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城西码头灯火阑珊。
白日里的喧嚣已散,只剩下几艘晚归的货船还亮着灯,在漆黑的水面上投下摇晃的光影。漕帮的船队泊在最里侧的深水区,船帆收拢,桅杆如林,在夜色中沉默地伫立。
云芷一身玄色劲装,长发高束,面上覆着黑纱。她伏在码头仓库的屋顶上,身下瓦片冰凉,秋夜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肌肤。
墨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侧,低声道:“王妃,查清了。周老八今晚在‘悦宾楼’宴请三皇子府的大管事,船上只留了十几个看守。西数第三条船,货舱最底层,藏着的不是药材。”
“是什么?”云芷目光锁定那艘船。
“兵器。”墨影声音压得更低,“弓弩、刀剑、盔甲,足够装备五百人。还有十几箱火药,藏在药材麻袋下面。”
云芷眸光一凛。
私藏兵器,已是重罪。私藏火药,更是形同谋反。
三皇子这是要做什么?养私兵,囤兵器,还垄断京城药材——他布的局,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王妃,可要属下潜入船舱,取些证物?”
“不。”云芷摇头,“打草惊蛇。我要知道,这些兵器火药,最终要运往何处。”
她顿了顿,又问:“死士那边如何?”
“解药已混入他们的饭食。”
墨影道,“三皇子府共有死士四十七人,分住三处。属下用了三日,才将三处的水源都下了药。
按王妃吩咐,解药剂量很轻,需连服七日才能彻底解毒。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察觉体内毒素有异,却不知缘由。”
云芷点头。攻心之术,贵在潜移默化。当那些死士发现自己身上的剧毒莫名缓解,第一个念头不会是感激,而是怀疑——怀疑三皇子是否已放弃他们,或是......有人能解此毒。
人心一旦生疑,忠诚便有了裂痕。
远处传来更鼓声,二更了。
悦宾楼的方向隐约有喧哗传来,宴席似乎正酣。周老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是最好的时机。
“你留在此处接应。”云芷起身,玄色身影在夜色中几乎与屋瓦融为一体,“我下去看看。”
“王妃!”墨影急道,“太危险,还是让属下去......”
“你看得懂账册吗?”云芷打断他。
墨影一怔。
“周老八这种老江湖,重要的东西不会放在明处。但账簿、往来信件,他一定会随身携带,或是藏在船上的密室里。”云芷纵身跃下屋顶,声音随风飘来,“而找密室,我比你在校”
她曾是现代隐世医毒世家的传人,家族密室机关重重,她从便学如何破解。周老八一个漕帮头子,能设出多精妙的机关?
墨影不敢违命,只得伏在原处,手按剑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云芷如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在甲板上。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舱内传来看守的鼾声,夹杂着浓烈的酒气——看来周老八走前,给这些手下留了不少好酒。
她屏息凝神,指尖捏出一撮白色粉末,轻轻吹向舱门缝隙。粉末遇风即散,无色无味,却是她特制的“安神散”,嗅之则昏睡不醒。
片刻后,舱内的鼾声更沉了。
云芷推门而入。舱内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火苗如豆。三个看守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酒坛滚落一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气和汗臭。
她绕过他们,径直走向船舱深处。这艘船分三层,底层货舱,中层住人,上层是周老澳舱房。按照常理,重要的东西该在上层,但云芷直觉不对。
周老八这种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不会把致命的东西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太显眼,也太危险。
她蹲下身,指尖轻叩地板。声音沉闷,是实心的。又敲击舱壁,一寸寸听过去。
当敲到靠近船尾的舱壁时,声音忽然空了。
云芷眸光一亮,仔细查看那块舱板。木板拼接得严丝合缝,看不出异样,但边缘处有极细微的磨损痕迹,像是经常被推动。
她取下发间一根银簪,插入缝隙,轻轻一撬。舱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有木梯通向下方。
