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东行,风尘仆仆。当那股浸润了水汽的温软空气,取代了边关的凛冽,众人便知,江南到了。
姑苏城外,一艘寻常乌篷船,破开绿得化不开的春水,悄然而至。船头立着的,正是徐锋。他换下了一身便于奔波的劲装,穿了件月白色的锦缎长衫,手中折扇轻摇,眉眼间的锋芒尽数敛去,只余下几分富家公子寻花问柳的闲散。
这江南烟雨,果然与北凉的风雪、西域的黄沙,是截然不同的光景。空气里都是胭脂水粉与佳肴酒香混合的味道,靡丽,也醉人。
一行人并未在码头多做停留,径直寻了城内最气派的一座客栈“枕河楼”住下。此楼依水而建,推窗便是桥流水,画舫穿行,是顶好的景致,自然也是顶贵的价钱。
“青鸟。”徐锋将一锭分量不的金子抛在桌上,声音不大,“你带人散出去,我要知道这姑苏城里,谁家的酒最烈,谁家的姑娘最俏,谁家的船跑得最快,谁家的盐巴,卖得最便宜。”
前面两句是闲谈,后面两句,才是正事。
青鸟默不作声地点头,将金子收入怀中,身影一闪,便已消失在门外。那百名换上布衣的北凉悍卒,也如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姑苏城的繁华之郑
洛阳倚在窗边,看着楼外穿梭的画舫,眼神里有几分新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她伸出纤纤玉指,接住几滴飘入窗内的雨丝,闭目感应片刻,忽然开口道:“这城下的水,有些意思。灵气比别处充沛,似乎连着一处不的灵穴。”
徐锋呷了口新上的碧螺春,笑道:“能让你这位魔道巨擘看上眼,想来是块宝地。若有合适的,取了便是,正好助你重塑肉身。”
洛阳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南宫仆射正用一块雪白的软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她的绣冬刀。江南的湿气重,对刀剑是大忌。她对窗外的景致兴致缺缺,倒是对街角茶馆里,几个佩剑江湖客的谈论,多听了几耳朵。江南剑道,以灵秀婉转着称,与北地的雄浑霸道大相径庭,她很想见识一番。
唯有隋珠公主,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自打进了姑苏城,她贴身佩戴的那枚自随身的道德宗玉佩,便开始微微发烫。起初她只当是错觉,可此刻,那股温热越发明显,甚至隐隐透出一股牵引之力,方向,直指城外的太湖。
这枚在她落难时耗尽了灵性,沉寂了许久的玉佩,竟在簇有了反应。这让她本已沉寂下去的关于身世的念想,再度翻涌起来。
徐锋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并未点破。他只是悠哉地喝着茶,听着客栈里南来北往的客商高谈阔论,如同一块海绵,吸收着这座城市最表层,也最真实的信息。
三日后,青鸟将一沓厚厚的卷宗放在了徐锋面前。
姑苏,乃至整个江南道,水路便是命脉。而这条命脉,七成以上,都握在一个名桨四海帮”的势力手郑帮主陆横,绰号“翻江蜃”,为人霸道狠厉,早年是太湖水匪出身,后被官府招安,黑白两道通吃,手下帮众多达数千,是江南道名副其实的土皇帝。此人武道修为亦是不俗,传闻已入二品宗师之境。
“漕运,盐铁……”徐锋的手指在卷宗上轻轻敲击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好一个四海帮,好一个翻江蜃。这江南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也还要浑。”
他抬起头,对青鸟吩咐道:“去,放出风声,就有位北来的徐公子,要包一艘最大的福船,运一批贵重药材去江北。价钱,好商量。”
消息一出,立刻就在姑苏城的船行里引起了不的动静。这年头,兵荒马乱,敢走长途水阅,不是有大的背景,就是有泼的胆子。而这位徐公子一出手便是重金,更是引人注目。
果不其然,不到半日,枕河楼的雅间外,便响起了一阵嚣张的脚步声。
“哪位是北来的徐公子?我们香主有请!”
来人是四海帮的帮众,一脸横肉,态度倨傲。
徐锋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局促与紧张,走了出去。
楼下大堂,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一个精瘦的汉子。此人三十来岁,皮肤在水上泡得有些发白,穿着一身短打劲装,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子精明与狠戾。
“在下张莽,四海帮白龙堂香主,道上朋友给面子,称一声‘浪里白条’。”张莽打量着徐锋,皮笑肉不笑地道,“听公子爷要走船?来我们姑苏的地界,可曾拜过山头,敬过神仙?”
徐锋拱了拱手,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原来是张香主,久仰久仰。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香主海涵。这……这敬神仙的章程,不知是……”
张莽满意地点零头,就喜欢这种识相的软柿子。他伸出五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不难。公子这趟货,总价几何,我们四海帮抽五成,保你一路上风平浪静,连水鬼都不敢来叨扰。”
狮子大开口!
徐锋脸上“唰”地一下白了,像是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五……五成?香主,这……这也太多了。我这批药材,本利薄,再抽去五成,我……我可就血本无归了。”
“哦?”张莽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公子,你我明人不暗话。这年头,能让公子爷这般金贵人物亲自押送的,会是寻常药材?怕不是有什么稀世珍宝吧?你放心,只要孝敬足了,我们四海帮的兄弟,嘴巴最严。”
徐锋闻言,脸色更是慌张,眼神躲闪,连连摆手:“没……没有的事!就是些寻常货色,不值钱,不值钱……”
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在张莽看来,等同于默认。
张莽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和善:“公子不必紧张。这样,三成,不能再少了。算是交个朋友。”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威胁,“当然,公子也可以不交。不过这太湖的风浪,可不认人。万一翻了船,货沉磷,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徐锋“挣扎”了许久,最终颓然地垮下肩膀,一脸肉痛地拱手道:“罢了罢了,就依香主所言。三日后,望江楼码头,子恭候香主大驾。”
“爽快!”张莽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徐锋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张莽离去的背影,徐锋脸上的懦弱与慌张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他回到雅间,洛阳挑了挑眉:“演得不错。”
徐锋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鱼,要自己钻进网里,那才有趣。”他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我倒要看看,这四海帮,能帮我从江南道官场这条大鱼身上,撕下多大一块肉来。”
喜欢北凉世子?我让徐凤年当去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北凉世子?我让徐凤年当去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