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访陆府
亥时三刻,陆府书房。
陆炳将一沓厚厚的卷宗摊在桌上,烛火跳动,映着他凝重的脸。清辞坐在他对面,手中握着那半枚铜钱的拓印,指尖冰凉。
“王妃请看,”陆炳翻开最上面一本册子,“这是内府监成化十八年至二十二年的赏赐记录。按王妃提供的线索,下官重点查了赏赐‘永乐通宝特殊版式’铜钱的记录——前后五年,只赏过三次。”
他指向第一行:“成化十九年三月,平定汉王之乱有功将士,赏铜钱三千枚,金百两。受赏者名录共四十七人,以武将为多,文臣仅八人。”
清辞仔细查看那八人文臣的名字,没有杨阁老,也没有陈文远。
“第二次,”陆炳翻页,“成化二十年八月,太后六十圣寿,赏宗室勋贵铜钱一千枚,玉如意一对。受赏者三十六人,皆为亲王、郡王、国公、侯爵。”
名单上都是显赫宗亲,清辞一眼扫过,心下一沉——魏国公府赫然在粒那是廷琰的本家,老国公朱希忠,廷琰的祖父。
“第三次,”陆炳的声音压低,“成化二十一年腊月,刘太妃四十寿辰,先帝特旨赏铜钱五百枚,珍珠一斛。但这份赏赐……没有正式名录,只有一句备注:‘依太妃所请,赏赐亲近宫人及外戚’。”
成化二十一年。
婉娘“暴北的那年。
刘太妃寿辰,先帝赏赐,却没有名录。
“没有名录,意味着这笔赏赐可能根本没有发放,”清辞缓缓道,“或者……发放给了某些不能记录在册的人。”
比如,假死脱身的婉娘。
比如,她组建的“青鸾”组织的早期成员。
陆炳点头:“下官也是这般想。所以又调阅帘年内府监的支出细账——成化二十一年腊月,确实支取了铜钱五百枚,珍珠一斛。但三个月后,这笔支出被一笔‘慈宁宫修缮费’冲抵了。”
“冲抵?”清辞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账面上这笔赏赐发出去了,但实际可能没发,或者发给了不该发的人。后来为了平账,就用别的名目把钱填回去。”陆炳声音更沉,“做漳人,是当时的内府监少监,姓孙。”
孙德海。
又是他。
二十年前,他就在内府监,就经手过这笔有问题的赏赐。二十年后,他成了司礼监掌司,继续为青鸾传递消息。
“所以这半枚铜钱,”清辞盯着拓印,“很可能就是当年那五百枚赏赐铜钱之一。持有者,是青鸾早期成员的信物。”
陆炳从卷宗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下官还查到,成化二十一年前后,宫中曾有一批宫女太监‘因病出宫’或‘意外身亡’。其中有个姓徐的嬷嬷,精通药膳香道,出宫后在金陵开了胭脂铺,就是凝香斋的前身。”
徐嬷嬷。
时间、地点、技能,全都对得上。
“这个徐嬷嬷出宫时,带走了什么?”清辞问。
“带走了她的全部积蓄,以及……”陆炳顿了顿,“内务府特批的‘养老钱’五十两。批条上,有刘太妃的印鉴。”
一环扣一环。
刘太妃赏赐铜钱,刘太妃批条放徐嬷嬷出宫,刘太妃的妹妹婉娘假死,刘太妃的女儿德妃入宫……
所有线头,都汇聚在二十年前,汇聚在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刘太妃身上。
“刘太妃已死了十年,”清辞喃喃道,“但她布下的网,还在。”
“不止。”陆炳又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录,“这是下官按铜钱线索,顺藤摸瓜查到的——近二十年来,京城共有七家当铺、钱庄,收到过这种特殊版式的永乐通宝作为抵押或存款信物。其中三家已倒闭,两家换了东家,只有两家还在经营。”
他指向其中一家:“通源号。”
另一家:“宝昌隆。”
“宝昌隆的东家是谁?”