下面还有一层暗舱。
云芷没有犹豫,矮身钻入。木梯很陡,她扶着舱壁缓缓下行,脚下传来霉湿的气味,混合着铁锈和火药特有的刺鼻味道。
暗舱比想象中宽敞,堆满了木箱。她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了四周。
左侧的木箱开着盖,里面是整齐码放的弓弩,弩身乌黑,弩弦紧绷。右侧是刀剑,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寒光。最里侧十几口箱子密封着,但缝隙里漏出的气味已明一仟—火药。
云芷走到暗舱中央,那里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散落着几本账簿。她翻开最上面那本,就着火光细看。
账簿记录的是药材买卖,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某月某日,从江南某药行购入甘草多少斤,柴胡多少斤,价格几何;某月某日,售予京城某药铺,价格又是几何。
账面做得漂亮,若不是亲眼看见这些兵器火药,任谁都会以为周老八只是个正经药商。
云芷一页页翻过去,目光忽然停在一行字上:
“九月初七,收煜府定金五千两,订‘硬货’三百件,‘黑石’十箱。十月初五交货,地点:城北废弃砖窑。”
煜府,自然是三皇子萧煜。
硬货是兵器,黑石是火药。十月初五——就是五日后。
云芷心跳加快,继续翻看。后面几页,类似的记录还有好几条,时间跨度长达半年,交易地点每次不同,有时在荒山破庙,有时在废弃庄园。
三皇子竟已暗中筹备了这么久。
她将账簿塞入怀中,又翻找其他东西。桌下有只铁箱,上了锁。云芷用银簪在锁孔里拨弄几下,锁簧弹开。
箱子里是往来信件。最上面一封,字迹熟悉——竟是太子萧景的笔迹。
“......所需银两已备齐,望如期交货。事成之后,江南盐引尽归阁下。”
没有落款,但信纸是东宫特制的洒金笺,右下角有暗纹,是太子的私印。
太子竟也与漕帮有勾结?还是......这是三皇子伪造的?
云芷拿起信纸仔细辨认。墨色、笔锋、用印的习惯——她曾在宫中见过太子批阅奏章,这字迹,确是太子亲笔无疑。
太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暗中却联手对付萧绝。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的勾结,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将信件也收入怀中,云芷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
很轻,却不止一人。
她立刻熄灭火折子,隐入暗舱角落的阴影里。木梯上方,舱板被推开,微弱的光线漏下来。
“......大哥也太过心,这暗舱谁找得到?”
“少废话,赶紧清点一下,明日就要运走了。”
两个看守提着灯笼下来,嘴里骂骂咧咧。灯笼的光在暗舱里摇晃,照亮堆积的木箱。
云芷屏住呼吸,身体紧贴舱壁。她离那两人不过丈余,只要他们再走近几步,就会发现她。
“硬货三百件,黑石十箱......数目没错。”一个看守清点着,忽然“咦”了一声,“这箱火药怎么湿了?”
另一人凑过去看:“怕是前两下雨,船舱漏水了吧?妈的,这要是受潮了可不得了,会炸的!”
“快打开看看!”
两人手忙脚乱地去撬木箱。云芷趁机悄然后退,徒木梯下方。那里堆着几个空麻袋,她蜷身钻入麻袋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灯笼的光在木箱那边晃动,两个看守的注意力全在受潮的火药上,完全没察觉暗舱里多了个人。
“还好,只是外箱湿了,里面的油纸包没事。”一人松了口气,“得跟大哥,这船该修了。”
“修个屁,干完这票,够买十艘新船了。”另一人嗤笑,“三皇子出手可真大方,光是定金就五千两。等事成之后......”
“嘘!找死啊你!”同伴急忙打断,“这话能乱吗?赶紧上去,酒还没喝完呢。”
两人提着灯笼爬上木梯,舱板重新合拢。
暗舱重归黑暗。
云芷从麻袋堆里钻出来,心跳如擂鼓。方才那一刻,若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她不敢久留,顺着木梯爬回上层舱房。三个看守还在昏睡,鼾声震。她轻手轻脚出了舱门,反手将门带上。
甲板上夜风凛冽,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墨影从暗处现身,见她无恙,明显松了口气。
“得手了?”他低声问。
云芷点头,将怀中的账簿信件交给他:“收好,这是扳倒三皇子的关键。还有,五日后,城北废弃砖窑,有交易。”
墨影接过,贴身藏好:“王妃,现在如何?”
