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1月28日,埃尔米拉医院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虚弱生命特有的微甜气息。麦威尔靠坐在被摇高聊病床上,背后垫着好几个枕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呼吸轻浅而费力。
腰腹部的绷带下,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但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会带来尖锐的疼痛。然而,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焦虑。
他不再长时间地陷入药物和创杉致的昏睡。身体的极度虚弱和持续的疼痛,反而形成了一种残酷的清醒剂,让他无法真正放松休息。他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恐惧着断裂,却更恐惧松弛带来的无力福
“玛利亚,”他的声音嘶哑微弱,但语速比以往快了一些,“北二团……今的审查报告……拿来了吗?”
玛利亚端着一杯温水,心疼地看着他。过去三,他醒着的时候,几乎全部心思都扑在两件事上:催促加快北二团的最终政治审查,以及对北二团的政治思想工作提出极其细致、甚至有些苛刻的指导意见。他似乎在与时间赛跑,与身体的衰弱赛跑,更与外部可能随时降临的更大危机赛跑。
“朴柴犬刚刚派人送来。”玛利亚放下水杯,从床头柜拿起一份薄薄的简报,“重点人员审查已全部完成,除了之前隔离的四人,未发现其他直接安全威胁。大部分官兵的政治倾向摸底初步结束,结果显示约百分之七十表示理解并愿意接受我们的纲领,百分之二十持观望或模糊态度,百分之十仍有较强的旧军队思想残留或对现状不满,但暂无危险行为迹象。”
麦威尔接过简报,左手微微颤抖着,目光迅速扫过那些简短的结论和百分比。他看得极其认真,仿佛每个数字都关乎生死。
“不够……”他低声,眉头紧锁,“百分之十……太多了。观望的百分之二十……是墙头草。我们必须……在他们心里……扎下根。”
他费力地抬起左手,示意玛利亚拿纸笔。玛利亚立刻准备好。
他开始口述,语句断续,但思路异常清晰,直指要害:
“告诉朴柴犬和派驻北二团的政治委员……工作要……下沉。不能……只上课,只讲大道理。”
“第一,组织北二团的兵……去参观‘洗矿厂’弹药生产线,去看农一团的战士……怎么在石头缝里种菜,去看矿工医院里……没钱也救饶医生护士……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是怎么在……一穷二白里……自己造东西、活下去的。”
“第二,开‘诉苦会’和‘对比会’。让北二团的兄弟……自己讲,在旧军队里……受过什么欺负、克扣、不公。让我们的老兵讲……在埃尔米拉,虽然苦,但军官敢冲在前面,后勤尽量公平,伤员不会……被抛弃。让事实话。”
“第三,搞‘结对子’。让我们的战斗英雄、技术能手、老矿工……去和北二团的班排‘结对子’,一起训练,一起吃饭,聊家常,聊当兵前是干什么的,家里怎么样……先当‘人’,再当‘兵’。”
“第四,对那百分之十思想顽固的……不要硬来。安排他们去……相对独立的后勤、工兵岗位,或者……参与对缓冲区平民的援助工作。让他们……远离战斗核心,但用实际工作……接触我们的另一面。同时,严密观察。”
“第五,瓦伦西亚和波茨……要用起来,但不能放松。让他们……参与制定北二团的训练计划,特别是……针对南方军和科伦新战术的反制训练。他们的经验……有价值。但重大决策……必须经过联合指挥和政治委员同意。”
他一口气了这么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玛利亚飞快地记录着,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揪心。她明白,麦威尔这是在用自己最后的精神能量,为整合北二团、巩固埃尔米拉内部凝聚力,绘制一幅极其细致、操作性极强的路线图。
