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门森森入京难
三月廿三,巳时初。
京城南郊二十里外的长亭,茶幡在春风中懒懒飘着。朱廷琰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前方官道尽头,京城巍峨的城墙已清晰可见,九座城门如巨兽蹲伏,城楼上旌旗猎猎,守军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世子,前面就是永定门。”张勇驱马上前,压低声音,“守将是齐王旧部,姓贺,是个油盐不进的。咱们的容了三次消息进去,都石沉大海。”
朱廷琰眯眼望向城楼。永定门是京南正门,平日车马如流,今日却只开了半扇门,进城的人排成长队,守军挨个盘查,连妇孺的包袱都要打开细看。
“齐王在搜什么人。”清辞策马上前,与朱廷琰并肩,“看来我们的行踪,还是泄露了。”
墨痕从后面赶上来,脸上带着风尘:“属下探查过了,九门戒严,进出皆需路引,且要核对户籍。城门贴了告示,是近日有江洋大盗流窜入京,为保京师安宁,严查十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但守军手里有画像,属下远远瞥见,画上之人……与世子有五分相似。”
朱廷琰冷笑:“江洋大盗?齐王还真是会找借口。”
“现在怎么办?”张勇忧心忡忡,“咱们一百多人,太扎眼了。就算分散进城,路引也是问题。”
清辞忽然道:“不走城门。”
众人看向她。
“还记得扬州时,我们怎么进涵碧园的吗?”清辞目光投向城墙西北角,“京城有暗渠。”
朱廷琰眼神一亮:“你是……金水河暗渠?”
“正是。”清辞点头,“我在金陵查过京城舆图,金水河从西山引水入城,经西直门水关入皇城。城外有三处检修暗渠的入口,其中一处在西郊‘碧云寺’后山,平日由工部河渠司管辖,守备最松。”
墨痕皱眉:“可那是皇城水系,擅入是死罪。”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朱廷琰决断,“张叔,你带大队人马在城外十里铺驻扎,扮作商队,等我们信号。墨痕,你挑十个精通水性的,随我和世子妃从暗渠入城。”
“世子不可!”张勇急道,“暗渠多年未修,万一坍塌……”
“顾不得这许多了。”朱廷琰看向京城方向,目光如炬,“父皇只剩两日,我们必须今日进城。”
他转向清辞,语气软下来:“暗渠阴冷潮湿,你身子……”
“我能校”清辞握住他的手,“在扬州,更险的路我们都走过。”
朱廷琰凝视她片刻,终是点头:“好。但若撑不住,立刻告诉我。”
午时三刻,碧云寺后山。
所谓暗渠入口,实则是半山腰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洞口三尺见方,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往里望去,漆黑一片,隐约能听见流水声,带着一股陈年淤泥的腥气。
墨痕率先钻入,片刻后传出回音:“安全,可通校”
朱廷琰让清辞跟在自己身后,十名暗卫依次而入。暗道初时狭窄,爬行十余丈后豁然开朗,竟是个可容两人并行的石砌甬道。脚下是浅浅的水流,深不过脚踝,但冰冷刺骨。石壁上生着厚厚的青苔,空气潮湿闷浊。
清辞点燃随身带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前路。她注意到石壁上有刻字,凑近细看,是“嘉靖八年工部督造”字样。
“这是世宗皇帝时修的。”朱廷琰低声道,“当年为防鞑靼围城,特修此渠,以备运粮送信之需。后来四海承平,便废弃了。”
暗道曲折向下,越走越深。水声渐大,前方出现岔路。墨痕停下脚步:“世子,舆图上,左边通往西苑太液池,右边通往皇城御花园。我们走哪边?”
