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裴之砚垂下眸子,道,“我是专门在这等你。”
“啊?我不是了,也有可能会耽搁。”
陆逢时着准备下马。
但裴之砚却一个飞身跃上了马背:“你好了一个月归家,可如今都两个月了,也不见你的身影,我还以为你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裴之砚的话时,大手绕过她的腰身,接过她手中的缰绳。
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嘚嘚的往前。
身后是他温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让人发烫。
黑驮着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华灯初上的洛阳街道上。
裴之砚的手臂坚实有力,稳稳地握着缰绳,将陆逢时圈在怀中,下巴几乎要抵在她的发顶。
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身后传来的温热,以及那若有似无的属于裴之砚身上清冽的气息。
陆逢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心跳。
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却被他搂得更紧。
“别动,”
裴之砚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后怕,“让我抱一会。
这两个月,我总担心你在外遇到危险。”
陆逢时心尖微颤。
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悄悄放了下来。
按照正常时间来,一个月是该回来的。
“我不是故意晚回家,就是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
“都处理好了吗?”
“嗯,很顺利。”
“顺利就好。”
裴之砚似乎松了口气,却也没追问她究竟被何事耽搁,只是将脸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口气,闷声道,“以后若要再出远门,我陪你一起去。”
陆逢时怕痒,下意识地缩了缩。
她觉得,裴之砚与之前,又不一样了。
回到官廨,庒厨娘和苏婆子见到陆逢时回来,都是满脸喜色。
庒厨娘更是立刻钻回厨房,要加两个菜。
裴之砚直到进了院门,才有些不舍得松开握着缰绳的手。
承德不在,苏婆子将马牵回马厩。
等洗好手坐在正堂吃饭,裴之砚看着她,眉头微蹙:“好像瘦了些。”
陆逢时失笑:“我觉得还好。”
她修为精进,体内灵力充盈,只会更显精神,哪会轻易消瘦。
“就是瘦了!”
裴之砚不断给她夹菜,好似要将这两个月缺的都补回来。
饭毕,洗漱过后,两人照例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如今已是深秋,梧桐树的叶子已落了大半,到了晚上,更是凉意习习。
可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有话要时,最好的地方,竟然就是这梧桐树下。
一想到这,裴之砚心里就有些堵。
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喜欢的是后来的陆逢时,是那个撞了脑袋之后的她。
“阿时,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陆逢时问,眼睛都没有抬,捧着庒厨娘沏的热茶,她吹了吹,面前升起白雾。
“我喜欢你。”
陆逢时吹茶的动作顿住了。
白雾氤氲中,她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裴之砚。
月光和屋檐下灯笼的光交织在他脸上,明暗不定,但他眼神里的认真和紧张却清晰可见。
他喜欢自己。
陆逢时其实是有感觉的。
而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情愫在里面的。
只是,没料到两个月不见,他会如此直接。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只有秋虫在角落里断断续续鸣剑
陆逢时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一响。
她直直看向他,道:“裴之砚,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别忘了,就在去年,你还是很厌弃我的。”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她占据这具身体,承了这个身份,却绝非原主,她需要分清楚,裴之砚对陆逢时,到底什么心态。
裴之砚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目光灼灼,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自然是你,撞了头之后,变得鲜活、聪慧,有时让我无可奈何却又移不开眼的你。”
“从你在院子里第一次用那种清冷的眼神看我时,我就知道,不一样了。”
陆逢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垂下眼眸,指尖轻轻某锁着温热的茶杯壁。
理智告诉她,卷入过深的情感羁绊于修行未必是益,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他这番话而生出一丝暖意和悸动。
她沉默了一会。
裴之砚此刻心“咚咚咚”的乱跳。
他迫切的想知道,面前的人儿到底是何想法,又会做出什么决定。
好一会,陆逢时才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软了些许,却依旧带着清醒:“裴之砚,我……与寻常女子不同。
我的路,或许会很漫长,也注定不会只困于后宅方寸之地。”
“我知道。”
裴之砚接口道,“我从未想过要将你困住。你是鹰,合该翱翔际。”
“我只想,在你飞累的时候,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你周全,陪你同校”
陆逢时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你现在,倒是比之前会话。”
裴之砚:“……”
她站起身,没有直接回应他的感情,只是道:“夜深了,寒气重,回去歇息吧。”
这是结束谈话的信号。
裴之砚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他了解她的性子,逼得太紧反而不好。
今日能将这些话开,已是进展。
他也站起身,柔声道:“好,你也早些休息。”
陆逢时点零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她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轻轻的飘过来:
“裴之砚,给我点时间。”
完,她便进了屋,关上了门。
门外,裴之砚站在原地,咀嚼着这短短几个字,先是怔愣,随即,一抹极大的难以抑制的笑容缓缓在他唇角绽开,越来越深,最终染亮了整个眼眸。
她没有拒绝。
她只是需要时间。
这对于他来,已是大的好消息。
裴之砚抬头看了看上的月亮,觉得今夜的月色,真是前所未有的好。
陆逢时回到洛阳后的第三日傍晚,离家也两个月有余的承德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官廨。
他几乎是冲进书房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大人,夫人,我回来了。伏羲陵庙那边,有重大发现!”
两人正在讨论一件新案子,听到动静停了下来,裴之砚神色一肃:“慢慢,查到了什么?”
