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在“林·侦探社”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窗明几净,室内弥漫着旧书卷和淡淡咖啡混合的气息,一切都与混乱、疯狂、神明低语绝缘。
曲哲站在办公桌前,仔细地调整着胸前的领带结。他穿着一身略显拘谨但十分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长期萦绕的痛苦与迷茫已被一种专注的平静取代。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努力适应着正常生活的凡人。
侦探社重新开业了。招牌依旧,主人已换。
最初的几堪称混乱。他不太会使用最新的办公软件,接电话时偶尔还会带着点研究古籍时的学究气,整理卷宗的速度也远不如当年林谈利落。但他有足够的耐心,更有一种经历过宇宙级疯狂后,对待平凡琐事时异乎寻常的专注与珍惜。
很快,城里开始流传起关于这位新侦探的些许名声。他不像其他侦探那样擅长追踪出轨或者商业调查,但他似乎特别擅长处理那些……“奇怪”的案子。
比如,寻找某位老人声称被“偷走”的、实则只是被遗忘在旧匣子里的记忆信物;调解因邻里迷信风水而引发的荒唐纠纷;甚至帮一个孩子分析他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到底源于哪本童话书。这些在旁人看来鸡毛蒜皮甚至无厘头的“疑难杂症”,曲哲却处理得异常认真。
他不再依靠窫窳的感知或建木的共鸣,而是运用他作为考古学家和历史爱好者的知识储备,加上一种从绝望深渊爬回后、对人性微妙之处的深刻理解。他能从当事人闪烁的言辞中捕捉到被掩盖的情感真相,能从看似毫无逻辑的事件里梳理出合理的因果链条。
有一次,一位妇人忧心忡忡地来找他,自己家祖传的老宅“闹鬼”,夜半总有异响。曲哲去查看了,没有罗盘,没有符纸,只是静静地观察,触摸那些老旧的木料,翻阅地方志,最后发现是地基下一条古老的水脉因近期施工改变了流向,产生的共振导致了特定频率的声响。他给出了一个工程学上的解决方案,妇饶“心病”随之而去。
案子都不大,报酬也寻常。但每当解决一桩,看到委托人脸上释然的笑容,曲哲都会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这种满足,不同于掌握神力时俯瞰众生的漠然,也不同于背负使命时不得不战的沉重。它是具体的,细微的,扎根在泥土里的。
他成了长安市里一个稍微有点名气的、特别擅长解决“疑难杂症”的侦探。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桌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曲哲刚刚送走一位担心自家宠物行为异常的女士,他给出的建议是“多陪陪它,它只是感到孤独了”。
随后,曲哲决定彻底整理侦探社角落里那几个积满灰尘的旧档案柜。那是林谈留下的“遗产”,里面塞满了年代久远、纸张泛黄的卷宗。
他挽起袖子,泡了杯浓茶,开始了这项浩大工程。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带着旧纸张特有的气味。
“失踪宠物调查……邻里噪音纠纷……商业竞争对手恶意诋毁……”曲哲一边分类,一边喃喃自语,“老林啊老林,你当年这业务范围还挺接地气。”
直到他翻开一个标记着“未归类杂项”的文件夹,里面的内容让他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几张模糊得像是鬼影的照片,下面潦草地写着“疑似超自然现象?待查”,结果夹在后面的补充笔记却是“已查明,王大爷家冰箱压缩机老化,共振导致橱柜门夜间异响”。
一份用红笔标着“极度危险!!!”的档案,里面郑重其事地记录着某位市民声称被“远古诅咒”,症状是持续脱发和心情烦躁。林谈的结案报告只有一行字:“建议该客户更换洗发水,并咨询心理医生。”
更离谱的是一份包装精美的“千年血玉”鉴定委托,林谈的鉴定结论写在便签纸上,龙飞凤舞:“地摊货,染色石英岩,成本不超过二十。建议委托人反思一下自己为何会上这种当。”
曲哲看着这些“黑历史”,终于忍不住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吐槽起来:“我林大侦探,当初咱们卷进那些又是星神又是古圣的破事儿里时,你得跟什么关乎宇宙存亡的终极使命一样……结果你自己背地里净接这种活儿?”
他拿起那张“远古诅咒”的档案,哭笑不得地抖了抖:“脱发诅咒?你这侦探社以前该不会是靠忽悠人开的吧?”
他又指了指那份“千年血玉”的结论:“你这嘴也太毒了,怪不得有时候我觉得你吐槽功力深厚,原来是职业练出来的!”
他一边吐槽,一边却心翼翼地将这些看似可笑的档案重新归类、放好。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轻视。
因为这些荒诞不经、鸡毛蒜皮的卷宗,正是那个曾经鲜活、毒舌、生活在这个平凡世界里的林谈,存在过的证明。比他后来背负的什么“变数”“弈者”的身份,要真实得多,也可爱得多。
整理到最后,他在柜子最底层摸到一个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一个老旧的、印着“星星”图案的廉价饼干海打开里面,没有饼干,只有几颗已经氧化变黑的号螺丝钉,和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是林谈的字迹:“曲哲那家伙望远镜上的螺丝,老是松。备用。免得他哪看星星的时候,镜头掉下来砸到脚。”
曲哲拿着那张纸条和那几颗早已用不上的螺丝钉,愣了很久。
最终,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将盒子盖好,放在了办公桌抽屉的最深处,和自己的茶叶罐放在了一起。
“真是个……笨蛋。”他对着空椅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语气里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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