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穿透窗帘的缝隙。
细碎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
苏然醒来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杉香气。
腰间横着一条手臂，沉重，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昨夜海边的篝火似乎还在眼前跳动，但此刻，他们已经回到了市中心的公寓。
江彻还在睡。
那张平日里冷峻凌厉的脸，此刻放松下来，眉宇间的褶皱被抚平。
苏然没敢动。
他贪恋这一刻的安宁。
江彻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窝，有些痒。
苏然轻轻缩了缩脖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弧度。
他心翼翼地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
时间刚过般。
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条推送消息争先恐后地弹了出来。
并没有预想中的早安问候。
最顶赌一条新闻标题，用刺眼的加粗黑体写着：
“奇点科技总裁江彻豪掷千金，神秘‘金丝雀’疑似曝光！”
苏然的手指僵住了。
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耳膜鼓噪着，发出嗡文声响。
他下意识地想要关掉屏幕。
指尖却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那条链接。
一张照片占据了半个屏幕。
背景昏暗，是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前。
虽然只是背影，但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还有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形。
熟悉得让他心惊。
照片里的江彻，正低头看着那个背影，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那是苏然从未在媒体面前见过的江彻。
文章的内容极尽煽动之能事。
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这位平日里不近女色的商业巨鳄，养了一个还在上学的“情儿”。
“贫困大学生”、“上位”、“包养”、“豪宅”。
这些词汇像一把把生锈的钝刀，毫无章法地割在苏然的视网膜上。
他颤抖着手，滑向评论区。
那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这就那个拿特等奖学金的？原来奖学金是这么‘睡’出来的啊。”
“长得确实清秀，难怪能爬上江总的床，现在的男大学生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就是传中的金丝雀吧？不知道江总玩腻了会给多少遣散费。”
“我看过他在学校食堂吃饭，装得挺清高的，原来背地里玩这么花。”
甚至有人贴出了他在图书馆兼职的照片。
配文是：“白装穷打工，晚上豪车接送，演技真好。”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口浓痰，吐在他的脸上。
苏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
前所未有的恶心。
他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冲进了浴室。
“呕——”
他趴在洗手台上，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眶通红。
那些评论里的污言秽语，像苍蝇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金丝雀。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是这样的存在。
不是恋人。
不是伴侣。
只是一个依附于权势，出卖色相的玩物。
浴室的门被推开。
江彻赤着上身站在门口，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还带着刚醒的惺忪。
看到苏然趴在洗手台上，他瞬间清醒。
大步跨过来，手掌覆上苏然的背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掌心的温度滚烫。
苏然却像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
他侧过身，避开了江彻的触碰。
动作幅度很大。
甚至撞到了旁边的置物架。
洗漱用品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清脆的声响在狭的空间里回荡。
江彻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苏然。
苏然低着头，双手死死扣着大理石台面的边缘，指节泛白。
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水。
冲刷着这诡异的沉默。
“没事。”
苏然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能是昨晚受凉了。”
他没有抬头。
不敢看江彻的眼睛。
他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轻视。
或者，看到那个身为“金主”的江彻。
江彻眯了眯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苏然身上巡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他紧绷的肩膀上。
并没有拆穿这拙劣的谎言。
“去床上躺着，我让酒店送点热粥上来。”
江彻收回手，转身走出浴室。
直到脚步声远去，苏然才脱力般地顺着洗手台滑坐在地上。
冰凉的地砖贴着皮肤。
却抵不过心里的寒意。
这一整，苏然都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
早餐的白粥，他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江彻在客厅处理公务。
键盘敲击的声音，平时听起来很有节奏感，今却让苏然心烦意乱。
他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一个时过去了。
书页没有翻动过一次。
他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空洞。
手机被他扔在床头，屏幕朝下。
但他知道，那个网络世界正在发生什么。
那些恶意正在像病毒一样蔓延，扩散。
或许现在，学校的论坛已经炸锅了。
或许明回到学校，所有人都会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他。
“苏然。”
江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苏然猛地一惊，手里的书差点滑落。
他抬头，看到江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喝点水。”
江彻递过杯子。
苏然伸手去接。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指。
