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魏美人来了,倚红就两眼发黑,以前她是真以为魏美人处处为娘娘着想,帮着出谋划策。
后来才知,这看似柔弱的魏美人,不是个善茬,惯会揣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用软乎乎的语气撺掇人心,专挑着娘娘的火气往旺里拱,等真闹出事来,她倒能干干净净摘出身去,半点干系都不沾。
可她只是一个宫女,既不能阻止魏美人过来,也没法劝娘娘不与魏美人亲近。
帘子掀起,魏美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笑盈盈欠身行礼道:“见过表姐,表姐万福。”
方允娴抬眼看着她,语气里还带着未散的火气:“你怎么来了?”
魏美人在她身侧的锦墩上落座,先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倚红,道:“表姐,上午我母亲让人送进来了胡焦饼,是京里西街那家老字号的新鲜玩意儿,是从泊商带来的胡女做的,我尝着不错,想着你爱吃咸口,就让人送了些过来,放在殿外的食盒里,倚红你去拿进来吧。”
倚红知道她是要支开自己,刚要找话推托,方允娴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是。”倚红没法子,只能应了,临走前看了魏美人一眼,眼神里带着提防。
看着倚红出去了,魏美人唇角一勾,凑近了些,语气里满是真切的不平:“表姐,我实在替你咽不下这口气。陛下出孝后头一遭选人,放眼后宫,论家世论样貌,谁能及得上你?若是陛下宣召的是你,旁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合该如此。”
她顿了顿,续道:“那李才人算什么?家世平平,性子也闷,平日里在宫里连句话都不敢多,扔在人堆里都寻不着的人,怎么就偏偏得了这份运气?”
方允娴眉头一蹙,脸色愈发沉了,指尖死死攥着帕子:“可不是嘛!本宫哪里比不上她了?”
魏美人见她动了气,忙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语气却依旧轻缓,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引导:“我就不明白了,她是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论家世,她比不上表姐的簪缨门第;论才情,后宫里比她拔尖的比比皆是;论模样,也不过是清秀罢了,哪里值得陛下这般另眼相看。依我看,这背后定是有什么门道。”
方允娴猛地一拍案几,茶盏震得叮当响,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你的对,她定是耍了手段,要不然陛下怎么可能宣召她侍寝?一个毫无根基的才人,平日里在宫里连头都不敢抬,难不成还能生出什么通本事?定是她藏了什么猫腻,装出那副安分守己的样子,哄得陛下一时看走了眼!”
“表姐,事情可不只这般简单,您再细想想,她一个没根没底的,就算想耍手段,又能从哪儿学来这些门道?还能够直达听?”魏美人眉梢微动,“这后宫里,最能悄无声息抬饶,不就是那位端坐凤位的皇后娘娘吗?”
见方允娴脸色愈发难看,魏美人接着道:“我听上午,皇后娘娘和淑妃交接时,吃了个哑巴亏。以皇后娘娘那个心胸,她岂能不回击?必然是她抬出李才人来,想要分走陛下对淑妃的心思,好出自己心头那口恶气。”
方允娴闻言,脸色瞬间铁青,猛地站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啊!好一个皇后!合着是自己在淑妃那里吃了瘪,转头就抬出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既分了陛下的心思,又显得她这个皇后大度公允,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真当本宫看不出她这点算计不成!”
魏美人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嘴上却立刻掐着那副懵懂又信服的腔调,把自己的引导全抹了,只顺着方允娴的话头捧:“表姐您可太厉害了!我刚才就是心里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可怎么也捋不顺这其中的关节,听您这么一,简直是醍醐灌顶!可不是嘛,除了皇后娘娘,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能悄无声息地抬出个李才人来!也就您能一眼看穿这其中的门道!”
方允娴冷哼一声,下巴微微扬起,眼底的怒火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洋洋自得的傲气:“那是自然!本宫在这后宫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她这点雕虫技,还能瞒得过本宫的眼睛?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罢了!”
魏美人忙附和道:“表姐的是!只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吃了这个暗亏。皇后娘娘拿李才缺棋子,咱们若是坐视不理,往后她指不定还会用什么手段拿捏咱们。您看那李才人,今日得了这份恩宠,明日指不定就敢在后宫里张扬,到时候咱们的体面往哪儿放?”
方允娴眯了眯眼,指尖在案面上轻轻敲击,心思飞速转动。魏美人这话正好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如今被魏美人一撺掇,更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该怎么办?”方允娴看向魏美人。
魏美人正出她的谋算,倚红端着托盘进来了,魏美人脸色微沉,话音陡然顿住,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扇柄上的坠子,眼底那点算计转瞬便敛得干干净净。
她抬眼看向倚红,“倚红做事还是这么利落,不愧是表姐身边得用之人。“
“谢美人夸奖。”倚红屈膝道。
魏美人笑意愈柔,目光落向托盘里油香四溢的胡焦饼,语气软绵又带着几分殷勤:“表姐,这胡焦饼趁热吃才最有滋味,您快尝尝,瞧瞧合不合您的口味。”
方允娴伸手捏了一块。饼皮烤得焦脆,咬下去咔嚓一声响,内里却是绵软的,混着椒盐与芝麻的香气,咸香适口,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她慢条斯理地嚼完,“倒还不错,比御膳房那些寡淡的点心合口味些。西街那家老字号,果然有些门道。”
魏美人立刻笑着接话:“我就表姐定会喜欢。母亲这胡饼是胡女按着家乡法子做的,里头还加了些西域的香料,吃着才格外有滋味。”
倚红立在一旁,看着方允娴神色渐缓,又见魏美人巧舌如簧地顺着话头奉承,心头只觉沉甸甸的,半点轻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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