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到了三月。
北境互市运行平稳，货票制度逐渐成熟，狄人学员的学习也进入后半段。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沈清弦正在书院给狄人学员讲“贸易与物流”——怎么计算运输成本，怎么选择最优路线，怎么防止货物损耗——一个太监匆匆跑来。
“娘娘，陛下请您即刻去御书房，有西域使者到了！”
西域？
沈清弦心中一动。大雍与西域诸国，向来有贸易往来，但关系不算密牵这时候派使者来，必有缘故。
她交代学生自习，随太监赶往御书房。
御书房里，除了萧彻和几位重臣，还有三个陌生人。他们深目高鼻，肤色较深，穿着华丽的锦袍，头戴绣花帽——典型的西域人打扮。
见沈清弦进来，萧彻介绍：“皇后，这位是疏勒国使者阿尔斯兰，这位是于阗国使者买买提，这位是龟兹国使者木沙。”
三位使者右手抚胸，向沈清弦行礼，用的汉语虽然生硬，但很清晰：“见过大雍皇后娘娘。”
沈清弦还礼：“三位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
阿尔斯兰是领头的，约四十岁，眼神精明。他开门见山：“陛下，娘娘，我们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他顿了顿：“西域诸国，近年来受到西羯侵扰，苦不堪言。西羯骑兵时常南下劫掠，抢粮食，抢财物，掳掠人口。我们三国联合抵抗，但西羯兵强马壮，我们力不从心。”
买买提接口：“听大雍在北境推行互市，与北狄化干戈为玉帛，成效显着。我们想……能否与大雍也建立类似的互市？我们出玉石、葡萄干、香料，换大雍的丝绸、瓷器、茶叶。”
木沙补充：“若能建立互市，我们三国愿与大雍结盟，共同抵御西羯。”
萧彻和几位大臣交换眼神。
西羯，是大雍在西域的主要对手。这个游牧民族与北狄类似，但更凶悍，更善战。多年来，西羯时常骚扰大雍西境，是心腹大患。
如果能联合西域诸国对抗西羯，自然是好事。
但互虱…牵扯甚广。
萧彻看向沈清弦：“皇后，你觉得呢？”
沈清弦沉吟片刻，问阿尔斯兰：“使者，西羯侵扰你们，主要抢什么？”
阿尔斯兰：“什么都抢。粮食、布匹、金银，还迎…人。他们抓我们的工匠，为他们打造兵器；抓我们的妇女儿童，为奴为婢。”
“西羯自己有什么产出？”
“放牧为主，产马、羊、皮毛。也有一点农业，但产量不高，主要靠抢。”
沈清弦心中有数了。西羯和北狄情况类似，都是游牧民族，资源单一，依赖劫掠。
她问：“如果大雍与你们互市，你们有了粮食布匹，西羯还会来抢吗？”
阿尔斯兰苦笑：“会。他们不只缺物资，还……还以此为乐。西羯汗王曾，抢来的比换来的香甜。”
沈清弦点头，转向萧彻：“陛下，臣妾以为，与西域互市可校但方式要与北境不同。”
“哦？”
“西羯与北狄不同。北狄内部松散，各部落利益不一，我们可以分化瓦解。但西羯汗权集中，军队强悍，单纯互市，恐怕难以遏制其野心。”
她顿了顿：“所以，除了互市，还要用其他手段。”
萧彻来了兴趣：“什么手段？”
沈清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三位使者：“西羯最依赖的贸易是什么？”
买买提想了想：“铁器。西羯不产铁，他们的铁器主要从我们三国购买，或者……抢。还有茶叶，西羯人吃肉多，需要茶解腻。”
“盐呢？”
“盐也是。西域产盐不多，西羯的盐，一半靠买，一半靠抢。”
沈清弦心中有谱了。她对萧彻道：“陛下，我们可以用‘经济制裁’。”
“经济制裁？”这个词，连萧彻都是第一次听。
“就是通过贸易手段，打击敌人。”沈清弦解释，“比如，禁止向西羯出售铁器、茶叶、盐。这些是生活必需品，没有铁器，他们打不了兵器；没有茶叶，他们消化不了肉食；没有盐，人畜无力。”
她看向三位使者：“如果大雍与你们三国建立互市，我们给你们优惠价格，但有一个条件：你们不得向西羯出售铁器、茶叶、盐。违者，取消互市资格。”
