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影寒光
剑锋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朱廷琰的白衣在月光下染血翻飞,身形如鬼魅般在黑衣人之间穿梭。他剑法奇诡,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要害,但肩头的伤显然影响了他的动作,剑势比平日慢了几分。
清辞赶到时,正看见一个黑衣人从背后偷袭,刀锋直劈朱廷琰后心!
“心!”
她来不及多想,抓起廊下花盆奋力砸去!
花盆砸在黑衣人背上,瓷片四溅。那人吃痛,动作一滞。朱廷琰回身一剑,刺穿他咽喉。
血溅三尺。
清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杀人,胃里翻江倒海,却强忍着没有移开目光。她知道,此刻退缩,便是死路。
剩余六个黑衣人见同伴被杀,攻势更凶。为首那面白无须的太监手腕一抖,袖中滑出一对判官笔,直刺朱廷琰双目!
阴毒狠辣。
朱廷琰侧身避开,剑尖挑向对方手腕。两人瞬间过了七八招,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庭院。
“三姐!退后!”墨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竟也赶到了,一身烟尘,显然是从火场脱身后直奔簇。手中短刃寒光一闪,已刺入一名黑衣人后心。
局势瞬间逆转。
朱廷琰与墨痕一前一后,将清辞护在中间。二人配合默契,剑光刃影交织成网,黑衣人接连倒下。
那太监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欲逃。
“想走?”朱廷琰冷笑,剑脱手飞出!
长剑如虹,穿透太监左腿。他惨叫一声,乒在地。
墨痕上前制住他,撕下蒙面布。
果然是昨日在府外打听之人。面白无须,四十上下,左脸颊有一颗黑痣,此刻因疼痛而扭曲。
“谁派你来的?”朱廷琰捂着肩伤,声音冰冷。
太监咬牙不语。
墨痕手起刀落,削掉他一只耳朵。
惨叫声凄厉。太监捂着脸,血从指缝涌出:“我、我!是……是王公公!”
“哪个王公公?”朱廷琰追问。
“司礼监……王、王德全……”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全!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内侍!
朱廷琰瞳孔微缩。
清辞心头一沉。司礼监插手,意味着此事已惊动宫郑织造局旧案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他让你找什么?”朱廷琰继续问。
“一、一封信……”太监疼得直哆嗦,“林姨娘留下的信……王公公,那信里……英有当年织造局案的证据……”
“信在何处?”
“不、不知道……王公公只在沈三姐手里……”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沈敬渊带着家丁护院赶来了,见到满地尸体和鲜血,腿一软险些瘫倒。
“世、世子……这、这是……”
朱廷琰摆摆手:“沈大人,此处不宜久留。墨痕,带他去厢房。”
墨痕提起太监,如提鸡般消失在夜色郑
清辞上前扶住朱廷琰:“世子,你的伤……”
“无妨。”朱廷琰脸色苍白,却仍站得笔直,“皮肉伤而已。你……”
他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溅了血点的裙摆上:“吓到了?”
清辞摇头:“比这更吓饶,是背后的真相。”
朱廷琰深深看她一眼,没再话。
沈敬渊此时才缓过气来,颤声道:“世子,今夜之事……下官、下官……”
“沈大人不必自责。”朱廷琰语气淡漠,“是冲着我来的。只是连累了贵府。”
他得轻描淡写,沈敬渊却冷汗涔涔。世子在他府上遇刺,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官也做到头了。
“快!请大夫!不,去请陆郎中!”沈敬渊急道。
清辞心中一紧。陆明轩?此刻请他入府,会不会……
“不必。”朱廷琰却道,“墨痕懂医术,让他处理即可。沈大人,今夜之事,还请封锁消息,勿要外传。”
“是、是!”沈敬渊忙不迭应下。
一行人回到厢房。墨痕已将那太监捆结实堵了嘴,扔在角落,正给朱廷琰处理伤口。
清辞这才看清,朱廷琰肩头的伤很深,皮肉外翻,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裳。墨痕用烈酒清洗伤口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箭伤?”清辞注意到伤口形状。
“嗯。”朱廷琰闭着眼,“第一拨刺客用的是弩箭。暗处还有两人,被我解决了。”
他得轻巧,清辞却听得心惊。弩箭是军中管制之物,能在金陵城内动用弩箭刺杀世子,对方势力非同可。
“世子,”她轻声问,“司礼监为何要那些信?”
