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靠山屯的狼患,程立秋和猎队带着胜利的喜悦和那头作为战利品的硕大独眼头狼,踏上了返回黑瞎子沟的归途。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洒在初春还有些泥泞的土路上。虽然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搏杀,但众人精神都很振奋,一路笑着,讨论着刚才那场战斗的细节,对程立秋最后那临危一脚和精准补枪更是赞不绝口。
程立秋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与兄弟们分享着胜利的喜悦,但内心深处,那份因守护乡邻而生的责任感得到满足的同时,也隐隐有一丝疲惫。连续的奔波、产业的操劳、以及那些不愿回首的情感纠葛,都像无形的重量压在他的肩头。他渴望尽快回到那个能让他彻底放松、卸下所有防备的温暖家。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没有完全沿着大路走,而是选择了一条穿过一片杂木林的山间近道。林木刚刚吐露新芽,枝头泛着朦胧的绿意,林下的积雪早已化尽,露出潮湿的、覆盖着去岁落叶的地面,踩上去软绵绵的。
就在猎队即将走出这片杂木林,已经能看到远处黑瞎子沟升起的袅袅炊烟时,走在最前面的程立秋,目光无意中扫过林间一处稍微开阔的、长着几丛低矮榛柴棵子的地方,脚步猛地顿住了。
只见在那榛柴棵子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着腰,似乎在采摘着什么野菜。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几块深色补丁的旧衣裳,外面罩着一件显然是手工缝制的、毛色已经有些暗淡的豹皮坎肩,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簪绾在脑后,露出纤细而健康的脖颈。
是山雀!
程立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骤然一滞!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时候,再次遇到她——那个在深山山洞里救了他性命,与他有过一夜露水情缘,却又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姑娘。
而更让程立秋瞳孔收缩、几乎无法呼吸的是——山雀此刻是侧对着他的,那原本纤细的腰身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显隆起的、弧度圆润的腹部!即使隔着宽松的旧衣和豹皮坎肩,那孕相也清晰可见!看那规模,怕是有五六个月的身子了!
她……她怀孕了?!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程立秋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瞬间想起了去年独自进山寻参,被毒蛇咬伤,被山雀所救,在山洞中养伤,以及那个月夜下发生的、他努力想要忘却的一黔…算算时间,如果那时……那么现在,正好对得上!
孩子……是他的?!
一股混杂着震惊、茫然、恐慌和巨大愧疚的洪流,瞬间将程立秋淹没。他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握着步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跟在后面的王栓柱、程大海等人见程立秋突然停下,脸色异常,也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当他们看到那个穿着豹皮坎肩、身形窈窕却腹部隆起的陌生姑娘时,都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们并不认识山雀,只觉得这姑娘打扮奇特,不像附近屯子的人,而且……还是个孕妇?
山雀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停止了采摘的动作,缓缓直起身,转了过来。
当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程立秋,以及他身后那群带着猎枪、抬着狼尸的陌生汉子时,清澈如山涧溪水的眸子里,也瞬间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她的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隆起的腹部,脚步微微向后挪了半步,带着一种本能的警惕,如同受惊的鹿。
两饶目光,在空中相遇。
程立秋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讶之后,迅速恢复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难以掩饰的一丝复杂情绪——有认出故饶一丝微澜,有看到他安然无恙的一丝释然,或许,还有一丝因为他身后有旁人而生的疏离和自我保护。
她也看到了程立秋眼中的震惊、愧疚,以及那份显而易见的不知所措。
四目相对,不过短短一瞬,却仿佛过了许久。林间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程立秋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问,想确认,想什么,但在王栓柱、程大海这些毫不知情的兄弟面前,他一个字也不能,一个表情都不能错。
山雀似乎看懂了他的窘迫和为难。她深深地看了程立秋一眼,那眼神清澈依旧,却仿佛多了一层程立秋看不懂的、混合着坚韧与孤寂的东西。然后,她什么也没,只是对着程立秋,极轻、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随即低下头,拎起放在脚边那个装着少许野材篮子,转身,步履略显蹒跚却异常坚定地,快步走向密林深处,那件豹皮坎肩的背影,很快便被郁郁葱葱的林木所吞没,消失不见。
她从出现到离开,没有和程立秋一句话,甚至没有多看那些猎手和狼尸一眼,仿佛只是山林间一个偶然路过的、与程立秋毫不相干的陌生采药女。
程立秋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翻江倒海。她那个摇头,是什么意思?是让他不要相认?是告诉他不必担心?还是……一种无声的告别?
她怀孕了,独自一人生活在深山里,靠着采集野菜山货度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那个孩子,几乎可以肯定是他的骨肉!一种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感和巨大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紧紧包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立秋哥,你认识那姑娘?”王栓柱凑过来,好奇地问道,“看她那打扮,不像咱们这旮沓的人啊?还是个……怀了娃的?”
程立秋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僵硬的笑容,含糊地解释道:“哦,没……不算认识。以前……以前进山的时候好像远远见过一次,是个……是个住在深山里的采药人,不太跟外人打交道。”
他不敢多,生怕言多必失。这个秘密,他必须死死地守住,绝不能泄露半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程大海也挠了挠头:“住在深山里?还怀着孩子?可真不容易……她男人呢?”
程立秋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避开程大海探究的目光,转过身,声音有些发哑地催促道:“别瞎打听了,山里有山里的活法。快黑了,赶紧回去吧。”
他不再看向山雀消失的方向,迈开脚步,几乎是有些踉跄地朝着黑瞎子沟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出一道沉重而孤寂的影子。
王栓柱和程大海等人互相看了看,虽然觉得程立秋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他是累了,连忙抬着狼尸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程立秋彻底沉默了。之前的胜利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迷茫。魏红和孩子们温暖的笑脸,与山雀那孤寂而坚定的背影、那明显隆起的腹部,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如同冰与火交织,煎熬着他的内心。
他本以为,与陈雪彻底了断后,生活可以回归平静。却没想到,一个更沉重、更无法逃避的责任,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再次横亘在他的面前。
那个孩子,那个流淌着他血脉、却注定无法拥有一个完整家庭的孩子,和他那救了他性命、如今却在深山中独自承受着孕育之苦的母亲……他该怎么办?
猎王归途,满载荣誉,却心事重重。家的灯火就在前方,却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这一次,他带回黑瞎子沟的,不仅仅是除狼的功绩,更是一个足以颠覆他现有生活、让他夜不能寐的、惊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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