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太医院格外忙碌。
倒春寒让京城许多老人孩子染了风寒，楚轻鸿带着医官们日夜坐诊，还要去各坊市巡视，防止疫情扩散。
这日从慈济院回来，楚轻鸿疲惫地揉着眉心。刚进太医院，药童就来报：“楚医正，有位夫人求见，是从南边来的，有要事相商。”
“请到偏厅。”
偏厅里，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穿着素雅的青衣，容貌清丽，气质从容。她身旁站着个丫鬟，捧着个木匣。
见楚轻鸿进来，女子起身行礼：“民女柳如眉，见过楚医正。”
“夫人请坐。”楚轻鸿回礼，“不知夫人有何事？”
柳如眉示意丫鬟打开木匣，里面是几个瓷瓶和几包药材：“民女家中世代经营药材，去年南境水患，许多药材受灾减产。听闻京城太医院需要大量药材防治风寒，民女筹集了一批，特来捐赠。”
楚轻鸿看了看药材，品质上乘，数量也不少。他正色道：“夫人大义，楚某代太医院和百姓谢过。不知夫人需要什么回报？”
柳如眉摇头：“医者仁心，药者亦当有仁心。民女不要回报，只求药材能用在需要的人身上。”
楚轻鸿心中敬意油生：“夫人放心，太医院定不负所停”
药材交接后，柳如眉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楚医正，民女冒昧一问，近日风寒多发，太医院可有什么特效药方？”
楚轻鸿以为她是担心药材效用，便详细解释了几种常用方剂。柳如眉听得很认真，不时提问，问题都切中要害。
“夫人懂医理？”楚轻鸿惊讶。
“略知一二。”柳如眉微笑，“家中经营药材，从耳濡目染。也曾随父亲行医施药，见过些病症。”
楚轻鸿来了兴趣，和她讨论起几种疑难病例。柳如眉见解独到，有些想法让楚轻鸿眼前一亮。
不知不觉聊了一个时辰，直到药童来请楚轻鸿去诊脉，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今日与夫人一席谈，受益匪浅。”楚轻鸿真心道。
“民女也是。”柳如眉起身，“不打扰楚医正了，告辞。”
送走柳如眉，楚轻鸿继续忙碌。但那一席谈，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记。
几日后，楚轻鸿去慈济院义诊，又遇到了柳如眉。她带着几个伙计，正在给慈济院的老人孩子分发棉衣和粮食。
“柳夫人？”楚轻鸿有些意外。
柳如眉见他，微笑行礼：“楚医正。民女听慈济院缺衣少食，便送了些来。”
楚轻鸿看着她指挥伙计们有条不紊地分发物资，心中触动。这女子不仅有仁心，还有行动力。
义诊时，楚轻鸿发现有几个老饶旧疾需要特殊药材，太医院库存不足。他正发愁，柳如眉走过来：“楚医正需要什么药材？民女或许能帮忙。”
楚轻鸿了几味药，柳如眉想了想：“其中三味我铺子里有，另外两味可能需要从南边调货。给我三时间。”
三后，柳如眉果然送来了药材。楚轻鸿要给钱，她坚决不收：“就当是民女为京城百姓尽份心。”
楚轻鸿过意不去，提出请她吃饭答谢。柳如眉婉拒：“楚医正忙，不必客气。若真要谢，不如多教民女些医理，让民女能帮更多人。”
于是，两人有了更多接触。楚轻鸿发现，柳如眉不仅懂医理，还懂经营，懂人心。她家的药材铺“济世堂”在江南一带很有名，她父亲去世后，她一个女子撑起家业，把生意做得更大。
“柳夫人为何来京城？”一次讨论医案时，楚轻鸿问。
柳如眉沉默片刻，道：“家父生前常，医者不能只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要走出去，见更多病症，救更多人。民女来京城，一是开拓生意，二是学习医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另外……也是想离开伤心地。亡夫去世三年，也该走出来了。”
楚轻鸿这才知道，她是个寡妇。难怪总是独来独往，衣着素净。
“抱歉，提起夫饶伤心事。”
“无妨。”柳如眉微笑，“人总要向前看。楚医正不也是独自一人吗？”
楚轻鸿点头：“是，习惯了。”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同是涯沦落饶默契。
春深时，京城出了桩事。西城一处贫民区爆发痢疾，蔓延很快。太医院全力救治，但病人太多，药材紧缺。
楚轻鸿日夜守在疫区，累得眼睛通红。这日正在诊脉，忽然闻到一阵药香。抬头一看，柳如眉带着几个伙计，推着几车药材来了。
“柳夫人？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楚医正能来，民女为何不能来？”柳如眉神色平静，“我带了药材，也带了几个懂医理的伙计，可以帮忙。”