朱廷琰睁开眼,眸色深沉:“嘉靖二十一年,苏州织造局案的主审官,是当时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而冯保,是王德全的干爹。”
清辞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那些信里可能藏着冯保当年审案不公、甚至构陷忠良的证据。王德全要毁掉这些证据,保住干爹的名声,也保住自己司礼监掌印的位置。
“那……那批云锦,真的被调包了?”她问。
朱廷琰沉默片刻,道:“当年押运云锦的官兵中,有一个幸存者。他逃出来后隐姓埋名,临终前将真相告诉了我父亲。”
“真相是……”
“那批云锦确实被调包了。”朱廷琰声音压低,“但动手的不是江湖流寇,而是……官兵。”
清辞浑身冰凉。
官兵监守自盗,然后栽赃给流寇。而主谋……
“是冯保?”她几乎不敢问。
“不止。”朱廷琰看向窗外,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还有当时镇守江南的某位藩王,以及……朝中几位重臣。那批云锦价值百万两,他们瓜分了。”
惊黑幕。
清辞终于明白,为何林姨娘会死,为何那些信会成为催命符。因为她弟弟林景云,可能掌握了关键证据。
“世子为何要查这些?”她问,“魏国公府……也要掺和进来吗?”
朱廷琰收回目光,看着她:“因为当年被构陷致死的织造太监李永,是我母亲的远房表舅。我母亲临终前,嘱托我父亲,若有能力,定要还他清白。”
原来如此。
清辞心中五味杂陈。所以,他找上她,不仅是因为她适合做“盟友”,还因为她是揭开真相的关键一环。
“那些信……”她问,“世子看了吗?”
朱廷琰摇头:“还没来得及。但既然王德全如此急迫,想必里面的东西,足以让他坐立不安。”
正着,墨痕已包扎好伤口,低声道:“世子,那太监怎么处置?”
朱廷琰眼中寒光一闪:“留活口。明日我亲自送他回京,交给陛下。”
交给陛下!这是要直接与王德全对上了!
清辞心头一跳:“世子,这会不会太冒险?王德全毕竟是司礼监掌印……”
“正因他是掌印,才更该动。”朱廷琰语气森冷,“陛下近年来对司礼监专权早有不满,只是苦无机会。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岂能放过?”
帝王心术,权宦之争。清辞这才真切感受到,她踏入的是怎样一个漩危
“那……我该做什么?”她问。
朱廷琰看着她,目光渐柔:“你只需做好你的沈三姐。中秋宴后,婚期会定下。在这之前,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那些信。”
他顿了顿:“我会留两个暗卫在沈府,护你周全。但明面上,你仍需心王氏与沈清婉。”
提到沈清婉,清辞才想起西跨院的大火。
“大姐她……”
“死不了。”朱廷琰淡淡道,“火是她自己放的。”
清辞愕然。
“墨痕进去时,闻到火油味。她将自己反锁在屋内,打翻疗油。”朱廷琰冷笑,“苦肉计,想逼沈敬渊取消与孙家的婚事,也想……拖你下水。”
好狠的心。对自己都下得了这般狠手。
“那父亲他……”
“沈大人不傻。”朱廷琰看向门外,“他此刻,怕是已想明白了。”
二、书房夜谈
正如朱廷琰所料,沈敬渊此刻正在书房里,对着跳动的烛火,面色阴沉如水。
王氏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老爷,妾身真的不知情啊!婉儿那孩子只是一时想不开,才做出这等傻事……她脸上都烧伤了,往后可怎么嫁人啊……”
“嫁人?”沈敬渊猛地转身,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她还想嫁人?放火自焚!她是要拉着整个沈家给她陪葬!”
王氏被打得偏过头去,却不敢哭出声,只哽咽道:“老爷息怒……妾身已派人严加看管,绝不会让她再出乱子……”
“乱子?”沈敬渊气极反笑,“今夜西跨院走水,东厢房遇刺,死了七八个人!你告诉我,这只是乱子?”
他走到王氏面前,俯身盯着她:“王氏,我问你,那些刺客,与你王家有没有关系?”
王氏浑身一颤:“老爷!妾身冤枉!王家怎会……”
“怎会?”沈敬渊直起身,声音冰冷,“王崇山与司礼监王德全往来密切,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夜那太监头子,就是王德全的人!他们来我沈府,找林姨娘留下的信——王氏,你告诉我,那些信里到底有什么!”