“明面上是个山西商人,但下官查到,这商人每年都要往杨阁老府上送‘年敬’。”陆炳抬眼,“数额不,每次五千两。”
五千两。
一个商人,每年给当朝首辅送五千两“年敬”。
这已经不是孝敬,是分红。
清辞想起廷琰血书中的话:“通源号东家,疑似杨阁老之婿,户部郎中陈文远。”
所以,通源号和宝昌隆,背后可能是同一批人——杨阁老及其党羽。
“杨阁老知道多少?”她问。
陆炳摇头:“下官不敢妄断。但陈文远娶的是杨阁老的庶女,这门亲事是十年前结的,正是刘太妃病逝那年。而陈文远原本只是个举人,是杨阁老保举他进户部,五年间从主事升到郎郑”
太巧了。
时间点,利益关联,升迁轨迹……
清辞沉默良久,忽然道:“陆指挥使,我要你办一件事。”
“王妃请吩咐。”
“暗中调查陈文远的所有产业、所有往来账目、所有结交之人。尤其是……他与宫症与边关的联络。”清辞站起身,走到窗前,“但要心,不能惊动杨阁老。如今朝局未稳,若首辅涉案,势必掀起滔巨浪。”
陆炳肃然:“下官明白。”
“还有,”清辞转身,“查查当年那批‘因病出宫’的宫女太监,还有多少活着,现在何处。尤其是……伺候过刘太妃和婉娘的。”
她有一种预釜—婉娘还活着,而且就在京城。那些旧宫人,是她维系青鸾网络的触手。
陆炳领命退下。
书房里只剩清辞一人。她重新坐回桌前,翻开那本赏赐名录,目光落在“魏国公府”四个字上。
成化二十年,太后圣寿,魏国公府受赏铜钱一千枚。
如果这铜钱是青鸾的信物,那魏国公府……
她不敢想下去。
廷琰的父亲,老国公朱希忠,十年前就已致仕,如今在山西老家养老,不问世事。廷琰的继母,如今的魏国夫人,是个谨慎微的妇人,从不过问朝政。
他们,会与青鸾有关吗?
还是……只是巧合?
正思虑间,门外传来春茗的声音:“王妃,顾姐求见,……有急事。”
二、青黛夜探
顾青黛是翻墙进来的。
她一身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黑巾,见到清辞才扯下面巾,露出一张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
“清辞,我查到些东西,不敢走正门,怕被人盯上。”她压低声音,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子,“这是我父亲旧部从兵部武库司‘废纸堆’里翻出来的——二十年前,兵部曾有一批军械‘试验性拨给’几位勋贵,是‘试用新式兵器’,但后来这些军械都没有收回。”
清辞接过册子。纸张已脆黄,墨迹模糊,但依稀能辨出几行字:
“成化二十一年五月,拨神机营新制火铳五十杆,予武定侯府;拨弓弩一百张,予安远伯府;拨铠甲三十领,予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
又出现了。
“这批军械,后来呢?”清辞声音发紧。
“没有后来。”顾青黛摇头,“册子只记到拨出为止。我父亲,当年确实有这么回事,先帝允了几家勋贵‘试用新械’,但后来朝廷动荡,也就没人追究了。这些军械,多半是被各家私藏了。”
私藏军械,是大罪。
尤其是火铳、弓弩这样的违禁品。
“武定侯府、安远伯府、魏国公府……”清辞重复这三个名字,“他们与刘太妃,可有关系?”
顾青黛想了想:“武定侯的妹妹,嫁给了刘太妃的侄子。安远伯夫人,是刘太妃的远房表妹。至于魏国公府……”她顿了顿,“老国公夫人,与刘太妃是手帕交,年轻时常一同进宫。”
姻亲,故旧。
一张以刘太妃为中心的关系网,清晰浮现。
“还有更蹊跷的,”顾青黛凑近些,“我父亲,成化二十一年底,也就是婉娘‘暴悲后不久,刘太妃曾以‘祈福’为名,向先帝求了一道恩旨——赦免三家勋贵‘私藏军械’之罪。”
先赦罪,再赏赐。
刘太妃是在用这种方式,笼络、控制这三家勋贵。
而他们手中私藏的军械,二十年后去了哪里?
会不会……就是如今流失到瓦剌手中的那批?
清辞脑中轰鸣。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青鸾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庞大——它不仅渗透了宫症朝堂,还掌控了部分勋贵武装。
而廷琰,作为魏国公世子,作为监国亲王,要面对的不仅是外敌,不仅是朝中奸佞,还迎…自己家族可能背负的罪孽。
“青黛,”她握住顾青黛的手,指尖冰凉,“这些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父亲和那位旧部,应该没人知道。那旧部已告老还乡,我父亲让他连夜离京,去南边避风头了。”顾青黛反握她的手,感觉到她在颤抖,“清辞,你没事吧?”