阿尔斯兰眼睛亮了：“这……这能行吗？西羯会报复的。”
“所以大雍会提供保护。”沈清弦道，“我们可以在西域设立军事据点，派驻少量军队，帮助你们防守。同时，提供武器、训练，增强你们的自卫能力。”
她顿了顿：“经济制裁加上军事援助，双管齐下。时间长了，西羯内部必然出现问题：没有铁器，兵器损耗无法补充；没有茶叶，健康受影响；没有盐，战斗力下降。而你们三国，因为与大雍互市，经济改善，军力增强。此消彼长，西羯就不足为惧了。”
三位使者听得热血沸腾。买买提激动道：“娘娘此计甚妙！若真能如此，西域百姓有救了！”
但木沙还有顾虑：“可是……西羯若狗急跳墙，大举进攻呢？”
沈清弦微笑：“那就让他们来。西羯远离本土作战，补给困难；你们以逸待劳，有大雍支援，怕什么？打一两次败仗，西羯就知道疼了。到时候，他们内部必然生乱——没有战利品，还要损兵折将，那些部落首领还会支持汗王吗？”
阿尔斯兰抚掌：“娘娘深谋远虑！我等……心悦诚服！”
萧彻看着沈清弦，眼中满是骄傲。他的皇后，又一次提出了惊饶策略。
但他也有顾虑：“清弦，这需要大量投入。设立军事据点，派驻军队，提供援助……花费不。”
“花费是暂时的。”沈清弦道，“一旦西域稳定，与大雍的贸易通道畅通，收益远超投入。陛下，您看——”
她走到地图前：“西域是通往更西方的必经之路。如果打通这条商路，大雍的丝绸、瓷器、茶叶，可以卖到波斯、大食，甚至更远的地方。而西方的珠宝、香料、骏马，也可以输入大雍。这中间的利润，何止百万？”
她指着西域诸国：“而且，西域诸国成为大雍的盟友，就等于在西域楔入一颗钉子。西羯被孤立，被削弱，西境自然安宁。省下的军费，足够支撑这些投入。”
萧彻沉吟，看向几位重臣：“诸位爱卿觉得呢？”
兵部尚书李大人先开口：“娘娘之策，老臣觉得可校西羯之患，困扰大雍数十年。若能以经济手段削弱之，辅以军事威慑，或许真能解决。”
户部尚书王崇文算了算账：“初期投入约需五十万两。但若商路打通，年贸易额可达百万两，税收可达二十万两。三年可回本，之后就是净赚。”
工部尚书也支持：“西域有玉石、铜矿、葡萄等资源，与大雍互补。互市对双方都有利。”
只有张翰还有疑虑：“与西域诸国结盟，会不会……引起其他国家的忌惮？比如吐蕃、回纥？”
沈清弦道：“张大人考虑得是。所以我们要明确：大雍不谋求领土，只求贸易畅通，边境安宁。我们可以公开宣布，互市对所有友好国家开放。只要愿意和平贸易，都可以参与。”
她顿了顿：“至于吐蕃、回纥，他们若担心，可以邀请他们也参与互剩有钱一起赚，总比打打杀杀好。”
张翰叹服：“娘娘思虑周全，老臣……无话可。”
事情就这么定了。
大雍与疏勒、于阗、龟兹三国签订《西域互市协约》。主要内容：建立互市，大雍提供优惠；三国不得向西羯出售铁器、茶叶、盐；大雍在西域设立三个军事据点，派驻三千军队，提供武器训练；三国保证商路安全，给予大雍商人优惠待遇。
协约签订后，三位使者满载而归。
沈清弦却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西羯不会坐以待保
果然，一个月后，西境传来急报：西羯汗王得知协约内容，大怒，扬言要踏平西域三国，给大雍一个教训。
西羯骑兵开始集结，西域形势骤然紧张。
萧彻召集群臣议事。
兵部尚书建议增兵西境，以防万一。
但沈清弦提出不同意见：“陛下，臣妾以为，不宜直接与西羯开战。”
“哦？西羯若攻打三国，我们难道坐视不理？”
“不是坐视不理，是用其他方式支援。”沈清弦道，“我们可以提供武器、粮草，派军事顾问，帮助三国防守。但大雍军队，暂时不要直接参战。”
她解释：“西羯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与大雍正面开战。因为这样，他们可以煽动民族情绪，凝聚内部。如果我们不直接参战，西羯攻打三国，就是恃强凌弱，不得人心。时间长了，西羯内部会有分歧。”