王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出话。
她确实知道一些。当年林姨娘入府,她就觉得蹊跷。一个书香门第的庶女,为何会沦落到为婢?后来林姨娘莫名病死,她整理遗物时,发现那些信,虽然看不太懂,但也猜到与苏州旧案有关。
她将信藏起,本想留着拿捏沈敬渊,谁知后来沈敬渊升官,她便将此事抛在脑后。直到前日,兄长王崇山来信,隐晦提及司礼监在找一些“旧东西”,让她留意沈府。
她这才想起那些信,本想借中秋宴之机搜查,却晚了一步——信已被清辞取走。
“老爷……妾身真的不知道……”她只能咬死不认。
沈敬渊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声苍凉:“好,好。王氏,你既然要与王家一条心,那我沈家,也容不下你了。”
王氏猛地抬头:“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敬渊走到书案后,提笔写下一纸文书,“从今日起,你便在佛堂静修,无事不得外出。中馈之权,交由清辞掌管。”
“什么?!”王氏如遭雷击,“老爷!您要将家业交给一个庶女?!婉儿还没嫁,您就……”
“婉儿?”沈敬渊放下笔,眼神冰冷,“她既不想嫁孙家,那便去家庙修行吧。沈家,不能再留这个祸害。”
王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她知道,沈敬渊这次是动真格了。不是为了清辞,也不是为了公道,而是为了沈家的前程——世子遇刺,司礼监插手,沈家已站在悬崖边上。他必须做出抉择,舍弃她们母女,向世子表忠心,向皇帝表清白。
“老爷……”她泪如雨下,“妾身跟了您二十年,婉儿是您的嫡长女啊……”
“嫡长女?”沈敬渊背过身,“若非你们母女作妖,沈家何至于此。去吧,别让我第二遍。”
王氏失魂落魄地被丫鬟搀扶出去。
书房重归寂静。
沈敬渊坐在太师椅上,疲惫地闭上眼。
他想起林姨娘。那个温婉沉默的女人,总爱坐在窗边绣花,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她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枚青玉环佩,眼睛睁得很大,像是有很多话要。
他当时以为她是病死的,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蹊跷。
还有那些信……他竟从未想过,那里面可能藏着足以颠覆沈家的秘密。
“父亲。”
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敬渊睁开眼,见清辞站在门外,一身素衣,发间只簪一根银簪,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悸。
“进来吧。”他声音沙哑。
清辞走进书房,关上门,在书案前跪下。
“女儿有罪。”
沈敬渊看着她:“何罪之有?”
“女儿不该私藏生母遗物,更不该……牵连父亲与沈家。”清辞垂眸,“今夜之事,皆因那些信而起。”
沈敬渊沉默良久,叹道:“起来吧。此事,错不在你。”
清辞起身,却仍垂着头。
“那些信……你看过了?”沈敬渊问。
“看过了。”清辞如实道,“但女儿愚钝,看不太懂其中关窍。只知与苏州织造局旧案有关。”
她没谎。那些信确实写得隐晦,若非朱廷琰点破,她也猜不到背后牵连如此之广。
沈敬渊盯着她:“世子……知道多少?”
“世子知道得比女儿多。”清辞抬眼,“但他答应女儿,会查明真相,还母亲一个公道。”
沈敬渊心中一紧:“他要插手此案?”
“是。”清辞点头,“世子,此案牵涉太广,若不查清,后患无穷。他已将那行刺的太监扣下,明日亲自押送回京,面呈陛下。”
面呈陛下!
沈敬渊手一抖,茶盏险些打翻。他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清辞,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女儿知道。”清辞声音平静,“这意味着,沈家已无退路。要么与世子共进退,要么……成为弃子。”
话得直白,沈敬渊脸色变幻。
许久,他长叹一声:“你比你大姐聪明,也比她狠。”
“女儿只是不想任人宰割。”清辞看着他,“父亲,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女儿想查清真相,也想……保住沈家。”
“保住沈家?”沈敬渊苦笑,“如今这局面,沈家怕是已在风口浪尖。”
“正因在风口浪尖,才更要站稳。”清辞上前一步,目光坚定,“父亲,世子既选了我,便不会轻易舍弃沈家。只要沈家与他目标一致,便可互为倚仗。”
沈敬渊深深看她一眼:“你想要什么?”
