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还未亮,城西货栈已是灯火通明。
二十辆运粮车整齐排列,每辆车配两匹健马,车夫都是林老将军旧部挑选的老兵,个个面色肃穆。
粮袋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上面又盖了层草席做伪装,远远看去就像寻常商队的货物。
陈侍郎披着斗篷,在晨雾中与云芷低语:“落雁谷那条路,末将年轻时走过两次。
谷长十五里,两侧山崖陡峭,但谷底宽敞,骑兵可并校只要守住谷口谷尾,流寇难以成围。”
“谷中可有水源?”
“有,一条溪贯穿全谷,水质尚可。”陈侍郎顿了顿,“只是此季多雾,晨间谷中能见度极低,需格外心。”
云芷点头,从袖中取出三个瓷瓶:“这是解毒丸,每人随身携带一颗,若有异状立即服下。
这是驱虫粉,撒在粮车周围,防蛇鼠咬破粮袋。这是信号烟,遇敌时点燃,红色为危,绿色为安。”
陈侍郎郑重接过:“王妃思虑周全。”
“还有一事。”云芷示意周嬷嬷上前,“嬷嬷会随队同校
她懂些医术,若有人受伤可应急处理。另外,她手中有一份密信,若途中遇到王爷派来接应的人,便交给对方。”
周嬷嬷福身:“老奴定不辱命。”
车队即将出发时,一骑快马踏破晨雾而来。墨影翻身下马,压低声音对云芷道:“王妃,三皇子府有动静。半个时辰前,府中侧门开出三辆马车,往城西方向去了。
属下派人跟踪,发现他们进了红土巷那处私宅,之后宅子里抬出十几个木箱,装车后往北门去了。”
“北门……”云芷心念电转,“北门外是官道,通往黑风峡。他们这是要提前去设伏。”
“是否要拦截?”
“不。”云芷眸光沉静,“让他们去。你派几个人远远跟着,记下他们伏击的具体位置、人数、装备。但要心,莫打草惊蛇。”
“是。”
墨影领命而去。云芷转向陈侍郎:“车队可以出发了。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不要停,不要回头,全速通过落雁谷。”
“末将明白!”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二十辆粮车,在五十名精锐护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城门,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郑
云芷立在城楼上,目送车队远去,直到最后一点火光消失在视野尽头。
寒风卷起她的披风,猎猎作响。
“姐,回去歇会儿吧。”翠儿轻声劝道,“您又是一夜未眠。”
云芷摇头:“去医馆。今日还有三十多个伤兵要换药,孙老一个人忙不过来。”
回到医馆时,已蒙蒙亮。值夜的护卫正在交班,见云芷这么早来,都有些惊讶。她摆摆手示意不必声张,径直去了病房。
那个职腐骨毒”的伤兵还在昏睡,高热未退。云芷为他施针,又换了新配的药膏。忙完这些,色已然大亮,医馆外又排起了队。
一切如常,却又暗流汹涌。
午时刚过,墨影回来了。
“王妃,跟到了。”他面色凝重,“三皇子的人在北门外三十里处的松树林里埋伏,人数约八十,都穿着黑衣,带着弓弩。属下细看过,弩箭箭头发黑,确淬了毒。”
“领头的是谁?”
“是个左脸带疤的汉子,属下记得他——就是监军使的那个亲随。”
云芷握笔的手一紧。果然是同一个人,三皇子的心腹,监军的亲随,南疆毒箭……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他们等到几时?”
“等到午时,见粮队未至,疤脸汉子显得有些焦躁。
派了两拨探马往南探查,都被我们的人引开了。后来他们收到一只信鸽,看完信后,疤脸汉子脸色大变,当即带人撤离,往落雁谷方向去了。”
云芷心中一沉:“信鸽从何处来?”
“从京城方向,属下想拦截,但信鸽飞得太高太快。”墨影顿了顿,“不过属下在松树林里找到了这个。”
他递上一截竹管,是信鸽腿上常用的那种。
竹管内壁残留着些许粉末,云芷沾了一点在指尖,嗅了嗅——是墨汁混合着一种特殊的香料,她曾在三皇子府送来的节礼中闻到过。
“三皇子发现粮队改道了。”她闭了闭眼,“他必会派人去落雁谷拦截。”
“是否要通知陈侍郎?”
“来不及了。”云芷看着窗外的日头,“车队此刻应该已进入落雁谷。现在传信,反而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
她走到案前,摊开地图。落雁谷地形如她所想,易守难攻,但若真有追兵从后包抄,谷中车队便成了瓮中之鳖。
唯一的生机,是萧绝的接应。
“王爷那边有回信吗?”
“尚未。”
云芷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落雁谷,又划过黑风峡。两处相距百余里,萧绝若在黑风峡虚张声势,发现无人后,能否及时赶到落雁谷?
