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图书馆那扇厚重的木质大门,“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时光深处传来的叹息。一股混合着旧纸张的霉味、油墨的淡香与暖气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我包裹。馆内的光线格外慵怠,几盏老式的黄铜台灯悬在高大的木质书架之间,昏黄的光晕从灯罩里洒下来,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浅浅的、晃动的光影,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在光晕里清晰可见。
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一位戴着黑框老花镜的老太太,她正坐在前台后整理书籍,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脸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听闻我要寻找近三十年来的地方旧报,老太太并未多问,只是抬了抬眼镜,伸手指了指图书馆角落的一排铁柜,声音温和而轻柔:“那些旧报都在那边的铁柜里,按年份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就是有些年头了,难免受潮,你翻找的时候心些,别把纸页弄碎了。”
我循着老太太所指的方向走去,那排铁柜立在图书馆的最深处,常年不见阳光,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铁柜的表面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尘,指尖轻轻一触,便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像是在时光的画卷上,划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我蹲下身,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一股浓重的霉味瞬间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连连咳嗽,那味道里,夹杂着岁月的陈旧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湿气息。
抽屉里的旧报,都用泛黄的牛皮纸紧紧捆着,牛皮纸早已脆化,边缘处已经微微破损,拆开时,纸张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声诉着过往的故事。被捆在其中的旧报,纸页早已泛黄发脆,薄如蝉翼,似是稍一用力,便会在掌心碎成粉末。我心翼翼地拆开一捆,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1995年的《青森日报》,报纸的边角早已磨损,字迹也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的内容。头版的版面,几乎被阪神大地震的救援纪实填满,一张张黑白照片,记录着当时的满目疮痍,文字间满是沉重与悲痛。而在头版的边角处,却嵌着一则不起眼的短讯,标题淡得几乎看不清,只有寥寥数语——《津轻海峡渔获异状,相关部门已介入核查》。
文中的内容极为简略,只近日津轻海峡海域的渔民,打捞上来的秋刀鱼出现了大量异常死亡的情况,鱼鳃呈黑灰色,腹部有着明显的溃烂痕迹,相关部门已派人抽样检测,检测结果暂未公布,末了只缀了一句模糊的定论,“或与海域环境异动相关”。看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松本老人方才所的话语,指尖微微发颤,连忙继续往下翻找,果然在第二版的夹缝里,觅得一行不起眼的字,标题为《北部沿岸夜间货运作业常态化,官方回应系常规物资调运》,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却并未提及任何关于货物的具体信息。
指尖轻轻抚过一页页泛黄发脆的纸页,那些散落在时光长河里的细碎讯息,那些被刻意隐藏在角落的简短报道,如散落的珍珠一般,在我的指尖下渐渐有了牵连,有了脉络。2002年的报纸里,读者来信栏中,刊登着一封来自六所村附近村民的投诉信,信中写道,每至深夜,总能清晰地听见地底传来的隐约闷响,沉沉的,像远雷在深处滚过,震得家中的窗棂轻轻颤动,彻夜难眠。可他查阅了同期所有的气象与地震记录,却发现并无任何相关记载,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而编辑部给出的回复,刻板而官方,寥寥数语便将村民的疑虑打发:“经核查,系周边厂区正常作业所致,请勿妄传流言,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2011年的报纸版面,几乎被东边福岛的核泄漏事件填满,漫的报道里,全是关于核污染、人员撤离、救援进展的内容,字里行间透着无尽的慌乱与担忧。我在这漫的报道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得一则不起眼的简讯,上面写着,青森本地的环境监测站,检测到空气中微量放射性物质超标,消息一出,当地百姓人心惶惶。可官方却第一时间出面表态,坚称此次检测到的超标物质,与邻县的核事故并无任何关联,试图以此安抚民心。简讯旁配着一张的照片,照片里,几辆制式车辆正沿着六所村外的公路缓缓驶过,车身上的标识被拍得模糊难辨,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肃然与威严。
2024年的报纸,纸张尚算鲜亮,字迹也清晰许多,与那些泛黄的旧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头版的标题格外醒目,占据了大半版面,内容提及本土政坛正围绕能源与国家安全议题展开激烈热议,不少政界人士公然提出,应当调整本国多年来奉行的能源原则,言辞间充满了野心与算计。而在地方新闻版里,那则标注着“北部地区轻微震副的新闻,短短百余字,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六所村相关核设施“运行无碍,正进行例行检修”,便再无过多赘述。一旁的副刊版面里,又登着一则简短的消息,青森县部分山林出现松树成片枯萎的现象,林业部门经核查后,给出的定论是“病虫害蔓延所致,已采取相应防治措施”。
我正对着摊开的旧报凝神思索,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落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却依旧清晰可闻。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灰色毛衣的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青森地质纪要》,正目光温和地落在我摊开的旧报上。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气质儒雅,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淡淡的疲惫与无奈。见我看过来,他温和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我面前的2011年的报纸版面,轻声问道:“看来,你也在留意这些年里,青森发生的那些异样之事?”
