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宝莲闻言当即跪下,秦晏都与许逸昭亦随之跪下。
景明清了清嗓子,宣道:
“皇上口谕,‘朕闻临安秦氏三女宝莲,秉性贞静,心存仁厚。豫州饥馑之际,能明大义、辨忠奸,不畏亲族之私,勇揭贪墨之弊,助朝廷查察赈灾要案。
慈义举,上合心,下安社稷,实为闺阁之表率。
朕心甚慰,特赐:赤金点翠头面一副、云锦二十匹、白玉如意一对、御笔亲书‘义昭闾里’匾额一副、白银三千两。另谕:纯贵妃心念旧谊,特许秦氏明日巳时入宫觐见,以叙契阔。钦此’。”
景明宣读完,身后一名宫女当即上前,恭敬地扶起秦宝莲。
“宝莲姑娘,”景明语气温和了几分,“皇上特意交代,明日巳时前,宫车会来此处接您入宫。”
秦宝莲眼眶微热,垂首谢恩。
此时,豫州江家一案已证据确凿。依《大周刑统》,江家贪墨赈灾款项、祸乱民生,主犯五人判绞刑,三族内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官婢,家产悉数充公。
大周律法虽以“和离”“休妻”为常例,然《户婚律》亦载:“夫家犯十恶,妻可陈情求去”。今江家所犯之贪墨灾银,正属“不道”之粒皇上特下恩旨,准秦宝莲以“义绝”之名休夫,销其婚籍,重归自由身。
这道口谕,连同景明对宝莲的称呼,皆表明秦宝莲已与江家再无瓜葛,真真正正成了孑然一身、清白自在的秦家女。
秦晏都面露欣慰,这道口谕不仅是对三妹义举的肯定,更是为她往后的人生,铺就了一条崭新的路。
......
后宫,仁明殿。
皇后猛地甩开知雪的手,双目赤红地盯着闵荣,“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亲自跟皇上清楚!闵尚仪,你再去通传一次......”
“娘娘,” 闵荣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皇上了,您若执意不从,便是抗旨。届时不仅您自身难保,蒋氏一族......恐再无转圜余地。”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皇后最后的挣扎。
她僵在原地,单薄的肩背微微发抖,目光死死望着福宁殿的方向,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湿痕。
良久,她才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赤红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本宫,这就离开。”
知雪连忙上前,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胳膊,露薇、杏雨二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神色都有些恍惚。四年前皇后刚从蒋家嫡女册封为太子妃时,蒋捷曾亲自挑选了贴身的桂嬷嬷,带着她们四名丫鬟一同入府,那时何等风光。如今离宫,桂嬷嬷被赐死在掖庭狱,而性子最活络的芸霜,早在王府时就没了性命。算到如今,当初一同入宫的旧人,竟只剩下她们三个。
陈令站在皇后右侧,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腰间的宫牌,目光却越过人群,回头望着仁明殿的朱漆宫门。这座殿宇曾是他眼中的青云梯。他原在尚宫局当差,为了能近身伺候中宫,费了多少功夫钻营,才终于入选皇后近侍。本以为能借着蒋家的势往上爬,可谁曾想,不过数年光景,蒋氏一夕倾覆,他反倒因这个身份没了退路......
杨、叶两位美人还跪在地上,直到皇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仁明殿宫门的拐角,才敢微微抬头。
“两位美人请起,闵姑姑吩咐,奴婢们送美人各自回宫。”一名宫女上前。
杨美人深吸一口气,悄悄按了按发紧的心口。她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起身,裙摆上沾了些尘土,却顾不上拍打,只想着赶紧回自己的偏殿,好好歇一歇。
可叶美人却像是刚从溺水的绝境里被捞上岸,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她撑着地面起身时,腿一软,险些再次跪倒,还是身旁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宫门外。
顺妃携着穆嫔、沈婕妤立在不远处,见皇后的身影从仁明殿出来,三人连忙敛衽福身,屈膝行礼相送。
皇后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落在顺妃脸上时,眼角忽然勾起一抹恨意。
她本来没什么话要,此刻却突然觉得,有些人,还是要见一见。
她停下脚步,声音虽哑,却仍带着几分未散的中宫威仪,“纯贵妃与瑾妃因何不在?本宫一日未被废黜,便依旧是大周的皇后,她们岂敢不来相送?连最后这点规矩都不懂了吗?”
“——皇后娘娘奉旨离宫,臣妾等自然要来见一面,毕竟,往后可见不着了。”
纯贵妃着一袭盛装,与孟姝并肩出现在仁明殿外。
皇后直视纯贵妃,忽地冷笑:“你不过是有个处处替你打点的好母亲,自身全无谋算,终日顶着‘纯善’之名,不过是为她人作嫁衣裳,又有何值得欢喜?”
纯贵妃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皇后娘娘倒是好筹谋。只可惜......算计太过,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到最后,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你竟敢——”
皇后面上血色尽褪,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下一瞬竟猛地扬起手臂,要朝着纯贵妃挥去。
孟姝上前一步,声音清浅如常:“臣妾前几日偶然得了一本西南方志,读至其中记载的两起巫蛊秘闻,倒觉得有些意思。那秘闻里,西南某地的草鬼婆常以陶罐盛放毒虫、咒符,以施厌胜之术......这么一看,倒与在娘娘宫中发现的那只陶罐,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话如同一根细针,精准刺中皇后的软肋。她挥到半空的手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脱口道:“一派胡言,本宫......”
“娘娘!” 知雪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死死按住皇后的胳膊。
皇后这才猛然回神,她死死咬住下唇,将剩下的话咽回腹中,望着孟姝的眼神里满是惊惧与怨毒。
一旁的闵荣将这一切看得分明:皇后听到 “巫蛊” 二字时的失态,以及知雪慌乱阻拦的模样,都被她尽收眼底。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心中已有了计较。此事关乎巫蛊,乃是宫中大忌,必须即刻禀报皇上。
待皇后被侍卫请上马车,宫道上的人渐渐散去,闵荣便匆匆转身往福宁殿而去。
福宁殿内,皇帝正翻看着大理寺呈上来的震北侯案供词,景明轻声禀报:“皇上,闵尚仪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让她进来。”
闵荣进门后即刻跪倒,将方才在仁明殿外所见所闻一一禀明,“......皇上,方才瑾妃娘娘提及方志中巫蛊秘闻时,皇后娘娘反应极大,得身边宫女知雪及时阻拦才住口。”
皇帝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冷厉,缓缓道:“知道了。你先退下,此事不可声张。”
待闵荣退去,皇帝将目光重新落回供词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
皇后与蛊术,震北侯与私兵,蒋氏一族的罪证,桩桩件件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召来景明,沉声道:“大理寺左丞许逸昭从震北侯车队中带回来的陶罐碎片,可有查清其用途与来源,若牵涉巫蛊,一并纳入震北侯案中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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