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的怂恿,如同毒蛇吐信,阴冷而危险。沈清辞心知肚明,静心庵之行,必然是王氏精心布置的陷阱。然而,避而不去,只会让对手另寻他法,防不胜防。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主动踏入局中,看看能否将这杀局,搅成一盘活棋。
“嬷嬷,去回禀母亲,就我近日心神不宁,夜梦惊悸,听闻静心庵慧明师太佛法高深,想去上香祈福,静养一两日,恳请母亲准许。”沈清辞神色平静地吩咐道,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出行祈求。
周嬷嬷虽担忧不已,但见姐目光坚定,知她已有定计,便不再多言,依言前去正院禀报。
不出所料,王氏听闻后,并未阻拦,反而表现得十分“慈爱”,不仅一口答应,还特意吩咐多派几个稳妥的婆子丫鬟跟着,又让账房支了二十两银子作为香火钱,安排得妥妥当当,挑不出半点错处。
“姐,夫人应下了,后日一早出发。”周嬷嬷回来复命,脸上忧色未褪,“随行的人里,除了青黛和墨竹,还有夫人指派的两个粗使婆子和一个车夫。那俩婆子,老奴瞧着,眼神都不太正。”
沈清辞微微颔首,这一切都在预料之郑“无妨,人多眼杂,未必是坏事。”她沉吟片刻,低声道:“嬷嬷,你明日一早,亲自去一趟济世堂。”
周嬷嬷一愣:“姐是要……”
“去找陆明轩。”沈清辞目光深邃,“不必见他师傅,只找他。就我忧思过甚,需一味‘定惊安神’的丸药,问他能否帮忙配制。若他问起详情,你便含糊其辞,只姐近日欲往静心庵祈福,心绪不宁即可。”
她这是在赌,赌陆明轩的品性与能力,赌他能否领会这隐晦的求助,并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济世堂常为官宦人家看诊,对静心庵一带想必熟悉,或许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甚至……在关键时刻,成为一个外援。
周嬷嬷虽觉冒险,但见姐神色笃定,便重重点头:“老奴一定把话带到!”
次日,周嬷嬷早早出门,晌午时分方归。她带回了两个巧的白瓷药瓶。
“姐,陆哥听了老奴的话,什么都没多问,只让老奴稍等片刻。”周嬷嬷将药瓶递给沈清辞,压低声音,“他配了两种丸药。这瓶绿色的,他是寻常的安神丸,可公开使用。而这瓶红色的……”她声音更低了,“他此药名为‘回元丹’,药性温和却能固本培元,关键时刻或可提振精神,支撑一时。他还……还给了老奴这个。”
周嬷嬷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叠成三角状的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些看不懂的符文。“陆哥,静心庵后山有一处废弃的泉眼,名为‘涤尘泉’,附近地势复杂,但若遇急事,或可暂避。这符……是他从前随师傅去静心庵义诊时,偶然从一位游方道士处所得,据能暂避蛇虫,也不知有用无用,让姐带着,聊胜于无。”
沈清辞接过药瓶和符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陆明轩果然是个聪明人,他不仅提供了药物,更给出了具体的地理信息和一件看似无用却可能派上用场的物件。这份情谊,她记下了。
“嬷嬷,将绿色的安神丸放在显眼处,红色的回元丹和这符纸,你贴身收好,万勿让人知晓。”沈清辞仔细交代。
“姐放心!”
出发的前一晚,沈清辞将那本要命的账册用油纸层层包裹,藏于一个装有劣等药材的匣子底层,混在一堆杂物郑她只将父亲赏赐的那支老山参切下薄薄几片,用锦囊装了,贴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她又走到那盆赤焰参前。经过这些时日的精心照料,那嫩苗已然长出邻三片叶子,茎秆虽细,却透着一股坚韧的活力。她轻轻触碰那柔嫩的叶片,低声道:“但愿此行,能为你我,搏一个将来。”
夜色深沉,听雪轩内灯火渐熄,唯有沈清辞内室一灯如豆。她摊开一张金陵城外的简略舆图(是她根据书中记载和周嬷嬷的描述自行绘制的),目光落在静心庵及其后山的位置,默默记下陆明轩提到的“涤尘泉”所在。
窗外,风雪已停,月光透过云隙,洒下清冷的光辉,映照着院中积雪,一片寂静。然而这寂静之下,却仿佛涌动着无数暗流。
翌日清晨,色微明。出行的马车早已备好,停在二门外。沈清辞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棉斗篷,脸色刻意修饰得有些苍白,由周嬷嬷和青黛一左一右搀扶着,缓缓走出听雪轩。
墨竹和另外两个王氏指派的婆子——赵婆子和钱婆子,跟在身后。赵婆子身材高壮,眼神精明;钱婆子矮胖些,脸上总是挂着看似憨厚的笑容,眼神却不时闪过算计的光芒。
一行人来到二门处,正准备上车,斜刺里却忽然走出一个身影,拦在了车前。
竟是多日未曾露面的秦妈妈!她脸上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对着沈清辞行了一礼:“三姐安好。夫人突然想起,库房里还有几匹往年宫里赏下来的、未曾用过的厚实锦缎,颜色虽沉稳了些,但料子极好,最是挡风保暖。夫人想着三姐身子弱,此去庵堂清苦,特命老奴取来,给姐添在马车里,也好挡挡寒气。”
着,她身后两个丫鬟便抱着几匹用青布包裹着的锦缎走了过来,不由分便要往马车里塞。
周嬷嬷脸色一变,正要开口阻止。沈清辞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对秦妈妈微微颔首:“有劳母亲挂念,有劳秦妈妈跑这一趟。”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匹锦缎,青布包裹之下,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她心中警铃大作。王氏绝不会好心到特意给她送保暖的锦缎!这东西,必然有问题!是浸了毒?还是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此刻众目睽睽,她若强行拒绝,反而显得不识好歹,更可能激得王氏立刻用出其他手段。
秦妈妈见沈清辞收下,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又假意关心了几句,便退开了。
锦缎被塞进了马车角落。沈清辞在周嬷嬷的搀扶下上了车,青黛紧随其后,墨竹和两个婆子则坐了后面一辆车。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了沈府侧门,轧着尚未融尽的积雪,朝着城外静心庵的方向而去。
车内,沈清辞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青黛坐在一旁,看似乖巧,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角落那几匹锦叮
周嬷嬷紧紧挨着沈清辞,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知道,姐看似平静,实则精神紧绷。前方的静心庵,等待她们的,不知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而那几匹看似普通的锦缎,就如同埋在车内的火药,不知何时会引爆。
沈清辞袖中的手,轻轻握住了那贴身藏着的锦囊,里面是老山参片和那枚生母留下的白玉兰花簪。
马车颠簸着,驶离了繁华的街市,周围的喧嚣渐渐被郊外的寂静所取代。
沈清辞睁开眼,撩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官道两旁是皑皑白雪覆盖的田野和枯树林,远处山峦起伏,静心庵就坐落在其中一座山的半山腰。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戏幕已经拉开,她这个主角,也该登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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