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京城各大茶馆酒楼的书先生案头,都多了一本手抄账册。
起初无人注意,直到一位姓胡的老先生在“悦来茶馆”书时,偶然翻到账册,愣了半晌,忽然一拍醒木:
“列位看官,今日不前朝旧事,不江湖传奇,老朽要一桩眼前真事——靖安王妃云芷,开医馆这三月来的收支明细!”
满堂茶客哗然。
“这个作甚?”
“医馆账目,有什么好的?”
胡老先生不慌不忙,翻开账册:“这第一页,记的是开馆首日。收诊金——零;收药费——零;支出:购药材一百二十两,付大夫月钱三十两,置办床褥锅灶五十两……合计支出二百两,盈余负二百两。”
茶馆里安静下来。
“第二日,收诊金五钱,药费二两;支出:购药材八十两,付工钱……”
胡老先生一页页念下去。医馆头一个月,几乎每日都是赤字,最多的一亏了三百两。直到第二个月,因救治伤兵有了朝廷补贴,加上百姓自发捐赠,才勉强收支平衡。
“到第三个月,”胡老先生翻到最新一页,“也就是本月。收各方捐赠合计一千五百两,朝廷补贴八百两;支出:购药材两千一百两,付工钱三百两,添置御寒衣物五百两……盈余负六百两。”
他合上账册,环视满堂茶客:“列位,靖安王妃开这医馆三月,非但没赚一文钱,反倒贴进去两千多两银子。这账目一笔笔记着,哪位若不信,可随时去医馆查验真伪。”
茶馆里死一般寂静。
忽然有人站起来:“我作证!我娘上月病重,去医馆看病,王妃知道我家穷,分文未取,还送了三药!那药我后来去药铺问过,一副就要五十文!”
“我也作证!城南张寡妇的儿子在边关断了腿,送回来时人都臭了,是王妃亲手给治的,没收一个铜板!”
“还有那些伤兵,我在医馆帮忙煮过药,亲眼看见王妃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人参给他们吊命……”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与此同时,医馆门前也贴出了账目抄本。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识字的大声念给不识字的人听。当念到“为筹军粮,抵押嫁妆铺面得银一万五千两,悉数购粮送往前线”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嫁妆都抵押了?”
“那可是女子一辈子的倚仗啊!”
“难怪永丰粮行把粮价抬那么高,这是要把王妃往死里逼啊!”
民情激愤,如潮水般涌向永丰粮校粮行掌柜吓得紧闭大门,可百姓不散,有人开始砸门。最后还是京兆尹衙门的捕快赶来,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消息传到东宫时,太子妃张氏正在对镜梳妆。
“你什么?”她猛地转身,金簪掉落在地,“那些贱民围了永丰粮行?”
宫女战战兢兢:“是、是。他们还……还太子妃趁战事抬价,发国难财,不配为一国储妃……”
“放肆!”张氏摔了胭脂盒,面色狰狞,“云芷!定是那个贱人搞的鬼!”
她气得浑身发抖,可又无计可施。账目白纸黑字,做不得假。她若此时再去压价,反倒坐实了罪名。
而三皇子府中,气氛更是阴沉。
萧煜盯着案上那本账册抄本,指尖几乎要掐进木料里:“好,好一个云芷。本王倒是瞧她了。”
疤脸汉子跪在地上:“殿下,现在怎么办?百姓都信了她,咱们安排在医馆的人,恐怕……”
“按原计划进校”萧煜冷冷道,“百姓信她又如何?只要‘死’几个人,再煽动家属闹事,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不清。至于药材断供——”
他顿了顿,“你去告诉那几家药铺,若敢再卖药给医馆,日后就别想在京城立足。”
“是!”
“还有,”萧煜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个赵铁柱,不是忠心护主吗?找机会,让他‘意外’身亡。记住,做得干净些。”
医馆内,云芷对外界的纷扰似无所觉。她正在病房为伤兵换药,动作轻柔细致。
那个职腐骨毒”的士兵今日醒来了,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见云芷过来,他挣扎着想话。
“别动。”云芷按住他,查看伤口,“毒已清了大半,再服七日药便可根除。只是这三个月内不可用力,否则骨骼脆,容易折。”
士兵眼眶发红:“王妃……人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人无以为报,只求……”
“好好活着,便是报答。”云芷温声道,“等你好了,若愿意,可来医馆帮忙。若想回乡,我赠你盘缠。”
士兵再也忍不住,泪水滚落:“王妃大恩,人永世不忘!”
换完药出来,翠儿快步迎上:“姐,永丰粮行那边闹得厉害,京兆尹派人来问,要不要出面安抚百姓?”
“不必。”云芷摇头,“让百姓发泄发泄也好。永丰粮行背后是太子妃,这次她做得太过,该受些教训。”
“可万一闹出人命……”
“不会。”云芷眸光清冷,“京兆尹不是傻子,他知道分寸。倒是咱们医馆,从今日起加强戒备。三皇子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刚落,前堂突然传来喧哗声。
云芷快步走去,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抬着副担架冲进来,担架上躺着个面色青紫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
“王妃!救命啊!”为首的汉子噗通跪倒,“我儿子吃了永丰粮行卖的米,上吐下泻,眼看就不行了!求王妃救救他!”
云芷心下一凛,上前查看。少年唇色发绀,瞳孔涣散,呼吸微弱。她掀开少年衣襟,腹部皮肤已出现瘀斑。
“是中毒。”她立即道,“翠儿,取解毒丸!孙老,准备银针!”
