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上午,驿馆庭院的露水滴落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李星群整理着衣襟,向王厚辞别。王厚眉头微蹙,指尖敲了敲桌案,目光扫过一旁立着的赵虎,沉声道:“让赵虎随你同去,这子机灵,遇事能搭把手。”
李星群略一沉吟,见赵虎已挺直脊背,眼神透着干练,便颔首应下:“也好,有劳赵兄弟了。”
云暮早已候在门口,一身素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见二人出来,便率先迈步:“走吧,早去早回。”
三人刚踏出驿馆大门,街角阴影处便有两道目光悄然锁定了他们。云暮眼角余光一扫,指尖不动声色地按在腰间,眸底掠过一丝冷光,随即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对李星群示意:“无需理会。”
李星群心中一动,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暗处,见那身影隐在槐树后,气息沉凝,便知是彼岸花的人,当下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开封府判官张承业的府衙前。需知这开封府并非启朝(原型北宋)都城汴京的同名衙门,而是西凉因袭启朝官制设立的核心机构,专司管理都城兴庆府的民政、刑狱、治安等事务,其下属建制完备,设有六曹、左右军巡使、判官、左右厢公事干当等职,与启朝开封府的职能框架一脉相承,却专为西凉都城治理服务。眼前这府衙不算阔绰,朱漆大门略显陈旧,门旁的石狮子蒙着一层薄尘,透着几分刻意低调的沉稳。
此刻府衙内,张承业正焦躁地踱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厮刚把消息报上来,他便暗自骂了句:“这伙裙是直接!” 他深知没臧庞讹的眼线遍布开封府上下,三人这般大摇大摆前来,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可事已至此,躲无可躲,他沉吟几息,终是整了整官袍,神色凝重地亲自迎了出去。
“李公子,云姑娘,里面请。” 张承业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侧身引路,声音压得极低。
进了内堂,分宾主落座,赵虎守在门外警戒。李星群摩挲着袖中的银莲花令牌,开门见山,沉声道:“张判官,我等此来,是为求一批药材 —— 事关紧要,却在西凉境内难以购得,还望阁下看在令牌信物的份上,出手相助。”
张承业端起茶杯,却并未饮用,只是盯着杯中浮叶,面露难色:“李公子有所不知,昨晚深夜,丞相府的人已去过太医院,索要了一批虎狼之药。今日未有早朝,宫中情形虽不明朗,但那药材的用途,想来你我都清楚。”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二人,眼神带着几分试探与恳切,“你们要的药材,若是直接拨付,我定然无法交代。但若是能在其中掺些淫羊藿、巴戟、锁阳这类壮阳药材,对外便是为陛下调理身体所用,我也好向上面开脱。”
云暮闻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沿,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颔首道:“这有何难?有些配伍本就需这类药材辅助,无妨。”
张承业松了口气,眉头舒展些许:“如此甚好。药材最快明日便能凑齐,但为防夜长梦多,稳妥起见,后清晨你们再来取,如何?”
“自然可以,劳烦张判官费心了。” 李星群点头应下,神色诚恳。
张承业却又蹙起眉,语气凝重了几分:“二位回去后,还请在驿馆安分等候,切勿再与我方之人私下接触,免得暴露过多,反而误了陛下的大事。”
“张判官放心,” 云暮抬眼,目光清亮,“今日之举实属无奈,若非走投无路,也断不会贸然前来叨扰,耽误陛下的谋划。”
“你们的苦衷我明白。” 张承业叹了口气,指尖用力攥了攥官袍下摆,“只是丞相势大,如今这开封府,十之八九都是他的人。我一人暴露倒也罢了,若是牵连了其他同僚,后续便再无转圜余地。”
李星群心中一凛,郑重颔首:“张判官的顾虑,我已然知晓,后续定当谨慎行事。”
言罢,三人起身告辞。张承业亲自送到府衙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府,眉宇间仍是化不开的凝重。门外的晨光虽暖,却照不透这西凉朝堂的沉沉阴霾。
李星群三人离开开封府衙的身影刚消失在街角,槐树后的两名黑衣人便悄然退去,不多时,一封密信便被呈送到了丞相府密室。
没臧庞讹捏着密信,指尖划过纸面,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抬眼看向立在一旁的任得敬:“你看,若依你所言,要么撵走要么监管李星群他们,那么怎会钓出张承业这条鱼?” 他将密信掷在案上,声音带着几分炫耀,“如今鱼已然露头,背后的大鱼还会远吗?到时候剪除了李谅祚的心腹,也算是解除了后顾之忧。”
任得敬躬身道:“丞相英明,只是关门打狗虽易,却需防养虎遗患。李星群与李谅祚勾结,未必没有后手。”
“后手?” 没臧庞讹嗤笑一声,抬手抚了抚胡须,眼神桀骜,“本相手握西凉半数兵权,开封府十之八九皆是心腹,他们纵有后手,也翻不了。” 他转向门外,沉声道,“传令彼岸花,按兵不动,切勿打草惊蛇,本相要将这伙叛逆一网打尽!”
