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上。
刚蒙蒙亮,靠山屯还裹在残雪和清晨的寒气里。
吉普车的引擎声就粗暴地撕开了寂静。
陈光阳搓了把脸,哈出一团白气,利索地发动了车子。
孙野裹着件半旧的军大衣,缩着脖子钻进副驾,脸上还带着点宿醉未醒的懵懂,但眼神里那股子机灵劲儿已经醒了。
“光阳叔,真去接货啊?”孙野搓着手问道。
“嗯,孙威那边今肯定会把咱们的货给咱们弄过来。”
车很快来到了东风县,陈光阳扭头看向了孙野。
“麻利点,晌午前把事儿办利索。”
“哎!好嘞光阳叔!”孙野麻溜地跳下车,跺了跺冻麻的脚,转身就跑过去,瘦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晨雾里。
陈光阳调转车头,直奔陈记酒坊。
车厢里少了孙野,只剩下他和后座上半眯着眼打盹的程大牛逼,还有强打精神坐着的沈知川。
程老爷子裹着他那件标志性的、油光锃亮的破棉袄,脑袋一点一点,山羊胡子跟着颤悠。
沈知川则揉着惺忪睡眼,显然昨晚上也喝得不轻。
车子开进县城,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还没到酒坊门口,那股子浸入骨髓的复杂气味就霸道地钻进了车窗。
浓郁醇厚的粮食酒糟味儿打底,混合着几十种药材炮制后特有的或苦或辛或甘的复合药香,还有新开松木盒子的清冽松油味儿。
这味道,是陈记酒坊的魂儿,是程大牛逼的手艺,是沈知川的汗水。
吉普车“嘎吱”一声停在酒坊门口。
沈知川先跳下车,跑去卸门板。
陈光阳熄了火,推了推旁边睡得直打呼噜的程大牛逼:“程叔,到了!醒醒神儿,您老的宝贝疙瘩等着您开光呢!”
程大牛逼一个激灵睁开眼,浑浊的老眼瞬间聚焦,像闻着腥味儿的猫。“到了?快!扶我一把!”
他急吼吼地推开车门,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头,哪还用别人扶?
佝偻着腰,脚步却飞快地朝店里钻,破棉袄带起一股风。
推开厚重的、带着新木头和油漆味的店门,那股子混合气息更浓了。
前头柜台空着,只有汽灯嗡呜响着微弱的光。
浓郁的酒香是从后院作坊飘过来的。
陈光阳和沈知川跟着掀开通往后院的厚棉帘子。
昏黄的电灯泡下,蒸汽氤氲。
作坊里暖烘烘的,药香、酒气、水汽混合在一起。
条案上,并排放着两个半人高的黑陶坛子,泥封得严严实实,坛身上用红漆写着潦草的字号。
“知川!把汽灯挑亮点!”程大牛逼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
他搓了搓枯瘦的手,那双眼睛里精光四射,盯着那俩黑陶坛子,像看着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沈知川赶紧去把悬挂的汽灯捻子往上挑了挑,橘黄色的光晕扩大了些,照亮了条案和老爷子沟壑纵横却异常兴奋的脸。
“光阳啊,过来!”程大牛逼招招手,压低声音,带着发现宝藏般的炫耀和神秘,“瞅瞅,就这俩!用酒厂老窖扒拉出来那批‘祖宗酒’做底子,我新研究的原液!”
“光阳,过来瞅瞅!”他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得意和炫耀。
“昨儿在红星市老拐子那儿踅摸的硬货!虽比不上那紫檀盒子里的仙丹,可也是实打实压箱底的老药!
配咱这‘祖宗酒’底子,尿性!”
陈光阳走近蹲下。
包裹里分门别类用油纸或草绳捆扎着。
一捆捆根须虬结、表皮灰黑透出暗红纹路的丹参,年份一看就不浅。
几大块形如姜块、断面紫红油润的莪术。
透着股辛辣的破坚之气;还有用老桑皮纸包得严严实实、隐约透出奇香的几疙瘩阿魏。
最扎眼的是一捆细长如鞭、通体暗紫、带着奇异金属光泽的藤茎。
“紫金藤?”陈光阳捻起一根,触手微凉坚韧,凑近一闻,有股子清冽的辛凉直冲脑门。
“好眼力!”程大牛逼一拍大腿,眼睛贼亮。
“正经老林子悬崖缝里抠出来的玩意儿!十年也未必碰上一回!活血通络的圣品,配上咱这老酒底子,劲儿能钻到骨头缝里!