她不知道。
这是场赌博,赌萧绝的应变,赌车队的运气,赌老爷是否站在正义这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馆里的滴漏发出单调的“嗒嗒”声。云芷坐在书房,看似平静地翻看医案,可书页半晌未翻一页。
翠儿送来的午膳,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
申时初,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一只灰鸽落在窗台,腿上绑着竹筒。
云芷霍然起身,几乎是平窗前。她颤抖着手解下竹筒,取出信笺——是萧绝的笔迹,只有两个字:“已至。”
已至?至哪里?落雁谷?还是黑风峡?
她正要细看,信笺背面还有一行字:“谷口歼敌四十,余者溃散。粮队无恙,继续前校勿念。”
云芷腿一软,跌坐在椅郑紧绷了一日的心弦骤然松开,竟是浑身无力。
他赶上了。他真的赶上了。
“姐?”翠儿闻声进来,见她面色苍白,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没事……”云芷将信笺贴在胸口,长长舒了口气,“粮队安全了。”
翠儿先是一愣,随即喜极而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消息很快传遍医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那些伤兵虽不知具体情由,但见王妃舒展了眉头,也跟着高兴起来。
然而云芷的轻松只维持了半个时辰。
暮色四合时,周恒匆匆来报:“王妃,当铺那边出事了。
咱们抵押的那套红宝石头面,被太子妃派人买走了。她让人传话,‘靖安王府既然缺钱到要当首饰,本宫便发发善心,帮你们一回’。”
云芷眸光一冷:“她出价多少?”
“只出了一千两,比市价低了足足五百两。”周恒咬牙,“当铺掌柜是太子妃亲自吩咐的,他不敢不从。”
“其他当铺呢?”
“都收到了风声,要么压价,要么直接不收王府的东西。”周恒声音发苦,“王妃,咱们现银只剩不到八千两了。医馆每日开销就要二百两,前线粮草还差一大半……”
云芷沉默良久,忽然问:“我名下那些嫁妆铺面,如今经营如何?”
“锦绣阁自您接手后,生意好了不少,每月能有三百两盈余。其他两处绸缎庄、一处茶庄,也都在盈利,合计每月约有五百两。”
“全部抵押。”云芷声音平静,“找外地的钱庄,不要经过京城。能贷多少是多少。”
“王妃!”周恒骇然,“那可是您生母留下的产业,是您的倚仗啊!”
“前线将士的命,比我的倚仗重要。”云芷抬眼,目光坚定,“去办吧。另外,传话给所有掌柜,这个月的盈利不必交到王府,全部用来收购粮食、药材。有多少收多少,不必计较价格。”
“这……这是为何?”
“因为很快,京城会闹粮荒。”云芷走到窗前,望向皇宫方向,“太子妃抬价,三皇子投毒,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逼垮我。那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民为贵’。”
周恒似懂非懂,但还是领命而去。
夜深了,医馆渐渐安静下来。
云芷独自在书房,对着一盏孤灯,慢慢展开那封密信。萧绝的字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有力,她指尖抚过“勿念”二字,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勿念,可她怎能不念。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三短一长,是暗卫的暗号。
云芷推开窗,墨影如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王妃,有要事禀报。”
“。”
“三皇子今日午后入宫,在陛下寝殿外跪了半个时辰,求见陛下。
陛下未召见,但让人传话,问‘粮草延误,监军何责’。”墨影压低声音,“三皇子回府后大发雷霆,砸了书房。之后召见疤脸汉子,密谈一个时辰。属下探听到,他们打算……在医馆下手。”
云芷眸光一凝:“具体计划?”
“三日后,医馆收治的一批伤兵中,会混入他们的人。这些人会假装伤重不治,死前指认王妃用药有误。同时,京城几大药铺会突然断供,让医馆无药可用。”
墨影顿了顿,“还有,他们会煽动百姓,王妃开设医馆是为了敛财,那些捐赠的银子都进了王府私库。”
好毒的一眨先毁她名声,再断她后路,最后让她失去民心。
云芷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既然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账册,递给墨影:“这是医馆开张以来的所有收支明细,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去抄录十份,三日后,我要它们出现在京城所有茶馆、酒楼的书人手里。”
“王妃是要……”
“他们要谣言,我就给真相。”云芷眸光清亮,“百姓或许会听信谣言一时,但白纸黑字的账目,做不得假。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敛财,是谁在真心救人。”
墨影领命而去。
云芷重新坐回案前,提笔开始写信。这封信是写给皇后的,详细禀报三皇子通耽残害将士的罪证,并附上那封密信抄本。
写完信,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妾身斗胆,请娘娘在陛下面前提一句——靖安王府为筹军粮,已倾尽所有,连嫁妆铺面都已抵押。若此战不胜,妾身无颜见将士,唯有一死以谢下。”
这话得极重,却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要让皇帝知道,萧绝和她,为了宸国可以付出一牵而那些争权夺利者,又在做什么?
信送出去时,已是子夜。
云芷毫无睡意,她推开窗,任由寒风吹拂脸颊。夜空无星,漆黑如墨,但东方已隐隐泛起一线鱼肚白。
快亮了。
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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