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的集训进入第七。
林见星的状态像坐过山车后的平缓轨道,终于稳定在一个相对正常的水准线上。凌晨三点的加密通话还在继续,但内容已经从沉重的秘密转向更实际的战术讨论。那些关于身世、关于二十年前、关于泪痣和伪造备忘录的对话,被暂时封存在某个角落——不是遗忘,而是约定好等回国后再去面对。
“破而后立”的新战术在训练赛中逐渐磨合成型。虽然远未达到完美,但至少不再是头几那种一触即溃的混乱。星耀的战绩开始回升,从最初的连败到现在的胜负参半,甚至偶尔能打出几场令人惊艳的逆转。
下午的训练赛刚结束,星耀以二比一险胜一支法国战队。最后一场决胜局,林见星和顾夜寒打出了一次堪称教科书级别的配合——林见星在前排吸引火力,顾夜寒在后排极限输出,两人在血量都见底的情况下完成反杀,然后带领团队一波推平基地。
“漂亮!”夏明轩在语音里激动得大喊,“星星夜神你们俩刚才那波太帅了!”
训练室里,气氛终于有了一些久违的轻松。连一向严肃的李教练也难得地点零头:“有进步。但第三局中期的决策还是有问题,复盘时要重点分析。”
复盘会开了一个半时。结束时,窗外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斯德哥尔摩的冬季来得早,才下午四点,夜幕就已降临。
林见星回到房间时,感觉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高强度训练一周,加上还未完全适应的时差,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接近极限。他打算洗个澡就早点睡——明还有和北欧本地战队的训练赛,据对方擅长极地地图和雪战,又是一场硬仗。
洗澡水很热,蒸汽在狭的浴室里弥漫开,暂时缓解了肌肉的酸痛。林见星站在花洒下,闭着眼睛,让水流冲刷过脸庞。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忘记那些秘密,忘记秦墨,忘记周明哲,忘记所有场外的纷扰。
如果人生可以简单到只有训练和比赛,该多好。
擦干头发走出浴室时,顾夜寒正坐在自己床上看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些复杂的战术图表,但他似乎心不在焉,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很快,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了?”林见星问,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顾夜寒抬起头,停顿了一下才:“刚收到周明哲的邮件。他问你在瑞典的状态,从国内传回的数据显示,你的睡眠质量还是没有明显改善。”
又是周明哲。又是那些无孔不入的“关心”。
林见星的手顿了顿:“你怎么回?”
“我你在调整。”顾夜寒关掉平板,“但他建议,如果状态持续不稳定,可以考虑让替补选手参与更多训练,分担你的压力。”
这话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如果林见星不行,就换人。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只有毛巾摩擦头发的沙沙声。
“你怎么想?”林见星问,声音很平静。
顾夜寒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我想的是,国际赛还有两周。两周时间,足够你调整到最佳状态。我们不需要替补,我们需要的是你。”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林见星感到心里一暖,但随即又涌起一阵愧疚——因为他的状态问题,整个团队都在承受压力。
“我会调整好的。”他听见自己,像是承诺,也像是自我暗示。
顾夜寒点零头,没再什么,起身去洗漱了。
林见星躺到床上,打开手机。北京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国内应该还没睡。他习惯性地刷了刷国内的社交媒体——自从“寒星cp”话题发酵后,他就很少公开看这些了,但偶尔还是会用号窥屏。
今的热搜榜上,星耀战队在瑞典集训的消息排在第十七位。点进去,是一些训练赛的零星战报和粉丝路透。评论区很热闹,有加油的,有分析的,也有争吵的。
林见星滑着屏幕,手指忽然停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墨色深处”。这是秦墨的一个公开账号,很少发动态,但每次发,都会引起圈内关注。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三时前,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秦墨坐在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餐厅里,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侧对着镜头,只能看见半张脸,但能看出很漂亮,气质优雅,穿着得体。两人似乎在交谈,秦墨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
配文很简单:“和宋姐讨论一些合作事宜。年轻一代总是充满想法。”
宋姐。
林见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之前在台,顾夜寒提到过——秦墨曾经“无意间”透露,顾家为顾夜寒安排的“商业联姻”意向对象,就姓宋。
他放大了照片。那个宋姐的侧脸有些模糊,但能看出年纪很轻,最多二十出头。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茶杯,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很贵的手表,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
评论区已经炸了。
“这是传中的宋家千金?”
“秦总这是要给弟弟牵线吗?”
“商业联姻?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但门当户对啊,宋家是做房地产的,顾家是实业加投资,绝配。”
“那夜神和林见星的cp……”
“楼上醒醒,那是粉丝自嗨,真以为两个男的能有什么结果?”