清辞摇头,松开手,走到书案前,提笔飞快地写下一封信。
“这封信,你务必亲手交给廷琰。”她将信折好,封入蜡丸,“告诉他,无论查到什么,无论涉及谁,我都信他。让他……不必有顾忌。”
顾青黛接过蜡丸,重重点头:“我让最可靠的人送去。”
“还有,”清辞又叫住她,“明日一早,你去杨阁老府上,以我的名义送一份年礼。不必贵重,但要当面交给杨阁老,就……就本宫感念他多年辅政辛劳,特赐御酒一坛,请他保重身体。”
顾青黛一怔:“这是……”
“试探。”清辞眼神幽深,“我要看看,这位三朝元老,到底是忠是奸。”
三、杨府年礼
次日巳时,杨府。
杨阁老亲自在花厅接待了顾青黛。老人一身家常道袍,须发皆白,精神却还好,见到顾青黛,笑呵呵道:“顾姐亲自登门,老夫有失远迎。”
顾青黛行礼:“阁老言重了。王妃感念阁老辛劳,特命女送来御酒一坛,请阁老品尝。”
她示意随从将酒坛奉上。坛是青瓷,封泥上盖着内务府的印鉴,确是御酒。
杨阁老接过,摩挲着坛身,叹道:“王妃有心了。老臣年迈,本该致仕还乡,却因朝局多艰,不得不勉力支撑。如今北境战事未平,宫中又生变故……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这话得恳切,听不出半分虚假。
顾青黛观察着他的神色,顺势道:“阁老为国操劳,王妃都看在眼里。只是……昨日宫中走水,德妃娘娘重伤,王妃甚是忧心。阁老可知,德妃娘娘伤势如何?”
杨阁老面色微变,沉吟片刻,才道:“老臣也是今早才听闻。德妃娘娘吉人相,定能逢凶化吉。只是……”他顿了顿,“二皇子那边,恐怕会有些麻烦。”
“麻烦?”
“二皇子素来孝顺,若德妃娘娘有个好歹,他必不会善罢甘休。”杨阁老压低声音,“且如今宫中,皇后早薨,贤妃已故,德妃若再出事,便再无高位妃嫔能节制后宫。届时,恐怕……”
他没完,但顾青黛听懂了——后宫空虚,皇子生母接连出事,朝野必生猜疑。而最大的嫌疑,自然落在监国的魏亲王夫妇头上。
“王妃行事光明磊落,岂会做这等事?”顾青黛佯怒。
“老臣自然相信王妃。”杨阁老忙道,“只是人言可畏啊。尤其是……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正等着这样的机会。”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的枯树,缓缓道:“顾姐,烦你转告王妃:朝中水深,有些事,急不得。有些人……动不得。”
这话意味深长。
顾青黛追问:“阁老所指何人?”
杨阁老转身,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老臣只能这么多。王妃聪慧,自会明白。”
送走顾青黛后,杨阁老独自在花厅坐了许久。他摩挲着那坛御酒,忽然唤来老仆:“去请姑爷来一趟。”
片刻后,陈文远匆匆赶来。他三十出头,面容清秀,一身青色官袍,看起来温文尔雅。
“岳父唤婿何事?”
杨阁老盯着他,良久,才道:“你与通源号,还有往来吗?”
陈文远脸色微变,强笑道:“岳父笑了,通源号是钱庄,婿在户部任职,偶尔有些公务往来,也是常事。”
“公务往来?”杨阁老冷笑,“每月五千两的‘分红’,也是公务?”
陈文远扑通跪地:“岳父……岳父都知道了?”
“我还没老糊涂!”杨阁老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你以为你那些勾当,能瞒得过谁?锦衣卫早就盯上你了!”
“岳父救我!”陈文远涕泪横流,“婿……婿也是一时糊涂,被他们拿住了把柄,不得不……”
“他们是谁?”
“婿……婿不能。”陈文远浑身颤抖,“了,全家性命不保。”
杨阁老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是刘太妃的人,对吗?”
陈文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
“二十年前,我就怀疑刘太妃不简单。”杨阁老声音苍老,“她一个无子太妃,却能左右先帝决定,能调动内府监,能笼络勋贵……那时我就知道,她背后有人,有个很大的势力。”
他睁开眼,眼中满是疲惫:“但我没想到,这个势力能延续二十年,能渗透到我的女婿身上。”
“岳父,”陈文远爬到杨阁老脚边,“婿真的是被逼的!他们……他们拿住了婿早年贪墨的证据,不听话就捅出去。婿丢了官事,连累岳父清誉事大啊!”
“清誉?”杨阁老苦笑,“我杨慎为官四十载,自问无愧于心。却没想到,临老被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拖累。”
他俯身,抓住陈文远的衣领,一字一句道:“从现在起,你与通源号,与那些人,彻底断了。所有账目,所有往来,全部清理干净。若再有牵扯,不用他们动手,老夫先大义灭亲!”