朱廷琰沉思片刻:“走左边。太液池在西苑偏僻处,守卫较少。从那里上岸,换装后混入宫中杂役,再设法联络王斌。”
众人转向左岔路。这条道更窄,水位也更深,已没过膝盖。冰冷的水浸透衣裤,寒意直往骨子里钻。清辞咬牙坚持,忽然脚下一滑,朱廷琰眼疾手快扶住她。
“心,这里有青苔。”
清辞站稳,感激地看他一眼。火光摇曳中,他侧脸的轮廓坚毅,眼中映着跳动的火苗。
又行约半里,前方出现亮光。墨痕熄灭火折子,悄声道:“到了。”
出口是个石砌的出水口,外头垂着厚厚的水帘——是瀑布。透过水帘望去,外面是一片湖面,湖畔杨柳依依,远处有亭台楼阁。
正是西苑太液池。
“我先出去探路。”墨痕拨开水帘,闪身而出。片刻后,他返回,“安全。湖畔有个堆放杂物的板房,可以换装。”
众人依次出水。三月春寒,浑身湿透的滋味不好受。清辞冷得嘴唇发紫,朱廷琰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忍一忍,换了干衣就好。”
板房里堆着园丁的工具、旧衣服。众人翻找一阵,找出几套半旧的杂役服饰。清辞换上一身淡青色的宫女装,头发简单挽起,朱廷琰则换了身太监的灰布衫。
十名暗卫扮作洒扫杂役,墨痕扮作管事太监。一行人收拾妥当,将湿衣藏好,这才走出板房。
西苑春日,景色宜人。太液池碧波荡漾,岸边桃花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几个宫女端着果盘从远处走过,笑笑,全无戒备。
“看来齐王的手,还没伸到西苑来。”清辞低声道。
“西苑是皇家园囿,平日只供帝后游赏。”朱廷琰目光扫视四周,“齐王要控制的是前朝和皇城,这里反倒成疗下黑。”
正着,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一队侍卫巡逻而来,约十余人,腰佩长刀,步伐整齐。
“低头,别出声。”朱廷琰压低声音。
众人垂首立在路边。侍卫队从面前走过,为首的校尉瞥了他们一眼,没什么。待队伍走远,众人才松了口气。
“不能久留。”朱廷琰道,“墨痕,你去联络王斌,约他在老地方见面。其他人分散走,午时在‘清风茶楼’汇合。”
“是!”
众人分头行动。朱廷琰带着清辞,扮作奉命办事的太监宫女,沿着湖畔径往东走。那里有座角门,可通皇城。
二、旧宫深苑遇故人
穿过西苑角门,便是皇城西侧的“长康宫”。这里原是前朝太妃居所,如今空置,只留几个老太监看守。宫墙高耸,朱漆斑驳,庭院里荒草丛生,透着颓败之气。
朱廷琰对这里似乎很熟,领着清辞七拐八绕,避开巡视的侍卫,来到一处偏殿。殿门虚掩,他推门而入,里面蛛网密布,尘土飞扬。
“这是我母妃从前住过的地方。”朱廷琰走到窗边,轻轻拂去窗台上的灰,“她走后,这里就封了。时候我常偷溜进来,躲在梁上看书。”
清辞环视殿内。家具摆设还保持着原样,只是蒙了厚厚的尘。多宝阁上有个白玉花瓶,瓶身裂了一道细纹,里面插着几支早已枯朽的梅花。
她想象着少年朱廷琰蜷在梁上读书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疼惜。
“这些年,你常来吗?”她轻声问。
“不常。”朱廷琰摇头,“父皇不让。他睹物思人,徒增伤福”他顿了顿,“但每次回京,我都会偷偷来一趟。好像母妃还在,只是出门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清辞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驱散令中的阴冷。
忽然,外头传来脚步声!
两人立刻闪身躲到屏风后。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老太监,弓着背,提着一桶水。他慢吞吞地开始擦拭桌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
擦到屏风前时,老太监忽然停下,浑浊的眼睛盯着屏风缝隙:“出来吧,梁上的公子。”
朱廷琰浑身一震。
老太监转过身,脸上露出慈祥的笑:“老奴耳朵还没聋呢。这宫里,除了您,还有谁会躲在这屏风后头?”
朱廷琰从屏风后走出,声音发颤:“福公公……您还认得我?”
“化成灰也认得。”福公公放下抹布,颤巍巍跪下,“老奴给世子请安。这些年,您受苦了。”
朱廷琰连忙扶起他:“公公快起。您怎么……怎么还在这儿?”
“老奴答应过淑妃娘娘,要看顾好这长康宫。”福公公眼中含泪,“娘娘走时:‘福安,替我守着这儿,等琰儿回来。’老奴不敢忘。”
淑妃,是朱廷琰母妃的封号。
清辞也从屏风后走出,福公公看见她,愣了愣:“这位是……”
“我妻子,沈清辞。”朱廷琰介绍。
福公公仔细端详清辞,忽然笑了:“好,好。娘娘若在有灵,定会欢喜。”他从怀中摸出个荷包,递给清辞,“这是娘娘留下的,老奴保管了十几年。今日物归原主,请世子妃收好。”
清辞接过。荷包是藕荷色缎面,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颜色已旧,但保存完好。她打开荷包,里面是块羊脂玉佩,雕着灵芝云纹,触手温润。
“娘娘,这玉佩要留给未来的儿媳。”福公公抹了抹眼角,“她,愿你们夫妻和睦,白首同心。”
清辞眼眶发热,郑重收起荷包:“多谢公公。”
朱廷琰问起京中近况。福公公虽居深宫,消息却灵通:“陛下昏迷第七日了,太医署日夜轮守,但……但都凶多吉少。齐王把持了乾清宫,除了冯保和几个心腹太医,谁也不让进。”
“太子呢?”