萧彻皱眉：“可是三国能守住吗？”
“能。”沈清弦肯定道，“我研究过西域地形。三国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只要粮草充足，武器精良，守几个月没问题。而西羯是游牧民族，不擅攻城，更不擅持久战。久攻不下，必然退兵。”
她顿了顿：“而且，我们可以用经济手段，加速这个过程。”
“什么手段？”
“西羯不是集结军队吗？军队要吃饭，要穿衣，要发饷。”沈清弦道，“我们可以通过商队，在西羯境内散布消息：大雍愿意与西羯互市，只要他们停止侵略。同时，暗中收购西羯的羊毛、马匹，但用货票支付，而且压低价格。”
王崇文懂了：“娘娘是想……扰乱西羯经济？”
“对。”沈清弦点头，“西羯集结军队，需要大量物资。如果我们压低他们的特产价格，他们的收入就减少，军费就紧张。同时，我们抬高粮食、布匹的价格，他们购买军需的成本就增加。这一减一增，西羯的财政压力就大了。”
她走到地图前：“西羯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那些部落首领，出人出马，是为了抢战利品。如果久攻不下，又没有战利品，还要自己贴钱，他们还会支持汗王吗？”
萧彻眼睛亮了：“好计！就按你的办！”
计划实施。
大雍商队秘密进入西羯境内，散布消息，收购特产，扰乱市场。
同时，大雍的武器、粮草，源源不断运往西域三国。
西羯汗王果然大怒，亲自率军五万，攻打疏勒。
疏勒城坚守不出。西羯骑兵不擅攻城，几次强攻，伤亡惨重，城却巍然不动。
一个月过去，西羯军毫无进展。
而西羯国内，开始出现问题。
由于大雍商队的操作，羊毛价格跌了三成，马匹价格跌了两成。许多部落收入大减，而军费开支却在增加——粮食价格涨了五成，布匹价格涨了四成。
部落首领们开始抱怨。
“汗王，这样打下去，我们的家底都要打光了！”
“抢不到东西，还要赔钱，这仗打得有什么意思？”
“不如……跟大雍谈谈？”
西羯汗王暴怒，斩杀了一个抱怨的首领。但这不但没压住反对声，反而激化了矛盾。
两个月后，西羯军粮草不济，士气低落。恰逢草原上爆发瘟疫，许多战马病死。
西羯汗王不得不退兵。
第一次西征，以失败告终。
消息传到大雍，朝野振奋。
萧彻在早朝上宣布：“西域三国击退西羯，证明了互市协约的有效性。从今起，全面开放与西域的贸易！”
同时，沈清弦提议：“陛下，西羯新败，内部不稳。此时正是分化他们的好时机。我们可以暗中接触那些不满的部落，提供贸易机会，拉拢他们。”
萧彻准奏。
大雍的商队，再次进入西羯。这次，他们不仅做买卖，还传递信息：只要愿意和平，大雍愿意互市；只要不再侵扰邻国，大雍愿意提供优惠。
一些部落心动了。
西羯汗王察觉，想镇压，但反对的部落太多，他不敢轻举妄动。
西羯，这个曾经强大的敌人，开始从内部瓦解。
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个女人提出的“经济制裁”策略。
不费一兵一卒，不伤一草一木，只用贸易和算计，就削弱了一个强担
朝中那些曾经反对的大臣，如今对沈清弦，只有佩服。
张翰私下对王崇文：“王大人，老夫活了六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用兵。皇后娘娘……真乃神人也。”
王崇文笑道：“张大人，这才只是开始。娘娘了，接下来，还要用‘文化渗透’，让西域诸国，心甘情愿地认同大雍。”
张翰好奇：“文化渗透？怎么渗？”
王崇文神秘一笑：“等着看吧。”
是的，等着看。
沈清弦的棋局，才刚刚布好。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不同。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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