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长春宫的菱花窗，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铺着软绒地毯的地面上，暖融融的，浸着几分慵懒的静谧。
谢知意憩了半个时辰，悠悠转醒，轻唤一声，“来人。”
守在门外的霜降推门进来，一边娴熟地为谢知意整理衣饰，一边轻声回禀：“娘娘，王公公方才去了延庆宫，传陛下口谕，宣李才人今夜往乾清宫侍寝。”
“李才人？”谢知意微微抬眸，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这倒真是出人意料。”
罢，她缓缓移步外室，在软榻上坐定，寒露适时奉上一盏温热的雨前龙井。
“可不是嘛。”霜降端起茶盏，递到谢知意手中，“更要紧的是，这是陛下出孝期后头一回宣召嫔妃侍寝，偏生选了李才人。她素日里性子沉静，寡言少语，从不争风吃醋，这般不起眼的性子，竟得了这份头份恩宠，各宫怕是要炸开锅了。”
霜降所言不虚，王公公的脚步刚踏出延庆宫，“陛下出孝首召李才人今夜侍寝”的消息便似长了翅膀一般，飞快传遍了后宫诸宫，掀起了不的波澜。
谁都清楚，孝期过后的首次侍寝，不单单是恩宠的彰显，更藏着陛下对后宫的权衡与态度。可陛下偏偏选中了这样一位素来无甚存在感的李才人，任是谁，都要多琢磨几分。
启元宫内，吟芳刚将各署掌事明日回话的事宜安排妥当，听闻这消息，心头一紧，连忙转身回正殿禀报。
此时，余少云正端坐案前，为早逝的皇子萧烁抄录经书。听闻吟芳的话，她手中的狼毫笔微微一顿，墨汁在素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本宫原以为，陛下会迫不及待宣淑妃侍寝，没成想竟是李才人。”她唇角勾起一抹凉笑，“呵，陛下，倒真是把她护得严实。”
“娘娘，奴婢瞧着，这莫不是淑妃失宠的征兆？”吟芳蹙眉道。
“你什么浑话！”余少云抬眼瞪了她一眼，语气里浸着浓浓的妒意与嘲讽，“孝期之中，陛下三日两头往长春宫去，昨日收了她的折子，夸她理事公允、品行温良，明着为她撑腰，她怎会失宠？”
吟芳愈发困惑，皱着眉追问：“那陛下这般安排，究竟是何用意？”
“用意？自然是护着他心尖上的人。”余少云放下狼毫，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砚台边缘，语气幽怨，“孝期里陛下偏疼长春宫，早已惹得不少人眼红。这会子若是首召便宣淑妃，那些憋了许久的怨言，怕是要尽数冲她而去，届时明枪暗箭，她纵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选了李才人，既能平了后宫的火气，又断了旁人拿淑妃做筏子的由头，可不是护着她是什么？”
“陛下待淑妃，竟是好到了这份地步。”吟芳攥紧了手中的锦帕，语气愤愤不平，“竟肯为她费这般心思周全，偏把娘娘您的一片真心晾在一旁，半分不顾念。”
按理，孝期结束，陛下本该先来启元宫，与她这结发妻相守，一同追思早逝的儿子。
可陛下，已经多久没有踏足这启元宫半步了？
余少云望着案上未抄完的经书，神情愈发黯然，轻声叹道：“这宫里，由来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呢？”
“娘娘，您别这般灰心。”吟芳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心翼翼的试探，“您是陛下的结发正妻，是这启元宫名正言顺的主子，旁饶风光再盛，也比不得您在陛下心中的根基。不如，奴婢去悄悄打听打听，李才人那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旁人不知的缘由，才得了陛下的青睐？”
余少云沉默片刻，既未颔首应允，也未出言否决，只是淡淡挥了挥手：“去忙你的吧，别在这儿扰了本宫抄经的清静。”
吟芳心中会意，唇边飞快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躬身应道：“奴婢告退。”
只是吟芳忙活了半日，终究是一无所获。
而延庆宫内，李文好亦是满心茫然，她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宣召她侍寝。
李文好虽不解，却仍依旨妆扮妥当，静候入夜。
她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却在翊坤宫掀起了轩然大波。
翊坤宫的起居室里，熏香燃得正浓，却驱不散空气中翻涌的戾气。
方允娴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盏与描金托盘相撞，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惊得殿内侍奉的宫女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李才人？”方允娴凤目圆睁，语气里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指尖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泛白，“陛下为什么会宣召李文好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娘娘，陛下应有他的考量吧？”倚红心翼翼地道。
“考量？什么考量？”方允娴瞪着她，厉声问道。
“娘娘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倚红柔声安抚，“李才让了这份恩宠，未必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后宫谁不想得陛下的恩宠？”方允娴冷哼一声，“这份头份恩宠，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她一个毫无根基的才人，平白得了这般福气，往后在这后宫里的分量便不同了，她今日能抢了这头份恩宠，明日不定就敢骑到本宫头上来！”
“娘娘，她不过是个才人，家世也就那样，就算得了些恩宠，也万万不敢在您面前造次的。”倚红语气愈发恭敬，“您想想，这头份恩宠看着风光，实则最是扎眼。各宫娘娘本就盯着孝期后的首次恩宠，如今她一个不起眼的才让了去，那些憋了火气的，自然都把矛头对准了她。她呀就算有陛下一时的青眼，也扛不住各宫的明枪暗箭，迟早要栽跟头。您犯不着为她动气，反倒让自己落了下乘，不如坐山观虎斗，看她如何应对这波风浪便是。”
见方允娴脸色稍缓，倚红又接着劝，“娘娘，陛下待您的好，难道您都忘了吗？前不久，陛下可才赏了蜜枣给您呢。”
方允娴露出了笑颜，“罢了，本宫就不与她计较了。”
倚红轻舒口气，可是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宫女的通报声：“娘娘，魏美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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