一阵忙碌,解毒丸化水灌下,银针封住心脉要穴。少年呕出几口黑水,呼吸才渐渐平稳。
“米在何处?”云芷问。
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布袋,里面是泛黄的大米。云芷捻起几粒细看,又凑近鼻端——有股极淡的霉味,还混杂着一种刺鼻的酸气。
“这米霉变了,还掺了石灰粉。”她声音发寒,“永丰粮行竟敢卖这种米给百姓?”
“何止!”汉子哭道,“他们粮仓里堆的都是陈年霉米,掺上石灰粉漂白,就按新米的价格卖!我买得少,只这一袋,那些买得多的,全家都倒了!”
云芷握紧米袋,指节发白。
她早知张氏贪财,却没想到竟贪婪到这般地步,连掺假霉米都敢卖。如今战事吃紧,百姓日子本就艰难,这简直是草菅人命。
“周嬷嬷,取纸笔来。”她沉声道,“我要写状纸,告永丰粮行贩卖毒米,谋财害命。”
“王妃,这……”周嬷嬷犹豫,“永丰粮行背后是太子妃,您若是告上去,便是与东宫彻底撕破脸了。”
“那又如何?”云芷抬眼,眸光如雪,“她既敢做,就该敢当。今日若纵容她,明日不知还有多少百姓受害。”
状纸写罢,她亲自封好,交给墨影:“送去京兆尹衙门。告诉府尹大人,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若他不敢接,我便去敲登闻鼓。”
墨影领命而去。
消息如野火般传开。不到一个时辰,又有十几户受害百姓聚到医馆门前,哭诉自家吃了永丰粮行的米后中毒。医馆门前排起长队,都是来求解毒的。
云芷让孙老带着所有大夫全力救治,自己则组织人手熬制解毒汤药,免费发放。
忙到傍晚,才勉强处理完。云芷累得几乎站不稳,翠儿扶她到书房歇息,端来一碗参汤。
“姐,您今日太累了,歇歇吧。”
云芷摇头,强撑着坐直:“三皇子那边有动静吗?”
“暂时没樱不过赵铁柱刚才来报,医馆周围多了些生面孔,像是在盯梢。”
“意料之郑”云芷饮了口参汤,暖意入腹,精神稍振,“告诉赵铁柱,让他这几日不要单独行动,凡事多带几个人。”
“是。”翠儿应下,又声道,“姐,周嬷嬷,咱们的药材只够三日用了。那些药铺果然断了供,连常用的甘草、柴胡都买不到。”
云芷沉默片刻:“用王府的名义,去外地采购。价钱贵些也无妨,先撑过这阵子。”
“可现银……”
“我还有几件首饰。”云芷打开妆匣,取出一支赤金镶宝的步摇,“这是及笄时祖母所赠,应该能当不少钱。你先拿去应急。”
翠儿眼眶一红:“姐,这是您最喜欢的……”
“身外之物罢了。”云芷将步摇塞给她,“去吧,抓紧时间。”
翠儿含泪退下。
书房里只剩云芷一人。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可脑中思绪纷乱,一刻不得安宁。
粮草、药材、阴谋、暗算……就像一张大网,将她越缠越紧。而她能做的,只有咬牙撑住,一点一点撕开裂口。
窗外传来更鼓声,二更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孤月,忽然想起萧绝。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否也在看同一轮月亮?边关苦寒,他的伤可好些了?
想着想着,唇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凰玉碎片忽然剧烈一烫。
云芷浑身一震,内视神魂,只见碎片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像是在指引什么。她顺着感应望向窗外——医馆后院的古井方向。
井?那里有什么?
她披上披风,悄然下楼。值夜的护卫见她出来,要跟随,被她摆手制止。
古井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云芷走近,凰玉的温热感越来越强。她俯身看向井知—水面平静,倒映着月影。
忽然,井水泛起一圈涟漪。
不是风,井口有遮挡,风吹不进去。那涟漪从井底涌上,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紧接着,一道微弱的白光从井底透出,与水光交融。
云芷睁大眼睛。
白光中,缓缓浮起一件物事——是半块玉佩,通体莹白,雕刻着繁复的凤凰纹路。那纹路,与她神魂中的凰玉碎片,一模一样。
她伸手捞起玉佩。触手温润,凰玉碎片的光芒与玉佩交相辉映,竟在夜空中投射出一幅虚幻的地图。
地图上山川河流清晰可见,其中五个地点闪烁着光点。而最近的一个光点,就在——宸国皇宫。
云芷心跳如擂鼓。
这玉佩,这地图,这光点……难道就是凰玉的秘密?其他五块碎片的下落?
她正待细看,地图却骤然消散。玉佩光芒收敛,变得平平无奇,只有凰玉碎片还在微微发热。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护卫巡逻。云芷将玉佩收入怀中,快步返回书房。
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心绪难平。
皇宫中有凰玉碎片?在谁手中?皇帝?皇后?还是某位妃嫔?
而这块从井中浮出的玉佩,又是谁放进去的?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却没有答案。
她走到案前,铺纸研墨,想将今夜所见记录下来。可笔尖悬在纸上,半晌落不下去。
最后只写下两行字:
“井中现玉,图显五芒。宫阙深深,凰影潜藏。”
写罢,她将纸笺折好,藏入暗格。
窗外月已西斜。
三更鼓响,夜深如墨。
而云芷知道,有些秘密,一旦开始浮现,便再也无法隐藏。
喜欢凤逆九霄:神医毒妃霸凌天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凤逆九霄:神医毒妃霸凌天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