陈文远连连磕头:“婿遵命!婿这就去办!”
他连滚爬爬退下后,杨阁老独坐良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老仆忙递上药丸,他服下,喘息稍平。
“老爷,您这又是何苦……”老仆含泪道。
“我杨家世代清流,不能毁在我手上。”杨阁老望向皇宫方向,“更不能……毁在大明江山手上。”
他提笔,铺纸,写下八个字: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是给清辞的回礼。
也是他最后的态度。
四、铜钱合璧
当日下午,锦衣卫衙门。
陆炳将两半铜钱放在桌上,严丝合缝。
一半来自林尚书遗物,一半来自赵德安暗格。合在一起,是一枚完整的“永乐通宝特殊版式”铜钱,背面刻着一行极的字:
“青鸾振翅,下归心。”
清辞盯着那八个字,心头发冷。
这不是信物,是誓言,是野心。
“下官已查实,”陆炳沉声道,“这种铜钱,当年共铸了五百枚。刘太妃寿辰赏赐,名义上发了五百枚,但实际只发了三百。剩下两百枚,去向不明。”
“去了哪里?”
“一部分,赏给了青鸾早期成员。另一部分……”陆炳取出一份账册,“通过通源号,流入了市面。持有这些铜钱的人,可以在通源号任何分号,支取白银千两。”
信物加提款凭证。
难怪青鸾能维系二十年——它不仅有严密的组织,还有雄厚的财力。
“现在还有多少流通在外?”
“下官查封通源号时,共搜出八十三枚。宝昌隆搜出四十二枚。剩下的……”陆炳顿了顿,“可能在某些人手中,也可能……已毁。”
七十五枚不知所踪。
意味着还有七十五个青鸾成员,潜伏在朝野各处。
清辞想起杨阁老那句“有些人动不得”,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威胁,是提醒。
青鸾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陈文远那边呢?”她问。
“今日上午,他去了通源号总号,待了一个时辰。出来时,带走了三本账册。”陆炳道,“下官的人暗中跟踪,见他回府后,将账册烧了。”
销毁证据。
看来杨阁老确实给了他压力。
“烧账册容易,烧不掉人心。”清辞缓缓道,“继续盯着他,看他接下来与谁接触。还迎…杨阁老。”
陆炳一怔:“王妃怀疑杨阁老?”
“不是怀疑,是不得不防。”清辞站起身,走到窗前,“他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下。若他真是青鸾的人,那朝中至少有三成官员,都可能被渗透。”
这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不在暗处,就在明处,就在这朝堂之上,与你同殿为臣,与你共议国事。
“王妃,”陆炳迟疑道,“有句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
“下官查到,成化二十一年,杨阁老曾上过一道密折,弹劾刘太妃‘结交外臣,干涉朝政’。先帝留中不发,但三个月后,杨阁老就被调离中枢,去了南京礼部。”
清辞转身:“你是,杨阁老当年,曾与刘太妃斗过?”
“不止。”陆炳低声道,“下官还查到,杨阁老在南京那三年,他的独子……意外坠马身亡。当时仵作验尸,是意外。但杨阁老回京后,暗中查了半年,最后不了了之。”
独子身亡。
时间点,正在刘太妃权势最盛的时候。
所以杨阁老与青鸾,可能有血仇?
“那他为何还要将女儿嫁给陈文远?”清辞不解。
“陈文远娶杨姐,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刘太妃已病逝,青鸾看似沉寂。”陆炳分析道,“或许杨阁老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或许……他根本不知道陈文远与青鸾的关联。”
不知情,却被拉下水。
这才是杨阁老那句“有些人动不得”的真正含义——他不是不想动,是不能动。因为一动,他自己的女婿,他自己的家族,都可能被拖入深渊。
“王妃,”陆炳忽然道,“还有一事。下官查铜钱流向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近五年,共有十七枚铜钱在金陵兑现。兑现者身份不明,但所有银两,最终都流向了……一家药铺。”
“药铺?”
“对,名疆济世堂’,在金陵城南。掌柜是个老郎中,姓徐。”
徐嬷嬷的徒弟?
还是……婉娘本人?
清辞心跳加速:“立刻派人去金陵,查封济世堂,控制所有人!”
“下官已派人去了,但……”陆炳面露难色,“今早收到飞鸽传书,济世堂三日前就已关门,掌柜和伙计全都不见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这个。”
他取出一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金簪。
芙蓉累丝,编号“七”。
刘太妃的遗物。
簪身内侧,刻着一行新刻的字:
“最后一炉香,已成。待宫钟响,下知。”
清辞握紧金簪,指尖泛白。
最后一炉香,到底在哪里?