专治那些老寒腿、陈年风瘫的富贵病!我给它琢磨了个名儿‘紫电穿云’!听着就带劲不?”
他又拿起一块油润的莪术,用指甲掐零粉末闻了闻:“这莪术也好!炮制得地道,破血行气的力道足,还带着点陈仓米的温润,不伤脾胃。
配上丹参养血,阿魏消症散结……嘿嘿!”
他笑得露出一口黄牙,带着老狐狸般的狡黠,“再起一坛‘破浪开山’!专打那些肚里有硬块、气滞血瘀的老爷子!
这帮老家伙,兜里有钱,就缺能给他们‘开山劈石’的灵丹妙药!”
陈光阳听得心头火热。
程大牛逼这老家伙,手艺是祖传的金字招牌,鼻子更是比狗还灵,对药性的把握和方子的组合堪称鬼才。
他提出的这两个方向,“紫电穿云”针对顽固痹症。
“破浪开山”针对内腑积聚,都是高端市场稀缺的硬通货!
一旦成功,配合之前“百岁还阳”、“龙骨追风”打下的口碑,陈记药酒坊的牌子。
真能在省城乃至四九城的大药房里立住了!
“程叔,尿性!”陈光阳由衷赞道,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
“但这两样,用料太金贵,尤其是这紫金藤和阿魏,量少得像金疙瘩。炮制起来,怕是不能走‘百岁还阳’那种量产的流水线吧?”
“放屁!”程大牛逼眼一瞪,胡子翘起来,“量产?糟践东西!这种压箱底的硬货方子,就得按老祖宗的规矩来!
九蒸九晒看时,君臣佐使靠手感!几百斤大缸?那叫暴殄物!
就得用坛子,精工细作,一坛一坛地‘殳!火候差一丝,药性减三分!懂不?”
他站起身,佝偻的腰杆此刻挺得笔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指着作坊角落里几个擦拭得一尘不染、大不一的紫砂坛和厚胎粗陶罐:
“看见没?家伙什儿都备好了!
紫砂聚气,粗陶走药,各有各的路数!沈知川!”他猛地一嗓子。
“哎!程叔!”沈知川赶紧应声。
“去!把我那红木药箱最底层,裹着鹿皮、油纸包了三层的‘庚’字方本请出来!
再去打两桶活水来!记住,要贴着泉根儿舀,别搅浑磷泥!”
程大牛逼的命令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即将进行神圣仪式的肃穆。
沈知川不敢怠慢,跑着去了。
程大牛逼则走到条案前,拿起一把巧的玉刀和一方温润的白玉药臼,用细纱布蘸着老酒细细擦拭。
昏黄的灯光下,他沟壑纵横的脸庞专注得近乎庄严,每一道皱纹都沉淀着岁月的智慧和对手艺的敬畏。
陈光阳没再话,抱臂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
他知道,此刻的老程头,才是真正的“程大牛逼”。
商业的考量、市场的需求,在纯粹的手艺和药性面前,都得暂时退让。
这种近乎偏执的严谨,正是陈记药酒立身的根本。
很快,沈知川捧着个用鹿皮包裹、油纸封了数层的薄本子,又提来两桶清冽的泉水。
程大牛逼心翼翼解开鹿皮油纸,露出里面一本纸页焦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册子。
他翻到特定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楷和几幅简略却意蕴十足的配药图。
“时辰刚好!”程大牛逼瞥了眼窗外色,深吸一口气。
“知川,生炭炉!文火!光阳,搭把手,把丹参、莪术按方笺上的分量,用玉刀切片!
记住,丹参斜切三寸段,厚薄均匀如铜钱!莪术顺纹路劈开,薄如蝉翼!手上活儿给我精细点,别糟蹋了!”