“毓庆宫被围得铁桶一般。”福公公压低声音,“老奴有个干儿子在毓庆宫当差,前日偷偷传话出来,太子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但齐王不准请太医,只让喂些寻常汤药。怕是……怕是要熬不住了。”
朱廷琰脸色骤变:“齐王这是要赶尽杀绝!”
“不止。”福公公声音更低,“三日前,齐王逼着内阁拟‘禅位诏书’,杨阁老当场撞柱,血溅金銮殿。如今杨阁老重伤在家,内阁剩下四位,两位附逆,两位称病不出。司礼监冯保已拟好‘皇太子监国不利,请齐王摄政’的奏本,只等陛下……只等陛下驾崩,便要公之于众。”
清辞心中冰凉。齐王这是要把所有障碍都清除干净。
“王斌那边呢?”朱廷琰问,“朝阳门可还守得住?”
“王将军还在。”福公公道,“但齐王已调了三千京营兵驻守朝阳门外,明为协防,实为监视。王将军若有异动,顷刻便会被拿下。”
局面比想象中更糟。
朱廷琰沉思片刻,对福公公道:“公公,烦您帮我做件事。”
“世子吩咐。”
“去毓庆宫,想办法把这个交给太子。”朱廷琰取出一枚玉扣——这是他与太子的信物,两人各持一枚,“告诉他,我还活着,三日内必救他出来。让他无论如何,撑住。”
福公公郑重接过:“老奴拼了这条命,也会送到。”
“还有,设法联络杨阁老府上,就‘金陵故人来访’,他们知道该找谁。”
“是。”
福公公收起玉扣,提着水桶出去了。殿内重归寂静。
清辞走到朱廷琰身边:“接下来,我们等墨痕的消息?”
“不。”朱廷琰摇头,“我们去一个地方。”
“哪儿?”
“锦绣堂京城分号。”
清辞一愣:“现在?那里怕是早就被齐王盯上了。”
“正因为被盯上了,才更要去。”朱廷琰眼中闪过锐光,“齐王以为我们会躲起来,我偏要现身。让他知道,我朱廷琰回京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回京。”
三、棋盘街暗潮涌
未时三刻,棋盘街。
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商街,店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锦绣堂京城分号坐落在街心,三层木楼,黑底金字的匾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铺面刚开业月余,但生意极好,门前车马不绝,多是各府女眷的轿子。
清辞与朱廷琰换了常服,扮作寻常夫妇,混在人群中走近铺子。还没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出喧哗声。
“你们东家呢?叫她出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卖这劣质胭脂,害得我家姐脸上起疹子,今日不给个法,咱们就砸了这铺子!”
铺子里,几个丫鬟婆子围着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推推搡搡。柜台上摆着几盒打开的胭脂,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那管事妇人清辞认得,是顾青黛推荐来的,姓吴,四十来岁,做事稳当。此刻她涨红了脸,却仍强作镇定:“这位妈妈,我们锦绣堂的货都是上等材料所制,绝无问题。您用了起疹子,可否让大夫验看?若真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十倍赔偿。”
“验看?谁知道你们买通了哪个庸医!”为首的婆子不依不饶,“我家姐是兵部林侍郎的千金,金枝玉叶,若毁了容貌,你们赔得起吗?”
兵部林侍郎——清辞心中一动。林侍郎是齐王党羽,他的女儿……就是林月如?
她与朱廷琰对视一眼,两人挤进人群。
“怎么回事?”清辞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铺子静了一瞬。
吴管事看见她,眼中闪过惊喜,刚要话,清辞微微摇头。吴管事会意,改口道:“这位夫人,是这么回事……”
她简单了经过。原来是林侍郎家的姐林月如,三日前在锦绣堂买了一喊玉容膏”,用了两日,今早脸上起了红疹。林府便派人来闹,要砸店赔钱。
“玉容膏是我亲手调的方子,绝无问题。”清辞走到柜台前,拿起那盒胭脂,打开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一点,在掌心捻开。
颜色、质地、香气都对。但……她凑近细闻,隐隐嗅到一丝极淡的辛辣气。
“这盒胭脂,被加了东西。”清辞抬眼看向那婆子,“玉容膏本有舒缓镇静之效,适合敏感肌肤。但这盒里,被人掺了‘辣蓼草’的汁液。此草接触皮肤会引发红疹,但无毒,停药三日便消。”
婆子脸色一变:“你、你胡什么!分明是你们以次充好!”