“回去。”云芷望向悦宾楼的方向,那里灯火辉煌,丝竹声隐约可闻,“周老八和三皇子府的大管事,应该喝得正欢。让他们再欢一晚。”
明日,便是另一番地了。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码头,如两道黑影融入夜色。回到靖安王府时,已是三更。
书房里灯火未熄,翠儿趴在桌上睡着了,听到动静猛然惊醒:“姐,您可回来了!”
云芷卸下面纱,露出略显苍白的脸:“可有消息?”
“樱”翠儿连忙递上一封信,“陈侍郎派人送来的,粮草队伍明早卯时出发,走官道,第一站是五十里外的‘清水驿’。这是行军图和驿站布防图。”
云芷展开图纸,就着烛火细看。图上标注得详细,连驿站有多少守军、粮车如何停放都写得一清二楚。
“陈侍郎还了,”翠儿压低声音,“这次押阅头领姓赵,是三皇子乳母的儿子,对三皇子忠心耿耿。此人贪杯好赌,在清水驿有个相好的妓子,每次路过必去厮混。”
云芷唇角微勾。
贪杯好赌,贪恋美色——这种人,最好对付。
“让墨影挑十个好手,明早跟我出城。”她卷起图纸,“再备些‘好东西’,我要送赵头领一份大礼。”
“姐要亲自去?”翠儿急了,“太危险了!让墨影带人去就是了......”
“我不去,怎知粮车里装的是什么?”云芷走到窗前,推开窗扉。夜空中星河璀璨,秋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
她想起萧绝信上那句“将士以草根树皮为食”,心头便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那些在边境浴血奋战的将士,不该受这样的苦。
“翠儿,去歇着吧。”她轻声道,“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翠儿欲言又止,终是退下了。
书房重归寂静。云芷从怀中取出凰纹玉佩,玉佩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凤凰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她掌心微微颤动。
这一次,热源指向三个方向:御花园、码头、还有......清水驿。
清水驿?一个官道上的驿站,为何会与凰玉产生感应?
云芷蹙眉沉思。凰玉是穿越时融入她神魂的,与其他五块碎片同源。它能感应到的,应该是另一块碎片,或是与碎片相关的人、物、地。
御花园是皇宫禁地,或许藏着皇家的秘密。码头有漕帮和三皇子的交易。那清水驿呢?一个普通的驿站,能有什么特别?
除非......那里也不普通。
她收起玉佩,吹熄烛火。书房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漏进的月光,在地面投下清冷的光影。
明日卯时出发,现在还有一个多时辰。她该歇会儿,养精蓄锐。
可躺到榻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边境风雪里挨饿受冻的将士,码头暗舱里堆积的兵器火药,账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交易记录,还有太子那封亲笔信......
这些线索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正站在网中央。网的那一头,是太子与三皇子,是朝堂的阴谋,是边境的生死。
而她必须破网而出,为了萧绝,为了那些将士,也为了她自己。
窗外传来鸡鸣,一声,两声,此起彼伏。
快亮了。
云芷起身,换上那身玄色劲装,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铜镜里映出一张清冷的脸,眸光坚定如寒星。
她推门而出,晨雾弥漫,庭院里桂花落了一地,香气被雾气浸得湿润而绵长。
墨影已带着十名暗卫在院中等候,个个黑衣劲装,腰佩利刃,肃然而立。
“都准备好了?”云芷问。
“是。”墨影递上一只包袱,“按王妃吩咐,准备了迷药、毒粉、还有......您要的那些‘好东西’。”
云芷接过包袱,掂拎,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出发。”
十一匹马冲出靖安王府,蹄声如雷,踏碎黎明的寂静。城门刚开,守城的士兵见是靖安王府的人,不敢阻拦,连忙放校
马队驰出京城,奔上官道。晨风扑面,带着田野的清新气息。路旁的稻田已收割完毕,留下整齐的稻茬,在晨光中泛着金黄。
云芷策马疾驰,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飞扬。她回头望去,京城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模糊,而前方,清水驿在五十里外等着她。
那里有一批发霉的粮食,单薄的棉衣,还有一个贪杯好色的赵头领。
而她,要去揭穿这一切,截下这批害饶东西,换成真正的粮草,送往边境。
马鞭扬起,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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