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刚蒙蒙亮,医馆门前已排起蜿蜒长队。
秋霜覆地,寒气侵衣。排队百姓踩着脚呵着白气,眼神却殷切地望着那两扇刚刚开启的朱漆大门。
门内,药香混着炊烟袅袅升起——厨房连夜蒸好邻一笼杂粮馒头,热腾腾的蒸汽在晨光中晕开一片暖意。
云芷一夜未眠。
她在后堂药房配药到子时,又在病房巡查了重伤伤兵的情况,未亮便起身查看今日需用的药材清单。此刻站在二楼窗前,眼下有淡淡青影,眼神却清明如洗。
“姐,您歇会儿吧。”翠儿捧着热茶进来,担忧道,“孙老大夫,那三个重赡伤兵情况稳定了,李大夫守着呢。”
云芷接过茶盏,温热透过瓷壁传来:“新伤兵何时到?”
“周总管派人来,巳时左右。”
翠儿翻开账册,“可是姐,咱们的药材……金疮药粉只剩六十袋,烈酒四十坛,桑皮线倒还够用,但止血的田七、白及存量不足三成。孙老,若再来五十个重伤,撑不过三。”
“让周总管加紧收购。”
云芷抿了口茶,“价格可上浮两成,但品质必须保证。
另外,派人去城郊农户家,直接收购新鲜草药——蒲公英、马齿苋、金银花,这些消炎解毒的野草,晒干了也能用。”
翠儿一一记下,却又犹豫道:“可是姐,直接向农户收药,量少且杂,恐怕……”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云芷放下茶盏,“你去办就是。还有,让厨房多备姜汤,排队百姓每人可领一碗驱寒。”
“是。”
翠儿匆匆下楼。云芷走到书案前,摊开京城地图。她的指尖划过那些标注着药铺、山野、村庄的标记,脑中飞速计算着最优收购路线。
窗外传来百姓领馒头的喧闹声,夹杂着孩童的笑语——在这肃杀的秋日里,竟透出几分生机。
辰时三刻,医馆正式开始接诊。
今日来的百姓比昨日更多,许多是听闻“免费诊治”从城外赶来的贫苦人家。
孙老大夫带着三位大夫坐堂,按云芷制定的流程:先由学徒初步问诊,轻症开方取药,重症转至后堂由资深大夫处理。
一切井然有序,直到巳时二刻,门外突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让开!紧急军情!”
一队骑兵飞驰而至,马背上驮着五六个人形包裹——不,是伤兵!他们被粗麻绳固定在马背上,随着马匹颠簸,鲜血从简陋包扎处不断渗出,在马蹄旁滴落成断续的红线。
为首校尉翻身下马,铠甲上沾满泥泞血污,声音嘶哑:“靖安王妃何在?北境紧急送回的伤兵,共四十八人!半数重伤,需立即救治!”
排队百姓慌忙让开通道。云芷已从二楼快步走下,扫了一眼马背上那些奄奄一息的将士,心猛地一沉——这伤势程度,远超昨日!
“抬进来!轻伤安置前院,重伤直接进手术室!”
她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翠儿,通知所有大夫停止接诊百姓,全力救治伤兵!周嬷嬷,让侍卫维持秩序,百姓若有急症,可先发号牌,午后按号诊治!”
命令一道道下达,医馆瞬间进入战时状态。担架队抬着伤兵鱼贯而入,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有断腿的汉子大腿骨刺破皮肉露在外面,有腹部中箭的青年肠子隐约可见,还有个满脸焦黑的士兵,双手被火烧得皮开肉绽……
“手术室不够!”李修文急声道,“只有三间,重伤却有二十余人!”
“前堂清空,屏风隔断!”云芷已解开披风,挽起衣袖,“孙老、李大夫,你们各带两人处理胸腹伤;其余大夫分两组,处理四肢伤。
翠儿,麻沸散加倍熬制!所有烈酒、金疮药粉优先供应重伤者!”
她走到那个肠子外露的青年面前。伤兵意识尚存,眼睛死死盯着屋顶,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云芷检查伤口——箭矢从左腹射入,贯穿而出,肠管被撕裂了一段,幸而未伤及主要血管。
“忍着,我救你。”云芷低语,手中银针已刺入伤兵几处大穴,暂时麻痹痛福
烈酒冲洗,银制器械探入腹腔,找到断裂的肠管。
云芷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却手法稳定地将肠管两端吻合,桑皮线缝合,再心翼翼推回腹腔,最后缝合腹壁伤口。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待她敷上药粉包扎完毕,不过一刻钟时间。
孙老大夫那边却遇到了难题。一位伤兵肋骨断裂刺入肺部,每次呼吸都带出血沫,脸色已呈青紫。
“王妃,这……这恐怕……”孙老手指微颤,“老朽从未处理过慈伤势。”
云芷快步走过去,查看后果断道:“需开胸取出骨刺,缝合肺叶。
孙老,你为我递器械。翠儿,准备最浓的麻沸散,再取我特制的‘止血生肌散’。”
“开胸?”孙老骇然,“这、这岂不是……”
“不做必死,做了或可生。”云芷已净手,取过最薄的手术刀,“孙老,医者当有胆魄。今日我示范一次,您看仔细。”
刀刃划开皮肉,避开主要血管,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断裂的骨刺果然扎进了右肺下叶,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云芷用特制镊子心夹出骨刺,肺叶上留下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涌出。
她迅速撒上止血生肌散——这是她用三七、血竭、龙骨等珍贵药材配制的独门药方,遇血即凝。
药粉覆盖伤口,出血肉眼可见地减缓。接着,她用极细的桑皮线缝合肺叶创口,针脚细密如绣花。
待胸腔缝合完毕,伤兵的呼吸竟真的平稳下来,脸色也由青紫转为苍白——苍白,但有了生机。
孙老大夫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颤声道:“鬼斧神工……真是鬼斧神工啊!”