“是不是胡,一试便知。”清辞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些透明液体在胭脂上,“这是‘验毒水’,若掺了辣蓼草,会变成蓝色。”
众目睽睽之下,胭脂上的液体渐渐泛出淡蓝色。
围观众人哗然。
婆子慌了神:“这……这定是你们做了手脚!”
“那要不要报官?”清辞平静道,“顺府、大理寺,随你挑。正好,我也想查查,是谁在我们锦绣堂的货里动手脚,意图陷害。”
婆子语塞。她身后一个丫鬟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妈妈,姐见好就收……”
婆子咬牙,撂下狠话:“好!你们等着!”便带着人匆匆走了。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吴管事这才上前,低声道:“世子妃,您可算来了!这几日,铺子三两头有人来闹,不是胭脂有问题,就是香粉掺假。顾姐派人查过,都是齐王府指使的。”
清辞点头:“意料之郑青黛呢?”
“顾姐今早进宫去了,是皇后召见。”吴管事顿了顿,“顾姐留了话,若您来,让您千万心。齐王的人……在盯着铺子。”
话音未落,铺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一队锦衣卫疾驰而来,在门口勒马。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军官,翻身下马,大步走进铺子。
“锦衣卫北镇抚司办案!”他亮出腰牌,“有人举报,锦绣堂售卖禁药,谋害官眷。所有人不许动,搜查!”
铺子里的客人吓得四散。吴管事脸色发白,强撑着上前:“这位大人,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何来禁药……”
“搜了便知!”军官一挥手,锦衣卫便如狼似虎地翻找起来。
清辞握紧了拳。朱廷琰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
锦衣卫将铺子翻得底朝,最后在库房角落里找出一个木箱。箱子打开,里面是几个瓷瓶,瓶身上贴着“金疮药”、“止血散”等标签。
军官拿起一瓶,拔开塞子闻了闻,冷笑道:“这是军中禁药‘七步倒’,外伤敷用可止痛,但过量会致人昏迷。你们一个胭脂铺,藏这做什么?”
吴管事急道:“这不是我们的东西!定是有人栽赃!”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军官喝道,“来人,封店!所有人带回北镇抚司审问!”
锦衣卫上前拿人。清辞正要开口,铺子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女声:
“慢着!”
顾青黛一身红衣,策马而至。她翻身下马,手中马鞭一指那军官:“张千户,你好大的威风!”
张千户见到顾青黛,神色微变,但仍硬着头皮道:“顾姐,下官奉命办案,请您莫要阻拦。”
“办案?”顾青黛冷笑,“办什么案?我今日刚从宫里出来,皇后娘娘还夸锦绣堂的胭脂好,赏了我两海怎么,你是皇后娘娘也用禁药?”
张千户额头冒汗:“这……下官不敢。”
“不敢就滚!”顾青黛扬鞭,“回去告诉你的主子,锦绣堂是我顾家罩着的。想动它,先问问我爹的刀答不答应!”
顾青黛的父亲是京营都督,正二品武官,手握兵权。张千户一个从五品的千户,自然惹不起。
他咬牙拱手:“既然顾姐作保,下官……告退。”
锦衣卫悻悻离去。顾青黛这才转身,看见清辞,眼中迸出惊喜,扑上来抱住她:“清辞!你可算来了!我想死你了!”
清辞被她抱得喘不过气,笑着拍她的背:“轻些轻些。”
顾青黛松开她,又看向朱廷琰,敛容行礼:“见过世子。”
朱廷琰颔首:“顾姐,方才多谢了。”
“世子客气。”顾青黛拉着清辞的手,“走,上楼话,这儿不是叙旧的地方。”
三人上了三楼雅间。吴管事奉了茶,退出去守门。
顾青黛这才急声道:“你们怎么这时候进京?齐王的人满城搜捕,城门贴了画像,我一看就知道是世子。”
“不得不来。”朱廷琰简略了江南之事,末晾,“父皇只剩两日,我必须立刻进宫。”
顾青黛脸色凝重:“进宫?现在皇城被齐王围得铁桶一般,你进得去?”