我轻轻颔首,示意他所言非虚。男人见状,便提着手里的书,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缓缓落座,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是怕惊扰了馆内的宁静,又似是有什么隐秘不便被他人听闻:“我是这里的兼职地质研究员,专门研究青森地区的地质活动,算下来,已有十个年头了。这些年里,我一直在留意各类地质数据与地方新闻,不知你有没有发觉,这些年里那些不清、道不明的异常事件,总是和一些特殊的时间节点,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罢,他缓缓翻开手里的《青森地质纪要》,厚重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还有一张张手绘的震波记录图。他伸出指尖,指着其中一页的震波曲线,语气凝重地道:“你看,寻常候里发生的自然地动,震波的波形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就像是大地自然的喘息与跳动,充满了野性与随意;可这些年里,有几次被官方标注为‘轻微余震’的波形,却规整得有些刻意,像是被人用尺子量过一般,定好了固定的节拍,显得格外诡异。”
他的指尖在那些规整的曲线上轻轻划过,继续道:“就像那年东边福岛核事故发生之后,青森这一带接连发生的几次震,它们的波形里,藏着太过规整的脉冲波,和然地震的波形有着壤之别,怎么看都不像是然生成的模样。”这些年里,他循着这些异常的波形与各类异常事件,收集了大量的资料,耗费了无数心血,想要将自己的发现与所思所想整理成文,公之于众,可每一次的结果,都让他失望透顶。写好的论文,要么被各类杂志社委婉拒绝,要么被要求反复修改,删改到最后,早已没了原本的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些好不容易寻来的蛛丝马迹,不过是自己的捕风捉影,是一场徒劳的空想。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吧。”男人自嘲般地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眸里,藏着深深的无奈与落寞,“在这片土地上,太多的事情,都能被一句轻飘飘的‘官方定论’轻轻盖过,再多的疑虑,再多的异样,终究只能烂在自己的心里,无人问津,也无人敢问。”
男饶话语,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早已不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我想起松本老人所的那抹夜林间的奇异绿光,想起昨夜在深山密林里偶然听闻的地底轻颤,想起远处那片灰白色的水泥建筑群,还有那些被官方轻描淡写的异常,那些村民们不敢明的疑虑,那些散落在旧报纸角落里的模糊讯息,忽然在我的心头紧紧缠成一团,沉甸甸地压着,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窗外的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原本明亮的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细碎的雪粒开始簌簌落下,打在图书馆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我缓缓合上手中的旧报,只觉得那薄薄的几页纸,竟似承载着千斤重量,压得我的手臂都有些发酸。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印着的是一则则简短的新闻,是一句句官方的定论,更是藏在层层遮掩与谎言之下的重重疑云,如青森冬日里厚重的冻土,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真相。
中年男人见我神色凝重,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沉默片刻,便从身侧的背包里掏出一叠复印纸,轻轻推到我的面前。那叠复印纸的边角已然卷翘,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几张清晰的震波对比图,看得出来,是被人反复翻阅过。“这是我这些年私下整理的资料,没什么大用,但若你想继续探寻这些异样,或许能对你有些帮助,你若有用,便拿去。”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几分真诚。
“早年的时候,青森县曾出台过一份规划,想要在北部地区建立一处大型能源产业基地,对外宣称是为了实现能源自给自足,保障民生所需,而当时选定的选址,便是如今六所村所在的区域,算起来,已是半个世纪前的旧事了。”男人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词句,语气里带着几分隐晦的深意,“这些年,那片区域变得愈发封闭,戒备也越来越森严,寻常百姓别靠近,就连在周边多看几眼,都会被巡逻的人盘问,想要打探些消息,更是难如登。”
“这片土地,向来资源匮乏,想要的东西太多,能得到的却太少,久而久之,便对那些稀缺的东西生出了执念。”男饶目光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语气带着几分不清的感慨,“人一旦有了执念,便容易迷失方向,国家亦是如此。总想寻些所谓的‘定心丸’,来保障自己的所谓‘安全’,可若是这份执念走偏了方向,误入了歧途,到头来,怕是会给这片土地,给周边的所有人,埋下无法挽回的心腹大患。”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了正午的钟声,“咚、咚、咚”的声响,沉稳而厚重,在安静的馆内缓缓回荡,驱散了周遭的静谧。窗外的雪,下得愈发密集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苍茫之中,远处的建筑、树木,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片纯白。
男人抬眼望了望墙上的挂钟,神色微微一紧,似是有什么急事一般,他连忙起身,对着我微微颔首:“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在这里久留,难免引人注意。这些纸页你收好,若是日后再寻到什么新的头绪,也算是多了一份印证。”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塞到我的手里,纸条上写着一个手写的邮箱地址,“若是有需要,你可以通过这个邮箱联系我,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提供帮助。”
话音落下,男人便提着背包,快步朝着图书馆门口走去,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与纷飞的雪花交织中,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一道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将手中的复印纸与纸条心翼翼地收好,贴身放好,又重新蹲下身,在铁柜里翻找起更早的规划文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翻找之后,我终于寻到了那份半个世纪前的能源规划文件,泛黄的纸页上,“能源基地”“自给自足”的字样清晰可见,落款处还盖着当年主管部门的红色印章,虽已有些褪色,却依旧醒目。原来,这般精心的布局,早在数十年前便已埋下伏笔,往后的种种异常,种种遮掩,不过是循着当年的旧轨,一步步向前延伸,一步步走向深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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