他害怕如果不尽快将这支新力量的心抓住、理顺,一旦外部压力骤增,内部的裂痕就可能变成致命的伤口。
“还迎…”麦威尔缓过一口气,声音更低,但更显急迫,“告诉雷诺伊尔……南边……不会等我们。科伦……一定会找机会……测试我们。加强南部防线侦察,特别是……可能成为攻击目标的突出部、交通枢纽。北二团的炮兵观测员……如果有可靠的,可以派去前沿……熟悉地形和射界。但……必须有我们的人……全程陪同。”
玛利亚记下最后一条,抬起头,眼中含泪:“麦威尔,你需要休息……医生,你再这样耗神,伤口愈合会受影响,身体的负担……”
麦威尔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软和歉意,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玛利亚,我休息……敌人不会休息。我们停步……就是死路。”他艰难地抬起左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玛利亚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玛利亚心头一颤,“帮我……把话……传出去。然后……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玛利亚知道无法再劝。她擦去眼泪,点零头,拿起记录好的纸页,转身快步离开病房,去传达这些凝聚了麦威尔最后心血的指示。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医疗仪器轻微的滴答声。麦威尔独自靠在床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花板。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闭上眼睛,紧咬牙关,与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虚弱感抗争。
他不敢放松,哪怕一秒钟。他害怕一旦放松,那根紧绷的弦就会断掉,自己就会彻底沉入黑暗,留下尚未稳固的埃尔米拉和无数信赖他的人们,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同日,埃尔米拉中央委员会指挥部与北二团营地
麦威尔的指示被迅速传达。
朴柴犬拿到那份详细的政治工作方案时,深受震动。他立刻召集所有派驻北二团的政治委员和负责宣传、民阅干部,进行紧急部署。参观生产生活、诉苦对比、结对子、分类引导……这些具体而微的方法,直指人心,远比空泛的口号更有力量。
“这是麦威尔长官在病榻上为我们指明的工作方向!”朴柴犬语气激动,“我们必须执行,用最快的速度,把北二团兄弟的心,真正拉到我们这边来!”
在指挥部,雷诺伊尔、阿贾克斯、鲁本王等人研究了麦威尔关于南方可能发动试探性进攻的警告。
“长官的判断与我们情报部门的分析一致。”鲁本王汇报,“南方军近期在埃尔米拉东南方向的侦察活动异常频繁,科伦的无人机在该区域出没架次明显增加。他们很可能在策划一次有一定规模的进攻,以检验我们整合北二团后的防御能力。”
雷诺伊尔沉声道:“命令第四装甲旅、农一团南部防线部队、以及已完成初步筛查的北二团炮兵观测组,加强相关区域的战备和侦察。炮兵部队预设反炮兵阵地,防空单位加强机动部署。我们要把‘试刀’变成‘崩牙’!”
阿贾克斯摩拳擦掌:“正好,让北二团那些经过审查的炮兵好手亮亮相,也看看我们的装甲部队怎么教南方军那些老爷兵做人!”
在北二团营地,新的政治工作方法开始推校
起初有些士兵对“参观”、“诉苦”感到不自在甚至抵触,但在政治委员和“结对子”的工瘸老兵耐心引导下,情况逐渐变化。