“是。” 门外暗卫应声退去。任得敬望着没臧庞讹的背影,眉头微蹙,心中那股不安愈发浓烈 —— 这般顺风顺水,反倒透着几分诡异,可他搜遍思绪,也想不出李谅祚与李星群有何翻盘的资本,只得将疑虑压在心底。
就在此时,密室门被推开,没藏砾风大步流星闯入,神色凝重:“伯父,兵部急报!派去征伐击杀了嵬名野狐山贼的军队,败了!”
“混账!” 没臧庞讹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杯震得哐当作响,“给了他一千精兵,连区区五百贼寇都收拾不了?养着这群饭桶何用!那为首的将官呢?”
“为首将官未能归来,据逃回来的士兵禀报,已然被贼寇活捉。” 没藏砾风垂首道,“一千兵马,最终只逃回不到五百人,个个带伤,士气低迷。伯父,不如让侄儿亲自率军前往,定将这群贼寇斩尽杀绝!”
没臧庞讹踱了两步,目光沉沉:“不必。兴庆府乃是根基,你不能离开。一群乌合之众,翻不起大浪,暂且搁置,日后再做计较。”
“是,伯父。” 没藏砾风抱拳应下,转身退去,却不知他口中的 “残兵”,早已换了芯子。
昨日的贺兰山东麓的峡谷内,狂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过。李助身着青色布衣,负手立在一块巨石上,目光锐利如鹰,盯着峡谷入口的方向。柳婵一袭红裙,倚在石壁旁,手中把玩着一柄淬毒的短匕,指尖划过刃身,泛着冷冽的光。
“李助,那西凉将官果然贪功,带着人追进来了。” 柳婵抬眼,望向远处尘烟滚滚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李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嵬名野狐的余部旗号本就是诱饵,他若不追,倒辜负了我们特意留下的踪迹。” 他抬手一挥,沉声道,“按计划行事,封死谷口,燧发枪准备!”
埋伏在峡谷两侧崖壁上的五百余人立刻应声而动,一张张强弓拉开,燧发枪对准了峡谷中央。这支队伍皆是李星群北伐的旧部,经李助整编,个个悍勇善战,又有燧发枪和火炮这样的武器。。
片刻后,西凉军队的身影出现在峡谷入口,为首的将官身着银甲,面色倨傲,正是没臧庞讹派来的先锋官嵬名白鸽。他勒住马缰,环顾四周,见峡谷幽深,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却被身旁的副官劝道:“将军,贼寇已成惊弓之鸟,想必是慌不择路逃进了这死谷,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嵬名白鸽一想也是,拍马喝道:“全军跟进,生擒贼首,重重有赏!”
一千西凉士兵浩浩荡荡涌入峡谷,待最后一人踏入谷中,李助猛地挥下手臂:“开枪!”
霎时间,弹药如雨,从两侧崖壁倾泻而下。西凉士兵毫无防备,纷纷中弹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嵬名?白鸽大惊,连忙喝道:“结阵防御!突围出去!”
可峡谷狭窄,士兵们挤作一团,根本无法展开阵型。柳婵身形如鬼魅般窜出,红裙翻飞,短匕划过一道道刁钻的弧线,所到之处,西凉士兵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沙石。她专挑敌军薄弱处下手,转瞬便杀到了嵬名白鸽近前。
“妖女休走!” 嵬名白鸽怒喝一声,提枪便刺。柳婵侧身避开,匕首顺势划向他的手腕,嵬名白鸽吃痛,长枪脱手。李助此时也已跃下巨石,手中长剑直刺嵬名白鸽心口,嵬名白鸽躲闪不及,被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副官见主将战死,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要逃。李助岂能容他,脚尖一点,身形追上,长剑架在他的脖颈上:“想活,便乖乖听话。”
副官连连点头,浑身筛糠。李助冷笑一声,对身旁的手下道:“剥下他的面皮,好生保管。其余人,换上西凉士兵的衣服,重伤者直接处理,轻伤者留下充数。”
手下人立刻行动,将死去的西凉士兵衣物剥下,穿戴在自己身上。柳婵则亲自监督,将那副官的面皮心翼翼剥下,用特制的药水浸泡片刻,递给李助。李助接过面皮,熟练地敷在自己脸上,借着随身携带的铜镜调整,不多时,便与那副官的模样别无二致 —— 眉眼、轮廓,甚至连眼角的疤痕都栩栩如生。
“李助,这易容术愈发精妙了。” 柳婵赞道。
李助摸了摸脸上的面皮,沉声道:“此乃关键一步,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转身看向剩下的四百余名手下,厉声道,“记住,待会儿出去,只遭遇贼寇伏击,主将战死,我们拼死突围才得以生还。谁若露了破绽,休怪我无情!”
