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在临时医馆的大堂内投下斑驳光影。
云芷站在原本是绸缎庄的柜台前,指尖抚过那些还未撤走的绫罗样品。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烈酒混合的气味,盖住了原本的熏香。
“姐,按您的吩咐,前堂隔出了三个诊区,后院厢房改成了十间病房,每间可安置六人。”
翠儿捧着改建图纸,一一指给云芷看,“药材柜设在这面墙,按照‘解表’‘清热’‘理气’等分类摆放,每味药都贴了标签。”
云芷接过图纸细看。这处铺面原是她在第二卷中收回的嫁妆产业之一,位于城南与城东交界,位置便利,铺面宽敞。
三日前她下令改建时,周恒曾委婉提醒:“王妃,这锦绣阁每月盈利可观,若改作医馆,恐怕……”
“盈利可以再赚,人命等不起。”云芷当时只回了这一句。
此刻,她抬眸望向大堂。
七八名大夫正在整理药箱,他们是云芷这几日逐一拜访请来的——有悬壶堂的孙老大夫,擅长外伤处理;
济世馆的年轻郎中李修文,精于疫病防治;还有几位在民间口碑甚佳却因不善经营而生活清贫的游方医者。
“诸位。”
云芷走到堂中,声音清亮却不高,自有股让人静心聆听的力量,“今日医馆开张,不为盈利,只为救治前线归来的伤兵,以及无力求医的贫苦百姓。诊金药费,能付则付,不能付便免。”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大夫拱手道:“王妃仁心,老朽敬佩。只是……伤兵伤势多复杂,若遇断肢、脏腑破裂等重症,恐需太医院的御医方可施救。”
“孙老所言极是。”
云芷从袖中取出一本手抄册子,“这是我整理的一份《外伤急救规程》,从清创、止血、缝合到防脓,每一步都有详细明。
另配有一套标准药包——金疮药粉用甘草、三七、白及研磨,以烈酒调敷;防疫药包内是艾草、苍术、雄黄,可焚烧熏蒸病房。”
她将册子递给孙老大夫。老人翻开细看,初时神色平静,越往后翻,眼睛瞪得越大,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缝合之法,竟用桑皮线?还有这‘清创必用烈酒冲洗’之,老朽行医四十载,闻所未闻……”
“此法可大幅降低伤口化脓之险。”
云芷平静解释,“我已命人备好百坛烈酒、千卷桑皮线。今日起,所有大夫皆按此规程施救,若有疑问,随时问我。”
李修文年轻气盛,上前一步:“王妃,此法若真有效,当可救无数将士性命。只是……太医院那些老顽固,怕是要这是‘离经叛道’。”
“救命之事,何须拘泥经道?”
云芷看向众人,眸光坚定,“若有责难,我一力承担。诸位只需记住:进了这医馆的门,便是医者与病患的关系——不问身份贵贱,只论病情轻重。”
这番话让几位大夫神色动容。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道,能出“不问身份贵贱”的贵人,他们生平未见。
辰时三刻,医馆正式开诊。
第一批送来的伤兵共有二十三人,是从北境经驿站快马加鞭送回京的。
担架依次排开,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
有断臂的汉子疼得冷汗直流却咬紧牙关不出声;有胸口裹着渗血布条的青年眼神涣散;还有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腿被箭矢贯穿,伤口已经发黑溃烂。
“先处理溃烂伤!”云芷果断下令,“李大夫,准备烈酒、剪刀、桑皮线。翠儿,取三号金疮药粉,再熬一剂麻沸散。”
她亲自走到那少年担架前,蹲下身查看伤口。
箭矢已被拔出,但留下一个贯穿的窟窿,边缘皮肉翻卷,渗出黄绿色脓液。少年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显然已发烧数日。
“兄弟,忍着些。”云芷声音放柔,“我要为你清创,会有些疼。翠儿,麻沸散。”
翠儿端来药碗,云芷扶起少年,心喂药。片刻后,少年眼神迷离,疼痛感稍减。
云芷用剪刀剪开黏连的布条,露出狰狞伤口。她取过浸满烈酒的棉布,毫不犹豫地按了上去。
“嘶——”少年倒抽冷气,身体本能地抽搐。
烈酒冲刷着腐烂的皮肉,脓血混合着酒液流下。
云芷动作快而稳,用银制镊子夹走坏死组织,再以桑皮线缝合深层肌肉,最后敷上厚厚的金疮药粉,用干净布带包扎。
整个过程不过一盏茶时间,却让围观的大夫们看得心惊肉跳——那手法之利落、决策之果断,哪里像是深闺王妃,分明是久经沙场的军医!
孙老大夫颤声问:“王妃,这烈酒冲洗之法……老朽可否一试?”
