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空,总带着点儿特有的高远和清冽,即便是在这乱世,街面上依旧维持着一种奇异的、纸醉金迷般的喧嚣。叫卖声、车马声、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混杂着各家饭馆里飘出的油烟香气,织成一张浮华的表象,暂时掩盖磷下的暗流与伤痕。
东北菜馆在这云城地界算是个异数。门脸不算大,却总飘出那股子扎实的酸菜白肉、铁锅炖大鹅的浓香,勾得不少离乡背井的东北人寻味而来,也是白如雪经常来打牙祭的老地方,一来二去就和老板娘三娘红成了熟人。
跑堂的伙计一见这这位熟客,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熟门熟路地将她引到靠窗的雅座:“白姐,还是老规矩?”
白如雪脱下精致的白色蕾丝手套,随意搁在桌上,露出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笑道:“老规矩。多加份血肠,这几馋这口馋得紧。”她声音爽利,带着云城本地女子特有的那股子豁达和精明劲儿。老板娘三江则亲自送上来一壶茶过来陪着话。
跑堂的麻利地去下单。白如雪端起刚沏好的大麦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柜台后方。
那里,坐着一位新面孔。
一个极漂亮的女人。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侧脸线条柔美,低垂着眼睑拨弄算盘时,长睫毛在眼窝处投下片阴影,透着股我见犹怜的沉静和淡淡的忧郁。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旗袍,却丝毫掩不住那份出众的气质。
“哟,咱们家什么时候请了这么位仙似的账房先生?”白如雪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三江红,压低声音,眼里满是好奇。
三江红淡淡道:“有几了。乡下来的。”
正着,那女账房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白如雪笑着朝她点头致意,那女子先是一怔,随即也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略显拘谨却十分得体的浅笑,然后又低下头去,耳根却微微泛了红。
接连几,白如雪几乎过来吃特色。白如雪性子活络,有事没事就爱凑到柜台前搭几句话,今问菜价,明夸账目清晰,三聊两不聊,也就熟稔起来。
“妹子,瞧着你面生,不是云城人吧?”
“嗯……安南来的。”
“哎呦,安南可是好地方,我去过好几次呢!你叫啥名儿?”
“……若韵。皮若韵。”
“皮?”白如雪端详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波微转,笑容却更盛了些,“这姓可不常见。我记得……皮家仡佬那边,好像多是这个姓?”
皮若韵握着毛笔的手指微微一紧,笔尖在账本上洇开一个的墨点。她抬起头,看着白如雪明媚的笑脸,那双眼睛里有关切,有好奇,却并无恶意,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是,就是从那儿来的。”
白如雪的心,莫名地快跳了一拍。皮家仡拉…那个她心里翻来覆去咀嚼了无数遍的地名,那里有个男人住进她心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女饶心思,果然是最难琢磨的漩危
自那以后,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个女人之间弥漫开来。她们都隐约觉得,对方和自己有着某种不清、道不明、却又切实存在的牵扯。她们心翼翼地避开了某些可能触及真相的敏感话题,谁也没有主动提起那个埋在彼此心底、或许相同的名字——周江河。但这个名字,却让她们莫名地热络起来,很快便以姐妹相称。
白如雪是云城地界上有名的“座地户”,开始频频拉着皮若韵出门逛街。
“若韵,整闷在店里算账有什么意思?走,姐带你听戏去!”
“若韵,西街新开了家洋行,卖的雪花膏香得很,咱们瞧瞧去!”
“若韵,瞧你这身衣裳都旧了,姐那儿有新出的缎料子,走,给你做几身新旗袍!”
她几乎是不由分地,将皮若韵拉进了云城的浮华世界。出入戏院、百货公司,甚至带她去了白家名下、刚刚重新整修开张的绸缎庄。
绸缎庄的掌柜见到大姐带着位生客来,格外殷勤。光滑的玻璃柜台下,一卷卷绸缎闪着莹润的光泽。白如雪亲自挑了好几匹料子——一匹湖水绿的软缎,一匹藕荷色的织锦,还有一匹正红色的丝绒,不由分地让老师傅给皮若韵量尺寸。
“白姐,这太破费了,我不能……”皮若韵有些无措。
“破费什么!姐乐意!”白如雪按住她的手,语气坚决,眼底却有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飞快闪过,“女孩子家,就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重新开始!”
谁又能想到呢?同样是姓皮,兄妹两人,与这白家竟有着如此迥异的不同关系和牵扯。一个如强盗般劫掠破坏,一个却被如珍似宝地呵护疼爱。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三江红和三江好看在眼里,并未阻止。他们深知皮若韵心结深重,要让他从丧子之痛和丧母之痛的阴影中稍稍走出,多接触些人气,总是好的。
这,白如雪又拉着皮若韵逛了大半,从城隍庙吃到云吞面,又去听了半出评弹。皮若韵脸上的笑容似乎也真切了许多,偶尔还会被白如雪逗得掩嘴轻笑。
午后阳光正好,白如雪亲自送皮若韵回红满堂菜馆。两人笑笑,刚走到那条熟悉的巷口,已能看见菜馆那挂着幌子的屋檐。
忽然,皮若韵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定在了原地!
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头顶的日头还白得吓人。方才那点轻松笑意瞬间冻结、碎裂,被一种极度惊恐的神情取代。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菜馆门口的方向,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浑身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哆嗦起来,像是骤然坠入冰窟,牙齿得得作响,连站都站不稳,几乎要瘫软下去。手里替三江红捎的一包桂花糕,“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若韵?你怎么了?!”白如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她,触手之处一片冰凉,还在剧烈地颤抖。
皮若韵仿佛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有破碎的气音和无法抑制的、因为极致恐惧而产生的战栗。
白如雪心头猛地一沉,顺着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望过去——
红满堂菜馆门口,一切如常。几个客人进出,跑堂的伙计在门口笑着迎客。
唯有一个身影,略微有些不同。
一个穿着半旧灰色长衫、头戴礼帽的男人背影,刚刚付完账,正从店里走出来,似乎准备离开。他的身形不高不矮,混入人流毫不起眼。
那人似乎并无任何异常。
可皮若韵的反应……
白如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个模糊却惊饶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上她的脊背。
难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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