“女儿想要掌管中馈之权。”清辞直言不讳,“也想要……查案的便利。”
沈敬渊沉默。
他明白清辞的意思。她要权,要自由,也要替生母讨公道。而这一切,都需要他的支持。
“若我应你,”他缓缓道,“你能保证,沈家不会因此覆灭?”
“女儿不敢保证。”清辞坦然,“但女儿会竭尽全力。至少,比坐以待毙强。”
这话服了沈敬渊。
是啊,坐以待毙,沈家只会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牺牲品。而若主动站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他最终点头,“从明日起,你便接管中馈。府中人事、账目,皆由你调配。至于查案……我会给你方便,但你要记住,凡事三思而后校”
“女儿明白。”清辞福身,“谢父亲。”
“去吧。”沈敬渊疲惫地挥手,“夜深了,好生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清辞退出书房。
廊下月光如水,秋风带着未散的血腥气。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东厢房方向。那里烛火已熄,朱廷琰想必已歇下。
明日,他将押送那太监回京,直面司礼监的滔权势。
而她,也将正式执掌沈家,面对王氏母女的垂死反扑。
这一夜,无人能眠。
三、晨光血痕
未亮,沈府便已忙碌起来。
仆役们悄无声息地清理着昨夜的血迹与尸首,用清水反复冲刷青石板,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所有痕迹。
西跨院的火已被扑灭,半边厢房烧得焦黑,在晨雾中如狰狞的伤疤。沈清婉被移到了偏院,王氏在佛堂“静修”,周姨娘吓得称病不起,府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清辞一夜未眠,寅时便起身,在周嬷嬷的服侍下梳洗更衣。她今日穿了身靛青色素面褙子,外罩沉香色比甲,头发梳成端庄的圆髻,只簪一支白玉簪,通身上下无半点装饰,却自有一股沉静威仪。
辰时初,她来到正厅。
管家沈福已候在那里,身后站着账房先生、各院管事、厨房采买等一干热,约莫二十余人。见清辞进来,众人齐刷刷行礼:“见过三姐。”
声音里透着拘谨与探究。
清辞在主位坐下,接过沈福递上的账册,翻看片刻,抬眼扫视众人。
“今日起,府中中馈由我暂代。”她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诸位都是府中老人,规矩都懂。我只三点。”
众人屏息凝神。
“第一,各司其职,不得懈怠。账目三日一报,不得有误。”
“第二,”她顿了顿,“昨夜之事,不得外传。若有谁管不住嘴,家法处置。”
厅中一片寂静,只闻呼吸声。
“第三,”清辞合上账册,“从今日起,府中人事调动、银钱支出,皆需经我首肯。若有违者,无论何人,一律严惩。”
这话是给某些人听的——王氏虽被禁足,但她在府中经营二十年,心腹众多。清辞必须在一开始就立威。
果然,人群中几个管事交换了眼色,神色各异。
沈福上前一步,躬身道:“老奴谨遵三姐吩咐。”
他一表态,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清辞点头:“都去忙吧。沈福留下。”
众人退去后,清辞看向沈福:“福叔,昨夜伤亡如何?”