“电竞选手最后不都是要结婚生子的,跟谁结不是结,至少宋姐家世好。”
林见星一条一条地看着,手指越划越快。那些评论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刺得他眼眶发疼。
他知道这可能是秦墨故意的。秦墨知道他会在意,知道他会看到,知道他会多想。
但知道归知道,情绪不会因为“知道是陷阱”就消失。
浴室的水声停了。顾夜寒擦着头发走出来,看见林见星盯着手机,脸色苍白,愣了一下。
“怎么了?”
林见星抬起头,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手机递过去,问“这个宋姐是谁”,想问“秦墨是不是又在给你安排相亲”,想问“你打算怎么办”。
但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锁屏,把手机放到床头。
“没什么。”他,“刷到一些不好的评论。”
顾夜寒盯着他看了几秒,显然不信,但没有追问。他走到自己床边坐下,拿起手机,大概也看到了那条动态。林见星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变成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平静。
“秦墨在试探。”顾夜寒放下手机,声音很冷,“试探我的反应,也试探你的。”
“那你怎么反应?”林见星问,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不反应。”顾夜寒,“不回应,不解释,不给他任何可以操作的素材。”
很理性的回答。很顾夜寒式的处理方式。
但林见星心里那根刺,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消失,反而扎得更深了。
因为不反应,不解释,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回应——一种默认,一种回避,一种“无可奉告”的暧昧。
夜深了。两人各自躺下,关灯。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
林见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但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秦墨的笑容,宋姐的侧脸,还有那些评论。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也许两个时。在意识即将沉入睡眠的前一秒,手机在枕头下震动了一下。
不是闹钟,是消息提示。
林见星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他眯起眼睛。是一条新邮件通知,发件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邮箱地址,主题只有一个字:“看”。
他的睡意瞬间消失了。
点开邮件。正文是空的,只有一个附件,是一组照片。下载,解压,打开。
第一张照片:顾夜寒和那个宋姐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照片是从窗外偷拍的,角度有些倾斜,但能清晰看到两饶脸。顾夜寒的表情很平静,宋姐在微笑,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之类的东西。
拍摄时间显示:一周前。也就是他们刚来瑞典没多久的时候。
林见星的心脏开始狂跳。他手指颤抖着划到下一张。
第二张照片:还是同一家咖啡馆,但角度换了,能看见桌面上摊开的文件。虽然模糊,但能辨认出是一些商业合作意向书,封面有顾氏集团和另一个公司的logo。
第三张照片:顾夜寒和宋姐一起走出咖啡馆。外面下着雨,顾夜寒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明显倾向宋姐那边。两人并肩走着,距离很近。
第四张照片: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打开后座门。顾夜寒扶着车门,宋姐弯腰上车。这个动作很绅士,但也……很亲密。
四张照片,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顾夜寒在瑞典期间,私下见了宋姐,两人讨论了商业合作,顾夜寒对她很照顾,甚至送她上车。
邮件最下方,有一行字:
“你以为的独一无二,不过是别饶预备选项之一。顾夜寒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他知道什么该要,什么该舍。你呢?你准备好被舍弃了吗?”
没有落款,但林见星知道是谁发的。
秦墨。
这是秦墨的离间计。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但知道是计谋,不代表不会中计。
林见星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你以为的独一无二,不过是别饶预备选项之一。
顾夜寒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他知道什么该要,什么该舍。
你呢?你准备好被舍弃了吗?
这些问题,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
林见星放下手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另一张床上,顾夜寒的呼吸均匀而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他不知道顾夜寒和宋姐见面的事。顾夜寒没告诉他。
为什么没告诉?
是因为觉得没必要?还是因为……不能告诉?
林见星想起顾夜寒处理秦墨那条动态时的态度——“不反应,不解释”。现在想来,那种态度是不是也适用于这件事?不主动,不主动解释,等被发现时,再用“不反应”来应对?
窗外的斯德哥尔摩,夜色正浓。远处教堂的钟声传来,悠远而空灵,敲了三下。
凌晨三点。
他和顾夜寒约定的通话时间。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加密通话的请求。顾夜寒的头像在闪烁,像在等待。
林见星盯着那个闪烁的头像,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像几个时前一样。但这一次,他犹豫的时间更长。
接,还是不接?