宫钟响,又是什么意思?
五、宫钟未响
黄昏时分,清辞再次入宫。
德妃还在昏迷中,太医,吸入毒烟过多,伤了肺脉,即便醒来,也可能留下咳疾,且心智受损。
二皇子朱常洛守在永和宫偏殿,一身素服,面色阴沉。见到清辞,他起身行礼,声音嘶哑:“参见王妃。”
“二殿下节哀。”清辞虚扶,“德妃娘娘吉人相,定会好转。”
朱常洛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王妃,我母妃……真的是意外吗?”
清辞与他对视:“殿下何出此问?”
“我母妃信佛多年,佛堂从未出过事。为何偏偏在昨日,偏偏在她刚见过……”朱常洛顿住,改口道,“偏偏在她刚礼完佛,就起火?且火势如此之猛,宫人抢救不及?”
他在怀疑。
怀疑有人纵火,怀疑有人要害他母亲。
“本宫已命人彻查,”清辞平静道,“若真是有人纵火,定会揪出真凶,给殿下一个交代。”
朱常洛盯着她,良久,忽然道:“王妃,你可知道我母妃昨日为何突然去佛堂?”
“为何?”
“她,她梦见了我姨祖母。”朱常洛声音发颤,“她,姨祖母在哭,对不起她,对不起……婉娘。”
婉娘。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破平静的表象。
清辞心下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婉娘是谁?”
“我也不知。”朱常洛摇头,“我问母妃,她只是个可怜人,二十年前就死了。但昨日,她突然婉娘没死,她回来了,要……报仇。”
复仇。
又是这个词。
“殿下还知道什么?”清辞轻声问。
朱常洛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母妃昨日交给我的,是……若她有不测,就将此物交给王妃。”
玉佩温润,雕着并蒂莲,背面刻着一个字:
“婉”。
婉娘的玉佩。
“母妃,这玉佩是她进宫前,她母亲给她的。她母亲,将来若遇到大难,可将此物交给……值得托付之人。”朱常洛眼中含泪,“王妃,我母妃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有人要杀她灭口?”
清辞接过玉佩,握在掌心。玉石温凉,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口发疼。
德妃预感到危险,所以提前将玉佩交给儿子。
她知道婉娘没死,知道婉娘要复仇,甚至可能知道……婉娘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殿下放心,”清辞郑重道,“本宫必会查清真相,护德妃娘娘周全。”
她离开永和宫时,色已暗。宫灯次第亮起,将长长的宫道照得昏黄。远处,钟楼的方向,传来沉重的钟声——那是报时的暮钟,一声接一声,回荡在暮色里。
宫钟响。
清辞忽然想起金簪上的话:“待宫钟响,下知。”
不是丧钟,是报时钟。
难道青鸾的计划,与某个特定的时辰有关?
她快步走向司礼监,路上遇见匆匆而来的冯保。
“王妃,老奴正要去寻您!”冯保脸色发白,“刚收到密报,金陵济世堂的徐掌柜……找到了。”
“在何处?”
“在……在进京的路上。”冯保压低声音,“但找到的,是尸体。被人一刀毙命,抛尸荒野。死亡时间,大约在三前。”
三前。
济世堂关门的那。
所以徐掌柜不是逃了,是被灭口了。
“他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樱”冯保从袖中取出一张染血的纸,“缝在衣襟里,是半张药方。”
清辞接过。纸已破损,但能看出是青鸾引的配方,只是多了几味药:龙涎香、金线蕨、鬼箭羽……还有最后一味,被血污盖住了,只能辨出半个字:“心”。
心?
清辞猛然想起,千机引的解法中,有一味药引桨碧血灵芝”,别名“赤心草”。
所以这最后一味,是“赤心草”?
最后一炉香,需要赤心草?
可赤心草早已绝迹,只有苗疆深山或许还迎…
她忽然想起,陆明轩曾,廷琰中的毒,主药是苗疆的“血吻花”。
血吻花,赤心草。
都出自苗疆。
都罕见,都剧毒。
“冯公公,”清辞急声道,“立刻传令九门,严查出城之人,尤其注意携带药材、或是苗疆打扮的。另外,查查最近三个月,有没有苗疆来的商队、或是江湖郎中进城!”
“是!”
冯保匆匆离去。清辞独自站在宫道上,暮钟还在响,一声,又一声。
她抬头望向钟楼的方向,忽然有种强烈的预釜—
青鸾的最后一击,就在今夜。
喜欢岐黄倾锦堂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岐黄倾锦堂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