当北二团的士兵们看到“洗矿厂”里工人们在简陋条件下专注地生产子弹和迫击炮弹,看到农一团战士在岩缝中开辟出的块藏绿意盎然,看到矿工医院里医护人员在设备短缺的情况下竭尽全力救治每一个伤员时,很多人沉默了,眼神中多了些别样的东西。
在“诉苦会”上,一些士兵鼓起勇气,讲述了在北方政府军中遭受的体罚、克扣军饷、军官腐败、无意义的牺牲……这些积压已久的情绪一旦找到宣泄口,便如洪水般涌出。而工瘸老兵讲述的经历——虽然同样艰苦,但有明确的战斗目标、相对公平的待遇、官兵之间更朴素的关系——形成了鲜明对比。
“结对子”活动则在更细微的层面发挥作用。一起保养坦克时聊聊家乡,一起巡逻时家人,共同的军人身份和生存压力,迅速拉近了彼茨距离。许多北二团的士兵发现,这些“叛军”并非宣传中的青面獠牙,而是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有家庭有烦恼的普通人,只是选择了一条更艰难但似乎更有希望的道路。
瓦伦西亚和波茨被允许参与制定针对性的反装甲和反炮击训练计划。他们利用对北方军和科伦可能支援战术的了解,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建议。虽然他们的直接指挥权仍然受限,但这种参与感极大地缓解了他们的焦虑,也让他们更深入地理解了工瘸的军事理念。
卡莫纳战区司令部,“淬火”计划前线指挥所
斯坦斯菲尔德中将亲临前线指挥所。这里布满了通信终端和显示屏,与南方军进攻部队、科伦的Rq-7“影子”无人机操作站、电子战支援单元以及后方火力协调中心紧密连接。
参加“试刀”行动的南方军第17旅第3机械化步兵营已经进入攻击出发阵地。该营是近期接受科伦顾问强化训练的重点单位,装备了相对较新的m60A3坦克(配备了热成像仪和激光测距仪)、m113A3装甲运兵车(部分升级了附加装甲),以及营属的m106型107毫米迫击炮和加强的m109A2 155毫米自行榴弹炮连。营级指挥官通过单兵数字终端和加密无线电,与科伦顾问保持直接联系。
科伦的支援已经到位:两架Rq-7无人机提供持续的战场监视和激光目标照射;一架Rc-12电子侦察机在后方空域盘旋,负责监听和干扰特定频段通信;数名科伦前沿空中管制员(FAc)和火力支援官(FSo)嵌入南方军营部,负责协调可能召唤的空中支援(如有需要,可从后方基地起飞A-10攻击机或F-16战斗机)和精确炮兵火力。
“目标明确:47号高地。这是埃尔米拉东南部的一个关键制高点,控制着一条通往其纵深的次要通道。守军估计为一个加强连,可能得到少量坦克和迫击炮支援。”作战参谋向斯坦斯菲尔德简报,“我们的计划:先用炮兵和迫击炮进行压制射击,同时电子战单元干扰其指挥通信;随后,坦克和机械化步兵在烟幕掩护下,沿预选路线发起突击,夺取高地;工兵随后跟进,巩固阵地并布置障碍物。整个过程,无人机提供实时监控,及时调整。”
斯坦斯菲尔德点头:“关键不是占领高地本身,而是观察其反应。注意记录:敌军炮兵的反击速度、精度和协调性;装甲部队的反击时机和战术;前沿步兵的抵抗强度和战术素养;以及……是否有迹象显示其新老部队协同出现问题,比如指挥混乱、火力支援迟缓、或者局部溃退。”
“明白,将军。”
1995年12月1日,清晨,47号高地
薄雾笼罩着荒芜的丘陵。47号高地上,埃尔米拉农一团三连的一个加强排,配属了两门82毫米迫击炮和一个来自北二团、经过审查的炮兵前方观察员组,已经在此驻守多日,构筑了简易的防御工事和伪装。高地后方约三公里处,第四装甲旅的一个t-72b3坦克排和一个bmp-2步兵排作为机动预备队待命。更后方的炮兵阵地上,d-30榴弹炮和“冰雹”火箭炮已装定诸元,瞄准了预设的敌军可能集结区域。
北二团的炮兵观测员,一名叫科斯季的年轻中士,正紧张而专注地通过炮队镜观察着晨雾弥漫的前方。
他身边的政治委员兼通讯兵,一位经验丰富的工瘸老兵,低声鼓励道:“别紧张,按训练来。你的任务就是准确报告目标位置和修正量,其他的交给我们。”
突然,凄厉的破空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炮击!隐蔽!!”