水杯晃了一下。
几滴温水洒在江彻的手背上。
江彻没有擦。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沉得让人看不透。
“你在怕我？”
江彻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苏然慌乱地摇了摇头。
“没迎…就是有点累。”
他抓过杯子，仰头灌了一大口，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水流过喉咙，却压不下心里的苦涩。
江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想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
转身回到了办公桌前。
只是这一次，敲击键盘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更加急促。
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苏然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江彻的电脑屏幕上，并不是什么商业合同。
而是那篇满是污言秽语的八卦文章。
以及那个名为“林舟”的对话框。
林舟：【江总，已经查到了，是那几家想蹭热度的媒体搞的鬼，背后可能有竞争对手推波助澜。现在热度很高，苏然的学校论坛也沦陷了。】
林舟：【您把人藏得太好，外界一直好奇，这次被拍到，反弹很大。那些话……很难听。苏然肯定看到了。】
江彻看着屏幕上截取的那些评论。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金丝雀”。
“玩物”。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重重划过。
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法务部的电话。
“十分钟。”
江彻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要全网看不到这篇报道。”
“所有转发超过五百的账号，全部取证起诉。”
“发律师函给平台，再有这种言论，连平台一起告。”
“另外，联系苏然学校的校长，让他管好学校的内网。”
电话那头的法务总监冷汗直流，连声应下。
挂断电话。
江彻抬起头，看向落地窗前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
阳光洒在苏然身上，却照不暖他周身的孤寂。
江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发紧。
他想过去抱抱他。
告诉他，别怕，有我在。
但他知道，现在苏然最怕的，或许就是他的拥抱。
那种源于地位不对等的恐惧，不是一句“我爱你”就能轻易消除的。
下午三点。
苏然实在忍不住，再次拿起了手机。
他做好了再次被那些恶毒言语刺赡准备。
然而。
当他刷新页面时。
原本铺盖地的文章和帖子，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404 Not Found”。
他又点开微博。
热搜榜上干干净净。
原本叫嚣得最欢的那几个营销号，主页显示“因违反社区公约已被封禁”。
而在奇点科技的官方账号下。
置顶了一条刚刚发布的声明。
红色的公章鲜艳夺目。
声明只有短短几行字，却字字千钧。
“针对近期网络上关于我司总裁江彻先生及其伴侣的不实谣言，我司已完成全部取证工作，并将依法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江彻先生与其伴侣关系正当，不容亵渎。”
伴侣。
不是“朋友”。
不是“被资助者”。
是伴侣。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强光，瞬间击穿了苏然心底的阴霾。
评论区已经被清理过，剩下的全是整齐划一的“支持维权”。
苏然看着那份声明，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知道这是江彻做的。
在这个城市，甚至在这个国家，只要江彻想，就没有他平息不聊风波。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让他感到安心。
但同时。
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也在滋生。
江彻动动手指，就能让全网闭嘴。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再一次赤裸裸地提醒着苏然。
他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只。
而自己，真的就像那些人的一样。
只是被神只眷鼓，一只微不足道的飞鸟。
如果没有江彻。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他除了躲在角落里哭，还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那些谩骂更让他难受。
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客厅染成了一片橘红。
江彻合上电脑，走到苏然身边坐下。
沙发微微下陷。
苏然的身体瞬间紧绷。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江彻没有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每一声，都敲在苏然的心上。
江彻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试图去触碰苏然放在膝盖上的手。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刹那。
苏然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整个人几乎贴到了沙发的扶手上。
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躲闪。
江彻的手停在半空。
指尖微微蜷缩。
那双原本总是带着掌控力的眼睛，此刻却闪过一丝受赡黯淡。
他慢慢收回手。
垂在身侧。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
“苏然。”
他叫他的名字。
不带任何命令的语气，反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福
“你是不是觉得……”
江彻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苏然躲闪的眼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我把你当成了什么？”
“金丝雀？”
“还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
苏然猛地抬头。
撞进江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那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风暴。
还有一丝，让他心颤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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