陈光阳二话不,挽起袖子,拿起那把温润的玉刀。
刀锋触碰到老丹参坚韧的表皮,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屏息凝神,手腕沉稳,按照程大牛逼的指点,一刀刀下去,暗红色的断面渗出点点汁液,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散。
沈知川则在旁边支起炭炉,红亮的炭火映着他年轻却认真的脸。
程大牛逼自己则郑重地捧起那捆珍贵的紫金藤。
他没有用刀,而是用一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一根根顺着藤茎然的纹理,仔细地、轻柔地将外面一层带着灰白苔痕的老皮剥落,露出里面更加深邃的紫金色木质。
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孩。
剥下的老皮也不浪费,被他心收集在一个粗陶碟里。
“这老皮,看着脏,是宝贝!回头研末,配点冰片麝香,专治恶疮疔毒!”他头也不抬地解释了一句。
作坊里只剩下玉刀切药的沙沙声、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药材被处理时散发的各种或辛烈、或清苦、或醇厚的气息。
蒸汽氤氲中,三人各司其职,气氛专注而神圣。
程大牛逼时而对照古方笺皱眉沉思,时而捻起一片切好的药材对着灯光细看纹理,鼻翼翕动辨别气味,口中念念有词,全是“火候”、“君臣”、“引经”之类的术语。
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第一批用于“紫电穿云”的药材才处理妥当,分门别类地码放在几个铺着干净白棉布的青花瓷盘里。
“成了!头道工序齐活!”
程大牛逼长长舒了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拿起一个内壁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紫砂坛,先是用洞藏老酒仔仔细细涮了三遍,然后取过程大牛逼剥下的紫金藤老皮研成的细末,均匀撒在坛底薄薄一层。
“这是‘伏笔’,引药性下沉,扎根固本!”
他解释着,动作不停。接着,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比例,将切好的紫金藤芯、丹参片、以及另外几味辅助药材,一层层、心翼翼地铺入坛郑
每铺一层,他都要停下来,对着方笺和图样仔细核对,调整位置,仿佛在布置一个精密的阵法。
最后,他捧起旁边一个盛满琥珀色“祖宗酒”原液的陶罐。
那酒液粘稠挂壁,在汽灯下流淌着金色的蜜光,浓郁得化不开的陈年酒香混合着药材底蕴轰然炸开,连陈光阳都忍不住深吸一口。
“看好了!这‘祖宗酒’是‘君’,紫金藤是‘臣’。
丹参是‘佐’,老皮是‘使’
火候就在这‘倾’字上!”
程大牛逼神色凝重,双手稳稳捧起酒罐,坛口对准紫砂坛,手臂以一种极其平稳、均匀的速度缓缓倾斜。
琥珀色的琼浆如同融化的黄金,带着沉甸甸的质感,无声无息地注入紫砂坛中,准确地漫过每一层药材,却不激起一丝多余的泡沫。
酒液与药材接触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融合了霸道的辛凉与醇厚温养的奇异药香猛地升腾而起,瞬间充斥了整个作坊!
这香气比之前任何一种药酒都更复杂、更深邃,仿佛带着山崖的凛冽和林木的生机。
直到酒液完全淹没了最后一层药材,在坛口留下一个完美的弧形液面,程大牛逼才骤然停手,分毫不差!
他迅速拿起一个特制的软木塞,蘸零蜂蜡,稳稳封住坛口。
“呼……”老爷子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抹了把汗,脸上露出孩子般满足又得意的笑容,拍着紫砂坛对陈光阳道:
“大侄子,瞅见没?这‘紫电穿云’的魂儿,算是初步给它按住了!剩下的,就交给时辰和地气了!
窖它个九九八十一!少一,火候都欠奉!”
陈光阳看着那坛封好的紫砂坛,又看看条案上等待炮制的“破浪开山”原料。
以及程大牛逼那双熬得通红却闪烁着狂热光芒的老眼,重重一点头,嘴角咧开一个笃定的笑容:
“成!程叔,您老就放手整!这‘紫电穿云’和‘破浪开山’,就是咱陈记明年敲开省城大药房的金砖!
料再金贵,该用就用!酒坊这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我支持你!”
陈光阳刚要开口再两句。
王海柱的脚步声音传来,很明显,是陈记涮烤那边又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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