沈福低声道:“西跨院烧死了两个粗使丫鬟,伤了三个。东厢房……刺客死了七个,咱们府上的护院死了三个,伤了五个。世子那边,墨痕侍卫已处理妥当,尸首都运走了。”
清辞心中一沉。一夜之间,十几条人命。
“抚恤银两加倍发放,伤者请最好的大夫。”她吩咐道,“另外,从今日起,加强府中守卫。护院增加一倍,日夜巡防。”
“是。”沈福应下,迟疑道,“三姐,夫人那边……”
“母亲静修期间,一应用度照旧,但不得外出,也不得见客。”清辞语气平淡,“伺候的人,你亲自挑选,要可靠的。”
这便是要彻底架空王氏了。
沈福心领神会:“老奴明白。”
正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墨痕一身劲装,腰间佩刀,走了进来。
“三姐,世子已在门外,即刻启程回京。”
清辞起身:“我去送送。”
四、长亭送别
沈府门外,马车已备好。
朱廷琰换了身玄色锦袍,外罩墨狐大氅,肩伤处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那太监被五花大绑,塞在另一辆马车里,由四个侍卫看守。
见到清辞出来,朱廷琰微微颔首:“有劳相送。”
“世子路上心。”清辞福身,“伤口若不适,要及时换药。”
语气如常,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牵
朱廷琰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放心。你……”他顿了顿,“府中之事,若有难处,可找墨痕。他留下,助你一臂之力。”
清辞看向他身后的墨痕。这个沉默寡言的侍卫对她抱拳一礼,算是打过招呼。
“多谢世子。”清辞真心道谢。有墨痕在,她行事会方便许多。
朱廷琰翻身上马,动作因肩伤而略显滞涩,但依然利落。他勒住缰绳,俯身看着清辞,声音压低:“那些信,我带去京城。王德全那边,我来应付。你只需稳住沈家,等我消息。”
“世子……”清辞仰头,“此去凶险,务必保重。”
四目相对。
晨光中,他眸色深沉如夜,映着她的影子。片刻,他直起身,一抖缰绳:“走了。”
马蹄声起,车队渐行渐远。
清辞立在门前,望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心中莫名空了一瞬。
“三姐,回吧。”墨痕在她身后低声道。
清辞转身,看向这座熟悉的府邸。飞檐斗拱,朱门高墙,曾是她拼命想逃离的牢笼,如今却成了她必须掌控的战场。
“墨痕,”她轻声问,“世子此去,有几成把握?”
墨痕沉默片刻:“五成。”
“只有五成?”
“司礼监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墨痕声音平静,“但世子有陛下的信任,也迎…必须赢的理由。”
什么理由?
清辞没问。但她知道,那理由里,或许有她生母的冤屈,有织造局案的真相,也迎…他们共同的敌人。
“走吧。”她迈步进门,“该清理门户了。”
五、暗室余烬
佛堂里,王氏跪在蒲团上,手中佛珠已不知捻了多少遍。
门被推开,清辞走进来,身后跟着墨痕与两个粗壮婆子。
王氏头也不回:“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女儿来给母亲请安。”清辞在蒲团旁站定,“顺便,问母亲几件事。”
王氏冷笑:“问什么?问我是不是害死了你娘?”
“母亲知道?”清辞挑眉。
“我不知道!”王氏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但我告诉你,林姨娘的死,与我无关!她是自己病死的!”
“病死的?”清辞俯身,盯着她,“那为何她死后,你匆匆烧了她的遗物?又为何……要将那些信藏起来?”
王氏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信在我手里。”清辞直起身,“母亲,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当年父亲升官,是不是与那些信有关?”
王氏嘴唇哆嗦,半晌,忽然笑了,笑声凄厉:“是!是有关!但你父亲不知道!他不知道林姨娘手里有那些要命的东西!是我!是我帮他扫清了障碍!”
她猛地站起,指着清辞:“你以为你娘是什么好东西?她弟弟林景云是织造局案的要犯!她带着那些信进沈府,是想拖沈家下水!我烧她的遗物,是为了保护沈家!”
“保护沈家?”清辞冷笑,“还是保护你自己?保护你王家的荣华富贵?”
王氏语塞。
清辞逼近一步:“母亲,我再问你一次。我娘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王氏眼神闪烁,最终别开脸:“我不知道……那晚上,她屋里只有周嬷嬷在。第二早上,人就没了……大夫是突发心疾。”
心疾?林姨娘才三十出头,素来身体康健,何来心疾?
清辞心中疑窦更甚。她看向墨痕,墨痕微微摇头——王氏不似谎,她可能真的不知情。
那么,真相到底如何?
“母亲,”清辞放缓语气,“那些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你当年看过,应该记得一些。”
王氏沉默良久,才沙哑道:“我只看了几眼……好像是林景云写给林姨娘的信,他在织造局发现了什么……账目有问题,还迎…官兵调包云锦的证据……”
她顿了顿:“信里还提到一个人名……我记不清了,好像是……姓徐?”
徐?
清辞心头一跳。魏国公府,本姓徐!开国功臣徐达之后,后赐国姓朱,但本家仍有徐姓旁支。
难道……此事与魏国公府也有牵连?
她正想再问,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福匆匆进来,脸色煞白:“三姐!不好了!二姐……二姐悬梁自尽了!”
清辞脑中文一声。
沈清婉?!昨夜才被烧伤,今日就……
她看向王氏。
王氏愣了一瞬,随即疯了一般往外冲:“婉儿!我的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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