楚轻鸿想劝她离开，但看到那些急需的药材，话咽了回去。疫区确实需要人手，需要药材。
“那……夫人务必心，戴口罩，勤洗手。”
“我懂。”柳如眉点头，立刻指挥伙计们卸货、熬药、分发。
有了柳如眉的加入，疫区压力大减。她带来的伙计都受过基本医疗训练，能协助诊脉、抓药、护理。她本人更是细心，不仅照顾病人，还安抚家属，组织清洁消毒。
楚轻鸿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心中涌起复杂情绪。敬佩，感激，还有一丝……心疼。
疫情持续了半个月，终于控制住。最后一批病人康复离开疫区时，楚轻鸿和柳如眉都瘦了一圈。
“这次多亏夫人。”楚轻鸿真心道，“若不是夫人及时送来药材和人手，后果不堪设想。”
柳如眉摇头：“是楚医正医术高明，指挥有方。民女只是尽了本分。”
夕阳下，两人站在疫区外，看着空荡荡的棚户，都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欣慰。
“夫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楚轻鸿问。
“回江南一趟，处理些生意上的事。”柳如眉，“然后……可能还会来京城。这里需要济世堂，民女也想跟楚医正多学些医术。”
楚轻鸿脱口而出：“那我等夫人回来。”
话出口，两人都愣了。柳如眉脸微红，低头道：“好。”
柳如眉回江南后，楚轻鸿才意识到，自己习惯了有她在身边讨论医案，习惯了她的细心和智慧。太医院少了她的身影，竟显得有些空落。
一个月后，柳如眉回京。她给楚轻鸿带了江南的特产，还有几本珍贵的医书孤本。
“在老家旧书铺淘到的，想着楚医正可能用得上。”
楚轻鸿如获至宝，连夜研读。书中果然有许多独到见解，对他正在研究的几个疑难杂症很有启发。
为表感谢，楚轻鸿请柳如眉到家里吃饭——不是酒楼，是他自己的院。
楚轻鸿的家很简单，三间房，一个院，种着些草药。他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清淡菜。
柳如眉有些意外：“没想到楚医正还会做饭。”
“常年独居，总要会些。”楚轻鸿，“夫人尝尝，合不合口味。”
饭菜简单，但用心。柳如眉吃得很香，赞道：“楚医正的手艺很好。”
饭后，两人在院里喝茶。春末的夜晚，微风和煦，草药清香。
“夫人今后常驻京城吗？”楚轻鸿问。
“是。”柳如眉点头，“济世堂在京城的铺面已经买下，正在装修。以后……应该会长住。”
楚轻鸿心中一动：“那……夫人可愿做太医院的药材顾问？太医院需要可靠稳定的药材供应，也需要夫人这样的懂行之人把关。”
柳如眉眼睛一亮：“民女愿意。只是……顾问是什么职位？需要做什么？”
楚轻鸿解释：“就是协助太医院采购、检验药材，提供建议。不算正式官职，但有俸禄。”
“俸禄不重要。”柳如眉，“能帮上忙就好。”
于是，柳如眉成了太医院第一位女顾问。她确实专业，药材品质、价格、产地，她都门清。有她把关，太医院药材质量明显提升，开支反而节省了。
两人合作越发默契。楚轻鸿研究新药方，柳如眉提供药材支持；柳如眉遇到经营难题，楚轻鸿给出建议。有时讨论到深夜，就在楚轻鸿的院里简单吃个饭，继续聊。
太医院的同僚们都看出来了，楚医正和柳顾问关系不一般。但两人都是端方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没人闲话。
只有一次，楚轻鸿病了。连轴转了几，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柳如眉知道后，立刻赶到他家里，照顾了一一夜。
楚轻鸿醒来时，看到柳如眉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沾湿的毛巾。他心中涌起暖流，轻轻给她披上外衣。
柳如眉醒了，见他醒来，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烧退了，但还要休息几。”
“辛苦夫人了。”
“不辛苦。”柳如眉微笑，“楚医正救过那么多人，也该被人照顾一回。”
楚轻鸿看着她温柔的眼眸，忽然：“如眉，以后……别叫我楚医正了。”
柳如眉一愣：“那叫什么？”
“叫轻鸿。”楚轻鸿声音很轻，“我也叫你如眉，可好？”
柳如眉脸红了，低头半晌，轻声应道：“好。”
关系捅破了一层纸，但两人还是君子之交。只是眼神里多了些东西，话时多了些温柔。
夏时，皇后娘娘召见柳如眉。沈清弦听了她在疫情期间的贡献，也听楚轻鸿提起过她。
凤仪宫里，沈清弦见到柳如眉，第一印象很好。这女子端庄而不失灵动，谦和而不失主见。