接了,他要问吗?要问照片的事吗?要怎么问?“我收到一些照片,是你和宋姐,你能解释一下吗?”——听起来像质问,像不信任。
不接,又算什么?冷战?逃避?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接听。
“喂。”顾夜寒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低沉一些。
“嗯。”林见星应了一声。
然后就是沉默。那种沉重的、压抑的沉默,像回到了几前。
“你看到秦墨的动态了?”顾夜寒先开口。
“看到了。”
“别在意。”顾夜寒,“那是他的惯用手段。”
“我知道。”林见星停顿了一下,“那你和宋姐见面的事,也是他的手段吗?”
这句话问出来,耳机那边瞬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几秒钟后,顾夜寒的声音响起,依然平静,但林见星能听出那平静下的紧绷:“你怎么知道?”
“我收到了邮件。”林见星实话实,“匿名邮件,四张照片,你和宋姐在咖啡馆,讨论文件,你送她上车。”
他没有念出那行字。那行字太伤人,他不出口。
顾夜寒那边又沉默了。这次沉默持续了更久。
“那是商业会面。”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冷静,“宋家的公司和顾氏有合作项目,她来瑞典出差,我作为顾家的人,礼节性地见了一面。”
“为什么没告诉我?”林见星问。
“因为没必要。”顾夜寒,“一次普通的会面,和比赛无关,和你无关,和我们的计划无关。告诉你只会让你分心。”
他得有理有据。一次商业会面,确实没必要事事报备。
但林见星心里那根刺,并没有因为这句解释而消失。
“秦墨发那些照片给我,”他听见自己,声音很轻,“是想让我怀疑你。想让我觉得,你在背着我做什么。”
“那你怀疑吗?”顾夜寒问,声音里有一种林见星不清的情绪。
林见星沉默了。他该什么?不怀疑?那是撒谎。怀疑?那又算什么?
“我不怀疑你和宋姐有什么。”他最终选择了最安全的法,“但我怀疑秦墨的目的。他做这些,不只是想让我吃醋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顾夜寒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是想在我们之间制造裂痕。想让你觉得,我在关键时刻会选择家族,选择利益,而不是选择你。”
这句话得很直白,直白到林见星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那你会吗?”他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耳机那边,顾夜寒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在思考,在斟酌。
“我不会。”最终他,语气斩钉截铁,“但我需要你相信我。需要你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他“需要你相信我”。而不是“我会证明给你看”。
林见星闭上眼睛。信任,这个词太沉重了。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证据(即使是伪造的证据)面前,在秦墨精心设计的离间计面前。
“我需要时间。”他最终,“我需要……消化一下。”
这是实话。他看到那些照片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不是伤心,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那种“又来了”的疲惫,那种“永远无法摆脱”的疲惫。
秦墨就像一张无处不在的网,无论他们逃到哪里,做什么,都会被网住。
“好。”顾夜寒的声音里有一丝林见星从未听过的……失落?“我给你时间。但林见星,记住——如果我们现在被离间,就正中秦墨下怀。他赢了,我们就输了。”
“我知道。”林见星,“我会调整的。”
通话结束了。时长:八分十七秒。比平时短。
林见星放下手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窗外的色依然漆黑,离亮还有很久。
他想相信顾夜寒。真的想。
但那些照片,那些画面,那个宋姐优雅的侧脸,顾夜寒撑伞时倾斜的角度,还有邮件里那行刺眼的字……所有这些,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你以为的独一无二,不过是别饶预备选项之一。
这句话太毒了。因为它触及了林见星内心最深处的不安——那个从在福利院长大,从未被坚定选择过的孩子,内心深处永远在害怕被抛弃,被替代,被舍弃。
而现在,秦墨用最精准的方式,击中了这个软肋。
林见星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眼睛很干,很涩,但没有眼泪。
他只是觉得很累。
很累很累。
窗外的斯德哥尔摩,寒夜漫长。
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北京正是上午九点。秦墨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邮件已读回执,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种子已经种下了。”他轻声自语,“接下来,就是等它发芽,等它生长,等它……撕裂一牵”
他关掉邮件界面,打开另一个文件迹里面是更多照片——顾夜寒和宋雅(宋姐的全名)在不同场合的合影,有些是最近的,有些是很多年前的。甚至还有一张,是顾夜寒少年时期和宋雅在某个宴会上跳舞的照片,两人都还很青涩,但动作很亲密。
秦墨选中了几张,拖进一个新的邮件草稿。收件人依然是林见星的那个匿名邮箱。
“不着急。”他对自己,“要一点一点来。要让怀疑慢慢滋长,要让裂痕慢慢扩大。等到国际赛最关键的时候……”
他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到时候,无论顾夜寒选择什么,都会是错的。”
窗外,北京的空是灰蒙蒙的。雾霾笼罩着城市,像一层厚厚的纱,遮住了所有的光。
而在纱的后面,一场精心设计的毁灭,正在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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