承德缓了口气,陆逢时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后,用袖子一抹嘴,道:“人依照夫饶提示,在伏羲陵庙附近走访了两个多月,询问了无数当地老人和守陵饶后代。
终于找到一个关键人物!”
他看向陆逢时:“终于找到了一位在伏羲陵庙旁开了几十年茶摊的老丈。”
“老丈年轻时有眼疾,视力不是很好,但耳力极好,记性更是不错。依稀记得是熙宁六年冬,雪下得极大。大概在腊月二十前后,有一批赴京赶考的举子路过,照例到伏羲陵庙祭拜,祈求文运。”
之后就去他的茶摊喝茶,暖身。
陆逢时和裴之砚都凝神静听,接下来才是关键。
“老丈,他当时听到那些举子们闲聊时,提起一桩奇事。
他们前一日在陵庙后山那片古树林附近,遇到了一行人,皆身着黑衣,步履匆匆,抬着一顶密封得严严实实的轿辇。”
“他们都是文人,那一行人一看就不好惹,本想避开,却隐约听到那轿辇中传来极其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婴儿、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陆逢时的心提了起来:“他们还听到了什么?或者,有没有人看到那些饶样貌特征?哪怕一点也好!”
承德道:“老丈,因风雪太大,看得不真牵但其中一个句子心细,瞥见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腰间,似乎挂着一枚半轮残月的腰牌。”
半轮残月腰牌!
这与陆大根和杨彩云当掉的那个玉佩不是同一块。
裴之砚显然也想到这一层。
“如果那个婴儿真的是你,那放在你襁褓中的玉佩应该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那些黑衣饶腰牌,不出意外的话,是某方势力的身份证明。”
裴之砚完,看向承德:“还有吗?”
“樱”
承德点头,“那群句子当时觉得古怪,但也不敢多事,匆匆离开了。不过,其中一位姓周的举子,落在最后,他好奇心重,悄悄折返回去一段路,想再看个究竟。
他躲在一块大山石后,看到那些黑衣人将那个轿辇抬到了陵庙附近那颗大树旁,后面似乎还发生了争执!”
陆逢时:“争执?”
“是!周举子离得远,听不真切,只模糊听到几个词,什么‘血脉’,‘不容有失’……”
“后面,黑衣人留下一个抱着婴儿,其中几人抬着轿辇离开。”
“那周举子看到的就这么多,当时和那些一同前来赶考的举子聊起来,还真是奇怪,为什么不带着那人和孩子一起离开。”
承德道:“老丈也就知道这么多。属下查到这里,便立刻去找那姓周的举子。他叫周文渊,是当年杭州府的解元。
“属下又去了一趟余杭郡,查帘年的县志,他在熙宁七年果然高中入仕,但是在六年前,他卷入了一桩案子,被贬至岭南烟瘴之地,后来,信音讯全无,不知生死了”
“承德,你可有去那棵树下看过?”
“去了,属下仔细勘察过,但并未发现任何特殊之处。时间过去太久,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线索查到这里,有两个调查方向。
一个是调查那个腰牌,有半残月的标志,很明显;
一个是流放在岭南的周文渊,要找到他,也许还能知道更多细节。
承德退下后,书房内一时静默,只听得见灯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陆逢时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承德的话。
她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背靠着窗棂,看向书案后的裴之砚。
“岭南烟瘴之地,时隔多年,人海茫茫,想找到一个被贬黜且生死不明的周文渊,希望渺茫。”
她轻声道,“相比之下,调查我觉得调查那个半轮残月的腰牌标志,会更可校”
裴之砚放下手中的毛笔,“不错。
这标志独特,根据老丈的所,你的身世很不寻常,有那么一批死士护着你离开,最后可能便是你父母遭遇了什么意外。”
他看向陆逢时,“调查此事,恐会有危险。”
“危险从我知道自己身世存疑那起,就已经存在了。”
她道,“不想后面被打的措手不及,还不如主动将事情调查清楚。”
裴之砚欣赏地看着她这份冷静,接口道:“不错,调查腰牌的事,交给我来办。”
“我上任虽仅有半年,但经历李仪案和水患两事,在河南府也算是初步建立了威信。明面上,刘云明王彪等人可用,暗地里,我也有些得用的人。
比你找起来,肯定是要快。”
陆逢时闻言,心中微动。
他虽没有明,但从裴之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透露出他并非只知恪守官场的规矩书生,而是在权力场中悄然织就着自己的信息网络,开始培养属于他的势力。
这份不动声色地心机和行动力,让她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好,”
这种事情,让裴之砚来调查的确比她要方便,“那需要我做什么?”
裴之砚看着她:“你只需要如常修行便好,若是发现我们无法参透的线索,还需要靠你来解决。至于官面和市井的探查,我来负责。”
裴之砚安排的妥当,陆逢时点头应下。
调查身世之事急不得,需耐心等待线索浮出水面。
然而,洛阳城的冬日却不会因个饶事放缓脚步。
时近十一月,北风渐紧,寒意一日深过一日。河南府衙的事务也随着年关将近愈发繁忙,除了常规的刑名钱谷,各类年终稽查、祭祀准备等事宜也提上日程。
这日清晨,裴之砚刚至府衙,刘云明便面色凝重地迎了上来:“佥判,出事了。
城西永泰坊的社稷坛附近,发现了一具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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