“柳夫人，本宫听你为太医院和百姓做了很多。本宫替大雍谢你。”
柳如眉恭敬道：“娘娘言重了。民女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沈清弦让她坐下，聊了些医理和药材经营。越聊越觉得投缘，柳如眉的许多想法，竟和她不谋而合。
“柳夫人可想过，把济世堂开到各地，让更多百姓用上平价好药？”
柳如眉点头：“民女正有此意。只是……力有未逮。”
“本宫可以帮你。”沈清弦，“朝廷支持民间医馆药铺发展，尤其是有仁心有能力的。你若愿意，本宫让户部给你些便利，你再把济世堂做大。”
柳如眉又惊又喜：“谢娘娘！民女定不负所托！”
聊完正事，沈清弦话锋一转：“柳夫人，本宫听楚医正提起你。他你聪慧仁善，是他的良师益友。”
柳如眉脸微红：“楚医正过誉了。”
“楚医正为人正直，医术高明，只是……太过专注事业，生活上缺人照顾。”沈清弦微笑，“本宫一直希望他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
柳如眉听懂了话中之意，心跳加速：“娘娘……”
“本宫不是催你，只是作为朋友关心。”沈清弦，“人生苦短，遇到合适的人不容易。若有意，就不要错过。”
从宫里出来，柳如眉心绪难平。她想起和楚轻鸿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他专注研究医案时的侧脸，想起他照顾病人时的温柔，想起他生病时脆弱的模样。
她确实……动心了。
但她是寡妇，他是太医正，身份悬殊。而且，他从未明确表示过什么。
正想着，迎面遇见楚轻鸿。他刚从太医院出来，见她从宫里出来，有些意外：“如眉？娘娘召见你了？”
“嗯。”柳如眉点头，“娘娘……很和善。”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言。走到岔路口，柳如眉要回铺子，楚轻鸿要回家。
“轻鸿，”柳如眉忽然叫住他，“我……我有话想跟你。”
楚轻鸿停下脚步：“什么话？”
柳如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我心悦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还是想。你若无意，就当没听过，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楚轻鸿愣住了。他看着柳如眉泛红的脸和坚定的眼神，心中波涛汹涌。
“如眉，”他缓缓，“我也心悦你。从你在疫区帮忙那时起，或许更早。只是……我比你大八岁，常年忙碌，不能给你富贵安稳……”
“我不需要富贵安稳。”柳如眉打断他，“我有自己的事业，能照顾好自己。我要的，是心意相通，是并肩前校”
楚轻鸿笑了，笑容温柔：“那……柳如眉，你愿意嫁给我吗？可能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太多的陪伴，但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尊重你，支持你。”
柳如眉眼泪涌出，用力点头：“我愿意。”
两人站在街角，相视而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婚事定了，很简单。楚轻鸿请了沈清弦做媒人，萧彻赐婚。婚礼在楚轻鸿的院里办，只请了亲朋好友。
沈清弦和萧彻都来了，送上厚礼。沈清弦拉着柳如眉的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轻鸿若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柳如眉笑着点头。
婚礼虽简，但温馨。太医院的同僚们都来了，济世堂的伙计们也来了。大家喝酒聊，祝福这对新人。
夜深人静时，楚轻鸿和柳如眉坐在院里看星星。
“如眉，嫁给我，委屈你了。”楚轻鸿。
“不委屈。”柳如眉靠在他肩上，“能和你在一起，是福气。”
“以后，我们一起研究医理，一起经营济世堂，一起帮助更多人。”
“好。”
星空璀璨，像无数祝福的眼睛。
从此，太医院多了一位能干的顾问，济世堂多了一位高明的医师。他们携手，治病救人，研发新药，把仁心播撒到更多地方。
而他们的故事，也成了京城的一段佳话。
医者仁心，药者仁心。
仁心相遇，便是人间最美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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