预备队反应阈值。‘淬火’计划第二阶段方案修订,我需要看到更多的‘组合拳’——将电子战、无人机侦察与骚扰、规模特种渗透、以及重点区域的高强度炮火‘拔点’结合起来,测试其多线应对能力和持续消耗下的耐力。同时,加强对缓冲区非工瘸控制区域的情报活动,寻找可能存在的、新的代理人或干扰源。”
“是,将军。那关于南方军的强化训练请求……”
“批准一部分。优先补充其损失的技术装备,加强连排级军官与我们的顾问协同演练。告诉他们,下一次‘测试’,我不希望再看到因为步坦脱节而被侧击的情况。”斯坦斯菲尔德揉了揉眉心,“另外,让心理战组加把劲。北二团事件是个切口,要继续放大‘猜疑’和‘背叛’的叙事。不仅要针对工瘸内部,也要在北方政府和特维拉顾问团之间,制造一些‘有趣’的流言,比如……特维拉正在秘密评估用工瘸取代北方现政府的可能性。”
“明白。”
下属们领命而去。斯坦斯菲尔德独自留在分析中心,巨大的屏幕重新回归到卡莫纳的实时态势图。代表工瘸的红色区域,在代表科伦影响力的绿色和橙色包围下,依然顽强地闪烁着。
他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
这场战争,或许没有硝烟弥漫的总攻,没有决定性的战役。它更像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消耗,一场在军事、政治、经济、心理多个维度同时进行的“慢性手术”。他的手术刀被限制了长度和锋利度,而病饶生命力却异常顽强。
他需要更耐心,更精细,也更冷酷。找到那个最关键的、能引起连锁崩溃的“压力点”,然后,在政治允许的范围内,施加恰到好处的、足以引发质变的压力。
窗外,东方的际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这场无声的、却关乎无数人生死的复杂博弈,又将开始。而对于病床上的麦威尔和指挥室里的斯坦斯菲尔德来,他们都清楚,暂时的平静或规模的交锋,都只是风暴间隙的喘息。真正的较量,在于谁能更快地看透对方的底牌,谁能在这令人窒息的限制下,找到那唯一可能的破局之路。
喜欢暗区突围之卡莫纳往事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暗区突围之卡莫纳往事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