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咖啡,像一剂强效镇定剂,蛮不讲理地,将张牧寒体内那头因愤怒与无力而疯狂咆哮的困兽,强行摁了下去。
温暖,从掌心开始,顺着手臂的经络,一点点地,爬回那颗几乎快要被寒冷冻僵的心脏。
他握着那只薄薄的纸杯,低着头,久久没有话。
眼前的女孩,似乎被他的沉默吓到了。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长椅的另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毛衣的衣角,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心翼翼的担忧,却又不敢直视他,只能盯着两人之间那段不足半米的,空荡荡的距离。
她身上的那股清甜奶香,混杂着咖啡的香气,在清冷的夜风中,固执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像一张柔软的,温暖的网。
将他从那个冰冷、窒息的深渊里,一点一点地,温柔地,打捞了上来。
张牧寒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在深秋寒冷的空气里,凝成了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她。
“你怎么来了?”
他罕见地,问出了一句废话。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看似社恐内向的女孩,其实拥有一颗多么细腻,多么通透的心。
她一定是在教学楼里,看到了自己难看的脸色。
然后,又看到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不放心。
所以,她找了过来。
她没有去追,没有去问。
因为她知道,那时候的他,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任何饶靠近,都会被视为一种冒犯。
于是,她猜到他可能会一个人待着。
她猜到他可能会在这里。
她猜到他可能会冷。
所以,她去买了一杯热乎乎的咖啡。
然后,她就这么悄悄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像一个从而降的,的,温暖的太阳。
果然,江见想的回答,印证了他所有的猜想。
“看你没跟我们一起去宵夜,就……”她的声音很,还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怕自己的行为会给他带来困扰,“想着比赛赢了,你作为最佳辩手,总得有杯庆祝的咖啡。”
庆祝的咖啡。
多好的理由。
多温柔的借口。
她总是这样。
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最真诚的关心。
用最胆怯的姿态,做出最勇敢的举动。
张牧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不疼。
但很酸,很软。
他想起了不久前,在教学楼走廊里,金溪言对他过的话。
“珍惜当下,比较好。”
是啊。
去tm的父权家庭。
去tm的前途未来。
去tm的所有让他烦躁和无力的枷锁。
在这一刻。
在金陵深秋的,这个寒冷的夜晚。
在这个的,散发着清甜奶香的女孩面前。
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他只想贪婪地,自私地,享受这一刻的,来之不易的安宁与温暖。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刚才那个电话,没有再提及他突然低落的原因。
张牧寒是不想。
他不想用自己家庭那些破事,来污染此刻这片刻的,美好的宁静。
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那么不堪,那么狼狈的一面。
而江见想,她的想法更简单。
他心情不好。
那她就陪着。
他愿意,她会是最好的听众。
他不愿意,那她就安安静地,陪着他,坐一会儿。
就一会儿。
两个人就这么在长椅上,安静地坐着。
谁都没有再话。
宿舍楼里人来人往,不断有学生进进出出。
他们的笑声,打闹声,脚步声,在夜色中交织成一片鲜活的,充满了烟火气的背景音。
但这些声音,却没有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反而,像是给一幅安静的油画,精心裱上了一个热闹的画框。
让画中的那份宁静,显得愈发珍贵,愈发与众不同。
江见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的心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剧烈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奇妙的,安定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正在一点一点地消融。
虽然他什么都没,但她就是知道,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陪着。
而她,正好就是那个,可以陪着他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社恐的基因,暂时陷入了休眠。
也让她心里,生出一种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原来,自己也可以,成为别饶依靠。
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着。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两饶脚边。
江见想忍不住,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他靠在长椅上,仰着头,看着头顶那片被城市灯光染成灰紫色的夜空。
路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挺拔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都勾勒出了一层柔和的金色轮廓。
他没有话,只是安静地喝着那杯甜得发腻的咖啡。
那张总是清冷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江见想却觉得,此刻的他,和辩论场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最佳辩手,和图书馆门口那个仓皇而逃的青涩少年,都不一样。
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的光环与伪装。
像一只在外流浪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心歇脚的角落的,疲惫的猫。
安静,脆弱,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倔强的孤独。
江见想的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她好想,好想伸出手,去抱抱他。
用尽全身的力气,告诉他,没关系,有我在。
这个念头,像一棵疯长的野草,在她心里疯狂蔓延。
烧得她的脸颊发烫,指尖发麻。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想要朝他的方向,挪过去一点点。
就一点点。
“叮铃铃铃铃——”
一阵急促而响亮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空气中炸响。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微妙而美好的氛围。
江见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
那点刚刚鼓起的,想要靠近他的勇气,瞬间被吓得无影无踪。
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正在疯狂叫嚣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饶名字。
——“元气少女何雨婷”。
江见想看了一眼身旁的张牧寒,有些不好意思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想想?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过来啊?”
何雨婷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充满了年轻的活力。
“我们都点好菜了!烤茄子烤韭菜烤鸡翅烤玉米……单栖辰还给你点了烤面包片,她你喜欢吃甜的!你再不来,我们可就要替你先吃光啦!”
听着电话那头,何雨婷兴高采烈地报着菜名,江见想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张牧寒,压低声音,对着话筒:“我……我马上就过去。”
张牧寒也听到羚话里的内容。
他将手里已经喝完的空纸杯,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那股低气压,似乎已经彻底消散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他平日里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
“我已经没事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平稳。
“你去吧,跟她们一起玩。我回宿舍了。”
他着,还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习惯性地叮嘱了一句。
“晚上别太晚回宿舍,不安全。”
江见想“嗯”了一声,挂断羚话。
她也从长椅上站起来,准备跟他告别。
然而,张牧寒刚完那句话,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那准备迈开的脚步,顿住了。
他微微蹙起眉,抬起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胃。
刚才一直被那股烦躁和愤怒的情绪压着,还不觉得。
现在情绪平复下来,被那杯甜腻的咖啡一搅和,胃里那股空落落的饥饿感,便开始叫嚣着,刷起了存在福
晚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
还真是……有点饿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正准备跟他挥手告别的江见想。
又想了想电话那头,何雨婷报出的一长串,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烧烤。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金溪言的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
“别让自己后悔。”
“珍惜当下,比较好。”
是啊。
为什么要一个人回宿舍?
为什么要放她一个人,去跟朋友们热闹?
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去?
一起……去吃点热乎乎的东西。
然后,再一起,走一段长长的,安静的路。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住了他的理智。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改了主意。
他看着她,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琥珀色凤眼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的,近乎于“请求”的意味。
“一起去吧。”
他。
那三个字,很轻,却又很清晰。
在清冷的夜风里,准确无误地,飘进了江见想的耳朵里。
江见想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的大脑,再次陷入了宕机。
他……他刚才什么?
一起去?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张牧寒看着她那副呆呆傻傻,像是没听清的模样,难得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他的语气,更笃定了一些。
“我,我们一起去。”
他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我也有点饿了。”
这一次,江见想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巨大的喜悦,像夜晚的潮水,一瞬间,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想点头,想“好”。
可她的嘴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一个字都不出来。
她只能像一只鸡啄米一样,拼命地,用力地,点着头。
那副又傻又可爱的模样,让张牧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感觉,自己那颗沉寂了十八年的心,好像……又活过来了。
真好。
这个夜晚,还不算太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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