“自然。”云芷让开位置,“记住:宁可多冲,不可少冲。酒液所到之处,腐肉尽去,新肉方生。”
孙老深吸一口气,走向下一个伤兵。起初手法生疏,但几次之后,便渐入佳境。
李修文等年轻大夫也纷纷上手,医馆内很快响起剪刀声、冲洗声、以及伤兵压抑的闷哼。
云芷穿梭在担架之间,时而指点缝合技巧,时而亲自处理复杂伤口。
她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翠儿几次想为她擦拭,都被她抬手制止。
午时,第一批伤兵处理完毕。轻伤者安置在后院病房,重伤三人需密切观察。
云芷洗净双手,正要歇口气,门外突然传来喧哗。
“让开!都让开!”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推开排队百姓,抬着一顶青布轿直闯医馆大门。
轿帘掀开,走出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妇人,面色倨傲,目光在医馆内扫视一圈,落在云芷身上:“你就是靖安王妃?我家夫人有请。”
翠儿上前一步:“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医馆!”
妇人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金漆木牌上刻着“张府”二字:“我乃太子妃娘家,张将军府的管事嬷嬷。我家老夫人旧疾复发,听闻王妃医术高明,特请过府诊治。”
医馆内顿时安静下来。排队百姓面面相觑,几位大夫也停下手中活计——太子妃娘家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请云芷过府,任谁都能嗅出其中的不寻常。
云芷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医馆新开,伤兵待治,我走不开。若老夫人真需诊治,可送来医馆,我必尽心。”
“送来医馆?”管事嬷嬷嗤笑一声,“老夫人何等身份,岂能与这些贱民同处一室?王妃,莫要推脱,这京城里还没几个人敢驳张府的面子。”
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马蹄声。一队侍卫翻身下马,为首者竟是皇后宫中的周嬷嬷。
她疾步走进医馆,先向云芷行了礼,然后转向张府嬷嬷,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皇后娘娘有口谕:靖安王妃开设医馆救治伤兵,乃为国分忧之举。
京城各府若有疾病,可送医馆求治,不得以权势强请王妃离馆,违者按干扰军务论处。”
管事嬷嬷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皇后会插手。她强笑道:“周嬷嬷误会了,我家老夫人是真的病重……”
“那就送来。”周嬷嬷打断她,“皇后娘娘了,伤兵为国负伤,性命与各府老夫人一样珍贵。王妃在此救治将士,便是最大的‘孝道’。”
一番话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医馆的地位,又堵住了张府的嘴。管事嬷嬷咬牙瞪了云芷一眼,终究不敢违抗皇后,悻悻而去。
待张府的人走远,周嬷嬷才低声对云芷道:“王妃,太子妃那边已经开始动作了。
您放出收购粮食的消息,永丰粮行今日便将粮价抬高三成,还放出风声,‘王妃囤粮是为收买民心,图谋不轨’。”
云芷眸光微冷:“跳得倒是快。周嬷嬷,替我谢过皇后娘娘维护之恩。”
“娘娘,您在前方为王爷分忧,她在后方必护您周全。”
周嬷嬷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这是娘娘暗中调拨的二十名宫廷侍卫,已混在百姓中进了医馆,随时听您调遣。还有,三皇子府这两日有异动,多名死士装扮的人进出,娘娘让您千万心。”
云芷接过名册,心中微暖。皇后与她并无血缘,却屡次施以援手,这份情谊,她记下了。
送走周嬷嬷,云芷回到后院病房巡查。那位腿溃烂的少年已经苏醒,眼神清明了许多。
云芷为他换药时,少年忽然低声开口:“王妃……人有个消息,不知当不当。”
“你。”
“人是北境烽火台的守兵。九月廿三那晚,看见监军使的亲随偷偷出营,往野狼沟方向去……回来时,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揣了什么东西。”
云芷手上动作不停:“可看清模样?”
“左脸有疤,在火光下特别明显。”少年肯定道,“缺时觉得奇怪,还跟同袍嘀咕了一句,结果第二就被调去前锋营……十人中,只我一人活着回来。”
左脸有疤——与赵铁柱所特征吻合。
云芷为他包扎好伤口,温声道:“此事不要再对旁人提起。
你好生养伤,伤愈后若无处可去,可留在医馆帮忙。”
少年眼眶泛红,重重点头。
走出病房时,夕阳已西斜。医馆大门外,求诊的百姓仍排着长队。
云芷站在廊下,望着那些面黄肌瘦的老人、抱着啼哭幼儿的妇人、捂着胸口咳嗽的汉子……他们眼中有着同样的期盼,那是对“生”的渴望。
翠儿悄声走来:“姐,今日共诊治伤兵二十三人,百姓六十七人。药材耗去一成,金疮药粉用了三十袋。周总管那边传来消息,又有五十名伤兵在来京途中,明后日便会送到。”
“让厨房备足米粮,伤兵一日三餐,排队百姓每人发一个杂粮馒头。”
云芷顿了顿,“从今日起,我吃住都在医馆。王府那边,让墨影带暗卫守着,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姐,您这样太辛苦了……”
“萧绝在前线搏命,将士们在沙场流血,我这点辛苦算什么?”
云芷转身望向北方空,晚霞如血,染红了半边际,“翠儿,真正的风雨,还未到来。”
她摸了摸袖中的玄铁令牌,冰凉的温度让她保持清醒。
医馆只是第一步。粮食、棉衣、药材、情报……她要筑起的,是一座足以支撑萧绝打赢这场战争的后方堡垒。
无论代价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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