“谨遵先生之命!”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虽带着疲惫,却透着坚定。
李助满意点头,翻身上马,装作伤势惨重的模样,带着这支 “残兵”,缓缓驶出了贺兰山谷,朝着兴庆府的方向而去。狂风依旧,峡谷内的血迹很快被沙砾覆盖,仿佛从未发生过一场惨烈的伏杀,唯有那匹载着嵬名白鸽尸体的战马,远远跟在队伍后方,等待着被 “发现” 的时刻。
兴庆宫偏殿,檀香袅袅,映着殿内昏暗的光影。张承业一身判官常服,躬身立于殿中,袍角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从府衙一路疾行入宫。李谅祚端坐于龙椅之上,玄色龙袍绣着暗金云纹,眉宇间带着几分沉郁,见他进来,缓缓抬手:“爱卿平身,一路辛苦了。”
张承业躬身谢恩,起身时腰杆依旧挺直,语气恳切:“陛下此言折煞微臣。臣祖上三世受西凉厚恩,自先皇起便蒙皇室提携,方能有今日之身。陛下信任,委以心腹之任,臣唯有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方能报答万分之一。纵使日后事泄,遭丞相所害,臣也毫无怨言。”
李谅祚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又被阴霾覆盖:“朕知晓你忠心。舅舅势大,朝堂上下多是他的眼线,你在开封府步步为营,暗中为朕筹谋,这份苦心,朕记在心里。”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爱卿今日见李星群,身旁是否跟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并非寻常所见的粗陋模样。”
张承业一怔,仔细回想片刻,如实回禀:“回陛下,臣所见李星群身旁,确有一女子随行,只是容貌寻常,甚至可有些丑陋,并无陛下所言的姣好之姿。难道…… 那女子是易容改扮?”
李谅祚面无表情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无妨,你不必深究。” 他沉吟片刻,沉声道,“你即刻前往太医院,按先前商议的方子取药材,另外多备些淫羊藿、巴戟这类壮阳之药,混在其郑如此一来,即便舅舅察觉,也只当是朕为调理身体所用,不至于起疑。”
“诺。” 张承业躬身领命,再无多言,转身轻步退出殿外,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的光影。
殿内静了片刻,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环佩叮当声,梁夏烟身着一袭粉色宫装,款步走了出来,鬓边珠钗摇曳,眉眼含春,娇声娇气地凑到李谅祚身旁:“陛下,您方才问那女子,可是在担心苏姐姐?”
李谅祚抬手按住眉心,语气带着几分烦躁:“朕困在这深宫之中,前有舅舅掣肘,后无子嗣稳固根基,连南星的安危都无从知晓,心中火气如何能平!”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梁夏烟揽入怀中,龙袍扫过案几,将上面的奏折拂落在地。
殿内很快响起暧昧的喘息声,檀香与脂粉香交织,暂时冲淡了权谋的压抑。
云雨过后,李谅祚起身整理龙袍,目光落在案上一方锦盒上 —— 那是昨夜没臧庞讹派人送入宫的虎狼之药,盒盖未合,露出里面褐色的药末。他冷笑一声:“舅竟是‘贴心’,竟巴巴地送这等东西入宫,无非是盼着青雪能诞下子嗣,好让他名正言顺地把持朝政。”
梁夏烟慵懒地躺在一旁的软椅上,衣襟半敞,语气带着几分娇嗔:“陛下终究是要顾着皇后娘娘的。没臧青雪若是‘怀’不上孩子,丞相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我们的谋划,都多有不便。”
李谅祚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却只是沉声道:“朕知道该怎么做。” 他瞥了梁夏烟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今日也算遂了你的意,下去吧,免得被人撞见,徒生事端。”
梁夏烟嘟了嘟嘴,起身整理好衣物,临走时还不忘抛了个媚眼:“陛下真讨厌,人家还想多陪陪您呢。” 罢,才扭着腰肢,缓缓退出殿外。
殿内重归寂静,李谅祚走到案前,指尖捻起一点虎狼之药的药末,放在鼻尖轻嗅,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 有对没臧庞讹的忌惮,有对苏南星的牵挂,更有对掌控自身命阅迫牵他将药末掷回盒中,沉声道:“南星,你可一定要安好。待朕扫清障碍,定能护你周全。”
窗外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孤挺的身影上,却未能驱散他眼底的沉沉寒意。这场围绕着权柄、子嗣与情义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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