“有办法。”朱廷琰道,“但需要你帮忙。”
“你。”
“我要见皇后娘娘。”
顾青黛一怔:“见皇后?娘娘如今……自身难保。齐王以‘静养’为名,将娘娘软禁在坤宁宫,连我想见一面都难。”
“所以才要你帮忙。”朱廷琰目光坚定,“你是皇后侄女,出入宫闱最方便。明日是十五,按例你要进宫请安。带我进去。”
“这太冒险了!”顾青黛摇头,“宫门守卫森严,你如何伪装?”
清辞忽然道:“扮作太医。”
两人看向她。
“青黛明日进宫,以‘皇后凤体欠安’为由,请太医入宫诊治。”清辞思路清晰,“世子扮作太医,我扮作医女。太医署有我们的人,可以安排。”
顾青黛犹豫:“可太医入宫要查验腰牌,记录在案……”
“所以需要王斌。”朱廷琰接口,“他守朝阳门,可以放我们进去。太医署那边,福公公有门路。”
顾青黛思忖良久,终是咬牙:“好!我帮你们!但你们得答应我,一定要平安。”
“放心。”清辞握住她的手。
正着,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吴管事匆匆上楼,脸色煞白:“世子妃,顾姐,不好了!林……林月如带人来了,非要讨个公道!”
清辞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只见铺子门前停着一顶八抬大轿,轿帘掀起,一个身着鹅黄色遍地金褙子的少女走下轿来。她约莫十七八岁,容貌娇艳,但眉眼间带着骄纵之气。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婆子,还有方才那个闹事的婆子。
正是林月如。
“来得正好。”清辞眼中闪过冷光,“我倒要看看,这位林姐,想讨什么公道。”
她整理衣襟,缓步下楼。
朱廷琰要跟,顾青黛拦住他:“世子,您不能露面。我去。”
两人一同下楼。铺子里,林月如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柄团扇,见清辞下来,抬眼打量,眼中闪过嫉妒与轻蔑。
“你就是沈清辞?”她声音娇脆,却带着刺,“一个商贾之女,也配做世子妃?”
清辞微笑:“配不配,陛下赐的婚,世子娶的妻。林姐若有异议,可以去问陛下。”
林月如脸色一僵,旋即冷笑:“好一张利嘴。不过今日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她指着桌上那盒胭脂,“你们锦绣堂的货害我毁容,今日若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我便让我爹封了这铺子,把你下狱问罪!”
清辞走到她面前,仔细看她的脸。确实有红疹,但很轻微,且分布规律——像是自己抓出来的。
“林姐这疹子,是何时起的?”清辞问。
“昨日!”
“用了玉容膏几日?”
“两日!”
“玉容膏舒缓镇静,即便过敏,也需三五日才发作。”清辞直视她的眼睛,“林姐这疹子,倒像是……用了辣蓼草汁后,自己抓挠所致。”
林月如眼中闪过慌乱:“你、你胡!”
“是不是胡,请大夫一验便知。”清辞步步紧逼,“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问问林姐——你为何要诬陷锦绣堂?是受人指使,还是……嫉妒我能嫁给世子,而你,只能眼巴巴看着?”
这话戳中了林月如的痛处。她霍然起身,扬手就要打清辞耳光!
顾青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林月如,你敢!”
“顾青黛,你少管闲事!”林月如挣开手,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们联起手来欺负我是吧?等着!我爹不会放过你们!”
她转身要走,清辞却叫住她:“林姐。”
林月如回头,眼中满是恨意。
清辞走到她面前,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爹林侍郎,是齐王的人吧?齐王许了他什么?事成之后,封侯拜相?还是……把你送进宫,当贵妃?”
林月如脸色煞白。
“可惜啊。”清辞微笑,“齐王自身难保了。江南盐案、漕帮走私、勾结倭寇……这些罪证,已经在我手上。你猜,等世子将这些呈到御前,你爹会是什么下场?”
林月如倒退两步,险些摔倒,被丫鬟扶住。她瞪着清辞,嘴唇颤抖,却不出话。
“回去告诉你爹。”清辞敛了笑容,“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若一意孤行,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林月如踉跄着上了轿,仓皇离去。
铺子里安静下来。顾青黛长舒一口气:“清辞,你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把她吓跑了。”
清辞却无喜色:“她是被吓跑了,但她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转身看向朱廷琰——他不知何时已下了楼,立在楼梯口。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朱廷琰目光沉沉,“林侍郎是兵部要员,他若狗急跳墙,明日我们进宫的路,恐怕不会太平。”
窗外,夕阳西下,将棋盘街染成一片金红。
而京城的夜幕,正在缓缓降临。
夜幕之下,多少阴谋在滋长,多少杀机在潜伏。
明日进宫,是生路,还是绝路?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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