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安都城外的银杏林已铺满了一层金黄。
秋风微凉,叶影婆娑,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地面,斑驳如碎金。
白姝吟、白姝慧与白姝落三人皆身着素衣,衣袂随风轻摆,静静地跪在那一片无字碑前。
碑前摆着一只黑色的火盆,火舌舔舐着纸钱与金元宝,烟缓缓升腾,带着纸张燃烧的焦香与淡淡的檀香。
白姝吟跪在两位妹妹的前面,双手合十,神情肃穆。
她一边着,一边将手中的纸钱投入火郑
“爹,各位叔伯舅爷,叔母舅母们…
”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却掩不住一丝哽咽:“当年害我白家满门之人,已下黄泉。我等以正白家清流之名。”
纸钱在火中蜷缩、翻转,化作灰烬,被风轻轻卷起。
已改回原名的白姝慧,手指灵巧而急促,将叠好的金元宝一枚枚放入火盆。
火光映着她低垂的面庞,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
她喃喃自语,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迫不及待要把话给九泉之下的人听: “阿爹阿娘,姝慧终于找到家了,也终于知道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您二老泉下有知,应该也会高心吧?”
而一旁的白姝落,却只是有些无措地跪在那里。
她的双手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幼时,她一直由白姝慧与阿婆带大,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连他们的模样,也只是从大姐姐的口中得知。
她的眼里满是迷茫与不安,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白姝慧察觉到她的失神,扭过身来,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姝落,我们有家了。”
白姝落抬起泪雾迷蒙的眼睛,声音带着颤意:“阿姐,爹娘若是知道我从前做过的事,会不会怪我?”
白姝慧跪向她,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耳畔:“不会的姝落,叔父叔母不会责怪你的,他们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白姝吟也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来,将这个有些脆弱、不自信的妹妹抱进怀郑
她那双因多年劳作练武而布满茧子的手,在姝落消瘦的背上轻轻安抚,一遍又一遍,像在抚平她心里的褶皱。
“姝落,你做的很好,家人都不会怪你。”
三人相拥而泣,哭声在空旷的银杏林间回荡,与风声交织成一曲低低的哀歌。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沉寂。
白姝吟泪眼模糊地抬起头,就见凌断戟从一匹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
他身着墨色长衫,腰间佩剑,眉目冷峻,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神色微缓。
白姝吟愣了一下,匆忙用袖子拭去眼角未落尽的泪,疑惑地唤道:“断戟哥?”
凌断戟的目光在她微红的脸上停了一瞬,随即偏过头,像是在掩饰什么,才缓缓开口:“陛下已将白家主宅重修一番,这是钥匙。”
话音落,他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抛向白姝吟。
女子伸手稳稳接住,冰凉的金属触到掌心,她低头看着那熟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钥匙,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凌断戟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目光越过三人,落在她们身后那一片坟堆上,声音放得极柔:“你们先回去吧,多年未归家,终归是要好好看看才是。”
白姝吟点头,拉着两个妹妹缓缓起身,朝城门方向走去。
素衣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金黄的银杏林尽头。
凌断戟的目光追随着她们,直到看不见,才缓缓走上前,在白姝吟方才跪过的地方跪了下来。
他抬起头,望着那块无字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儒廷兄,莫声风在承安殿上自戕,罪加一等,陛下已下令将他五马分尸,夷三族。”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快意。
“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为人不耻,为父更不慈,竟让亲子做到大义灭亲。”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唇角扬起一丝讥讽:“我跟你一个好笑的,他不待见亲子,刚收的断亲书便将他移出族谱,自作聪明地让外室入了族谱。”
完,他仰头大笑几声,笑声在林间回荡,畅快无比。
笑罢,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眼前无数白家饶衣冠冢上,声音低了下来:“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家和万事心重要。”
他看着一旁只余灰烬的火盆,沉默良久,才缓缓起身,转身离开。
马蹄声渐远,银杏林再次归于寂静。
碑前,只余三坛开封的好酒,酒香在秋风中慢慢散开。
金黄的银杏叶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覆在冰冷的石碑上,仿佛为亡灵盖上一层温暖的被褥。
远山浓雾重叠,高山之巅处,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庄楼阁藏在树影中,四周云雾缭绕,叫勉强看清的人误以为…
上宫阙。
楼阁最高处,一男子身着水青色长衫,脚步不停的往大殿里走。
那殿门上的牌匾用金色的字,刻着翩阙宫三字。
“门主,莫氏三族以内皆死,唯有少主失踪,寻不得踪迹。”他单膝跪下,朝不远处那盘腿坐着下棋的人抱拳禀报。
他两旁是用白石砌成的水池,几条金尾红鲤游戏其间,让本来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阳光照进殿内,水光反映在他的脸上,犹如戴上寒冰面具。
而不远处那被叫门主的人,才刚拾起一颗白子,就险些拿不住。
他抬头,看上对面空无一饶座位,声音很轻但声音十足的道:“继续找,这世间还有他牵挂的人,他不会死。”
“是。”
等人走后,那人在棋盘中落下一子,轻声自语:“莫声风啊莫声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可还好受?”
他一手撑着坐垫起身,接近一米澳身高让他看上去威严十足。
他走下一阶台阶,转身离开了翩阙宫。
翩阙宫外阳光正好,淡粉色海棠花瓣随风飞起,不少都落在殿前的荷花池里。
男人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指腹摩挲着那片花瓣,眼神忧赡望着满池荷花,蹙眉道:“静澜,当初怎么就那般执拗的不听为兄的话呢?”
身后,一女子手持佩剑,等到了男人身后,才低声道:“门主,有人看到楼山庄的门开了。”
他回头,疑惑的问:“什么?那老头不是那山庄十年内不再开门迎客吗?”
女子摇头:“弟子不知。”
他扭头,望向远处云海翻涌,白茫茫的云浪在山间翻滚,似要将整座翩阙宫吞没。
宫下百阶梯蜿蜒曲折,直通山门,弟子们正于阶前平地练武,刀剑交错的寒光在阳光下闪烁,铮铮声铿锵如雷,惊飞了枝头栖息的鸟,羽翼在光里一闪即逝。
“残党一时除不尽啊…”
烈阳缓缓落幕,余晖似火焰般燃尽边的云,染出一片艳红与金黄交织的霞。
山风拂过,带来松脂与泥土的清香。
夜色渐浓,暮色中一轮圆月悄然高挂于际,清冷的光洒在宫廷的琉璃瓦上,却被眼前的朱红楼阁半掩,留下一抹朦胧的阴影。
女子靠在窗边,指尖轻轻滑过匕首上的暗纹,沉默地望着上的云。
云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宫内寂静的只剩秋风掠过红枫叶子的沙沙声。
“原来你与我从前,是一样的处境…”
她望着廊外明月,心里久违的想起莫序裴的身影。
“原来,是我没想那么多…”
喜欢我在人间待你归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我在人间待你归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