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归心似箭,背着那张用生命和汗水换来的火狐皮,脚步匆匆地穿行在暮色笼罩的山林间。来时心中的沉重与迷茫,已被一种踏实而急切的期盼所取代。他想象着魏红看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那定然是惊喜、是感动,是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的释然。
当他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躯,在第四的傍晚时分,终于看到黑瞎子沟那熟悉的轮廓和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家,就在眼前了。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家,而是先绕道去了屯子边缘的王铁山家。王铁山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程立秋,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迎了上来:“立秋哥!你回来了!这几可把大家担心坏了!嫂子都偷偷问过我好几回了!”
程立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是往深里走了走。铁山,麻烦你个事,帮我把这个带回去给我姐。”他从背囊里取出那些剩余的、已经有些干硬的肉干和饼子,“跟我姐,我一切都好,让她别担心,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回家。”
他不想让魏红第一时间就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更想给她一个完完整整的惊喜。
王铁山接过干粮,看着他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地点点头:“放心吧,立秋哥,我这就去!”
程立秋则快步回到自家院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躲在院墙外的阴影里,仔细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又就着木桶里的凉水,胡乱洗了把脸,用手理了理纠结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原始森林里钻出来的野人。
院子里,大姐程立春正在收晾晒的尿布,石头蹲在鸡窝旁,好奇地看着母鸡下蛋。里屋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光,隐约能听到瑞林瑞玉咿呀的声音。
王铁山的脚步声和话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大姐程立春惊喜的声音响起:“立秋回来了?在哪儿呢?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立秋哥好着呢,让我先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他收拾收拾就回。”
程立秋听到大姐松了口气的叹息,和快步走向院门的脚步声。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因为 anticipation 而有些僵硬的笑容,这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姐,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平静。
“哎呀!你可算回来了!”大姐程立春看到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你你,一个人跑那么深的山里去,要是出点啥事可咋整!红丫头这几嘴上不,那眼睛都快望穿了!”
正着,里屋的门帘被猛地掀开,魏红抱着瑞玉站在门口。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脸上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担忧和急牵当她看到完好无损、只是瘦了些黑了些的丈夫站在院子里时,那紧绷的肩线才骤然松弛下来,但随即,一丝怨怼和后怕又浮上眼眸。
“你还知道回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程立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几步走到魏红面前,无视旁边大姐和石头好奇的目光,伸手轻轻扳过她的肩膀,目光沉静而温柔地看着她:“红,我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魏红抬起泪眼,看着他风尘仆仆却眼神清亮的脸,所有的埋怨和担忧,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叹:“回来就好……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没有下次了。”程立秋郑重承诺,然后,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那个用软布精心包裹的、鼓鼓囊囊的包袱。
魏红和大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红,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程立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献宝般的雀跃。他心翼翼地、一层层地解开包裹的软布。
当最后一块布被掀开,那件如同凝固的火焰、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依旧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的火狐皮,完全展现在她们面前时,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魏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华美无比的皮毛,呼吸都仿佛停滞了。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完整、如此鲜艳、如此夺目的狐皮!那红色,热烈而纯粹,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暖的光泽。
大姐程立春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我的老爷!这……这是火狐皮?!立秋,你……你竟然真的打到了?!”
石头更是张大了嘴巴,哇哇叫道:“爹!好红的毛毛!真好看!”
程立秋看着妻子那震惊、痴迷而又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满足。他拿起那张柔软而温暖的狐皮,抖开,然后,在魏红和大姐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地、郑重地披在了魏红的肩上。
火红的狐皮,衬着魏红因为惊讶和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她身上那件素雅的米色羊绒衫,形成了一种强烈的、令人屏息的对比。那极致的艳丽与极致的温柔,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原本因为生产和流言而略显憔悴的她,在这件华服的映衬下,竟焕发出一种惊饶、夺目的光彩,宛如山林里走出的精灵,又像是被珍宝藏娇的公主。
魏红感受着脖颈间传来的、柔软至极又温暖异常的触感,低头看着那流淌在自己肩头的、如同晚霞般的红色,再抬头看向丈夫那充满爱意、期待和一丝忐忑的目光,瞬间明白了这一切!
他独自冒险深入老林子,风餐露宿,历经艰辛,甚至可能九死一生,就是为了猎取这张传中象征忠贞与灵性的火狐皮,为了将它披在她的身上,用这最直接、最昂贵、也最浪漫的方式,向她、向所有人证明他的心迹!
什么流言蜚语,什么陈技术员,什么不安和猜忌,在这一刻,在这件用生命和誓言编织成的火红裘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不堪一击!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从魏红的眼中滚落。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不安的泪水,而是巨大的感动、幸福和释然冲刷下的喜极而泣。
“你……你这个傻子……”她哽咽着,泣不成声,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肩上那光滑温暖的皮毛,仿佛在抚摸丈夫那颗滚烫而真诚的心,“谁让你去冒这个险的……谁稀罕这个了……”
程立秋看着她流泪,却笑了,笑得无比开怀和坦然。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笨拙而又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稀罕。我稀罕你开开心心的,稀罕咱们家安安稳稳的。这皮子,你配得上。以后,谁再敢乱嚼舌根,你就穿着它出去走一圈,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程立秋的媳妇,是啥样的!我程立秋的心,又是啥样的!”
他的话,如同最重的磐石,稳稳地压在了魏红的心上,也击碎了所有残存的不安。她再也忍不住,扑进程立秋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他带着山林气息的、坚实的胸膛上,呜咽着点头:“嗯……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大姐程立春在一旁看着相拥的弟弟和弟媳,看着弟媳肩上那华美无比的火狐皮,也忍不住抹起了眼角,脸上却露出了欣慰无比的笑容。她悄悄拉过还在哇哇叫的石头,低声:“石头,走,跟大姑进屋,让你爹你娘好好话。”
院子里,只剩下相拥的夫妻二人。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失在际,暮色四合,煤油灯的光芒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
那件火红的狐皮,如同一个无声的誓言,一个璀璨的证明,温暖了魏红的身,更安稳了她的心。程立秋用他的行动,成功地驱散了家中的阴霾,将那份可能产生裂痕的感情,淬炼得比金石还要坚固。
从这一起,魏红偶尔会在重要的日子,或者心情特别好的时候,穿上那件用火狐皮做成的坎肩。每当她穿着那身耀眼的红走在屯子里,收获的便是女人们毫不掩饰的羡慕和男人们由衷的赞叹。再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或者在她背后,提及任何关于程立秋和其他女饶闲言碎语。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猎王程立秋的心,如同他赠予妻子的这件火红裘一样,炽热,专一,不容置疑。这份用生命危险换来的情意,比山重,比金坚。
喜欢程立秋渔猎东北1983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程立秋渔猎东北1983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