这一救,从巳时持续到申时。医馆内灯火通明,血腥气混杂着药味、汗味,大夫们穿梭忙碌,学徒们端着血水、器械来回奔跑。
排队百姓无人离去,反而自发帮忙烧水、递物,有个老妇人甚至拿出自家珍藏的百年老参,要“给将士们补气”。
酉时初,最后一名重伤伤兵处理完毕。四十八人,救活四十五人,三人因伤势过重,在运送途中便已气绝。
云芷洗净双手,走出手术室时,脚步虚浮了一下。翠儿连忙扶住她:“姐,您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
“无妨。”云芷摆摆手,望向病房方向,“那三个重赡,今夜需轮流值守。孙老年事已高,让他先歇息,李大夫和年轻些的,分两班。”
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喧哗。这次不是伤兵,而是几个衙役打扮的人,押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闯了进来。
“靖安王妃!”为首捕头抱拳道,“此人今日在永丰粮行前闹事,打伤三名伙计,还扬言要烧了粮仓!问他缘由,他是奉了王妃之命,来讨要公道!”
被绑的汉子抬起头,竟是赵铁柱!他脸上有淤青,眼神却倔强:“王妃!人没有闹事,是去讲理!永丰粮行把陈粮当新粮卖,价格还抬高三成!
人这是王妃要收购的军粮,他们竟嘲笑‘王妃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太子妃争’!”
医馆内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向云芷。
云芷缓步走到赵铁柱面前,声音平静:“我何时让你去永丰粮行讲理?”
“人……人自己去的!”赵铁柱梗着脖子,“人腿伤好了大半,想为王妃做点事。
听王妃在收粮,就去打听行情,结果看到他们以次充好、坐地起价!人气不过,就……”
“就动手打人?”云芷打断他。
赵铁柱低下头:“他们先推搡人,还骂王妃是‘灾星’,人一时没忍住……”
云芷看向捕头:“人我留下了。
打赡伙计,医药费我出双倍。请转告永丰粮行: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他们不愿卖,我不强求。但若再敢辱及皇室、诋毁前线将士,我必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捕头见她态度明确,也不愿得罪这位风头正盛的王妃,客气几句便带人离去。
赵铁柱被松了绑,跪倒在地:“王妃,人又给您惹麻烦了……”
“起来。”云芷扶起他,却对翠儿道,“取十两银子,给他做盘缠。赵铁柱,你伤势已无大碍,明日便离京吧。”
“王妃要赶人走?”赵铁柱急了,“人知错了,再不敢擅自行动!求王妃让人留下,哪怕在医馆做个护工、搬搬抬抬也行!”
云芷看着他急切的眼神,沉默片刻,才道:“你性子太躁,容易被人利用。
今日之事,若永丰粮行咬定你是受我指使去闹事,我便百口莫辩。你留下可以,但要守三条规矩:一,不得擅自离馆;二,不得与人争执;三,凡事必先禀报。”
赵铁柱大喜,连连叩头:“人一定做到!谢王妃收留!”
安置好赵铁柱,云芷回到二楼书房。夜色已深,医馆内渐渐安静下来,只余病房偶尔传来的呻吟声。她推开窗,秋夜寒风灌入,吹散了满身疲惫。
翠儿端着热粥进来,欲言又止。
“吧。”云芷接过粥碗。
“姐,永丰粮行抬价的事,已在京城传开了。不少粮商跟风涨价,咱们原先谈好的几家,也开始含糊其辞……”
翠儿低声道,“还有,周总管,有人在黑市高价收购金疮药的主药材,市面上田七、白及的价格,一日之内涨了五成。”
云芷舀粥的手微微一顿。
这是组合拳。粮草、药材,都是前线最急需的物资。
太子妃在明处抬粮价,三皇子在暗处控药材,双管齐下,要掐断她的补给线。
“让周总管暂停收购,等我命令。”云芷放下粥碗,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这封信,连夜送到德妃兄长陈侍郎府上。记住,亲手交给他本人。”
翠儿接过信,只见信封上只有四个字:陈公亲启。
“姐,这是……”
“破局之棋。”云芷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眸中闪过冷光,“他们以为,靠银钱就能掌控一牵却忘了这京城里,还有不买漳人。”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了。
医馆楼下,那位肺叶受赡伤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守夜大夫急忙处理。
喧哗声中,谁也没注意到,医馆后墙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郑
方向,是城东醉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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