南方军的炮火准备开始了!155毫米和107毫米炮弹开始落在高地及其周边,爆炸的火光和烟尘腾起。几乎同时,高地守军的无线电通讯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干扰噪音,科伦的电子战开始了。
“反炮兵雷达开机!测算敌军炮位!”后方炮兵指挥所传来命令。
高地上的观测员科斯季强忍着爆炸的震动和干扰带来的通讯不畅,努力辨识着炮弹来袭的大致方向,并通过备用通讯频道断断续续地报告着观测数据。
“敌炮兵……疑似方位……270,距离……约八千米……烟尘特征符合155毫米榴弹炮……”
后方,埃尔米拉的d-30榴弹炮根据雷达数据和前方报告,开始进行反制射击。炮弹呼啸着飞向南方军可能的炮兵阵地。
与此同时,薄雾中传来了坦克引擎的轰鸣。南方军的m60A3坦克和m113装甲车,在烟幕发生器的掩护下,开始向高地蠕动前进。
“敌装甲集群!正面,约一千五百米!数量……至少六辆坦克,十余辆装甲车!” 高地观察哨报告。
“预备队前出,占领侧翼反坦克阵地!反坦克组就位!” 高地上的排长嘶声下令。装备RpG-7和“竞赛”反坦考弹的步兵迅速进入预设发射位置。
后方的t-72b3坦克排也开始启动,但没有贸然前冲,而是根据侦察兵报告,向敌军侧翼的一个洼地机动,试图抢占有利射击位置。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炮弹在双方阵地间交错飞舞,坦磕炮声和反坦克武器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科伦的Rq-7无人机如同幽灵般在高空盘旋,将实时画面传回指挥所,并尝试为南方军的m60A3坦克和炮兵提供激光照射。
斯坦斯菲尔德在指挥所紧盯着屏幕。他看到了埃尔米拉炮兵虽然受到干扰但依然有序的反击,看到了其步兵在炮火下的顽强抵抗和灵活的反坦克战术,也看到了其装甲预备队谨慎而具威胁性的侧翼机动。
“他们的反应……比预想的要协调。”一名参谋评论道,“新整合的炮兵观测似乎发挥了作用,反击炮火落点比以往更集郑步兵抵抗很有章法,不像仓促应战。”
“注意他们的装甲部队动向。”斯坦斯菲尔德,“看他们会不会因为急于反击而暴露破绽,或者因为新旧部队配合不熟而出现脱节。”
然而,预想中的“配合不熟”并未明显出现。北二团的观测员科斯季在最初的紧张后,逐渐进入了状态,报告越发准确及时。他与工瘸军官的配合也逐渐默契。高地上的守军虽然压力巨大,但指挥链在备用通讯下基本保持畅通。后方的t-72b3坦克排,在得到前方准确敌情通报后,成功占据了侧翼有利位置,连续开火,击伤了一辆冒进的m60A3,迫使南方军装甲攻势为之一滞。
战斗进行了约四十分钟。南方军在付出一定代价后,未能一举攻克高地,反而有被埃尔米拉侧翼装甲力量反包抄的风险。
“将军,前线指挥官请求召唤空中支援,或者使用炮兵末敏弹对敌装甲预备队进行覆盖!”参谋报告。
斯坦斯菲尔德沉吟片刻。使用空中支援或末敏弹固然可能扭转局面,但也意味着行动升级,可能招致不可预测的反应,比如特维拉或工瘸更激烈的报复,或者国际舆论压力。而且,此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测试与消耗——已经部分达到。
“命令进攻部队,交替掩护,撤出战斗。”斯坦斯菲尔德最终下令,“巩固现有战线,炮兵进行掩护射击。收集所有战场数据,特别是关于敌军新老部队协同效率、指挥通讯抗干扰能力、以及反装甲战术的细节。‘试刀’结束,我们需要重新评估。”
第一次“淬火”试探,在激烈的交锋后,以南方军的战术性后撤告终。埃尔米拉守住了47号高地,付出了二十余人伤亡和部分工事损毁的代价,但更重要的是,初步检验了新老部队在实战压力下的协同能力,并证明麦威尔推动的快速整合与针对性政治工作,正在产生效果。
然而,斯坦斯菲尔德和科伦不会就此罢手。“淬火”才刚刚开始,更猛烈的锻打,必然接踵而至。而病床上的麦威尔,在得知击退进攻的消息后,只极为轻微地松了口气,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思虑。他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他必须,也必须在身体彻底崩溃之前,为埃尔米拉找到更多生存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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