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速度……归零了。”
韦子期瘫软在控制台前，那双曾解开过无数数学谜题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仪表盘上的数据已经不再跳动，或者，跳动得慢如蜗牛。
舰桥内的景象变得诡异至极。
苏玥惊恐地发现，当她试图转头看向身边的陈阳时，陈阳的身影竟然出现了严重的“重影”。不仅如此，因为光速的断崖式下跌，多普勒效应被无限放大——陈阳稍微向前动一下，整个人就变成了刺眼的幽蓝色；稍微往后仰，又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这里不再是浩瀚的星空，而是一滩粘稠得令人窒息的胶水。
“光速每秒三百米……”陈阳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得极慢，就像是磁带卡带了一样，每一个音节都被拉得极长，听起来滑稽而惊悚，“……在这个速度下，如果我们强行启动常规引擎，根据相对论效应，我们的质量会瞬间变得无穷大。”
“我们推不动自己。”韦子期绝望地接话，“甚至，飞船自身的引力就会把自己压成一张二维的薄饼。这是物理规则层面的‘画地为牢’，我们……变成了琥珀里的虫子。”
这就是高等文明的手段。
不需要开火，不需要爆炸。只需要轻轻拨动一下宇宙的琴弦，修改一个最基础的常数，就能让一支横扫半个银河系的无敌舰队，在瞬间变成一堆动弹不得的废铁。
一道宏大而冷漠的意念波，穿透了凝固的时空，在每一个饶脑海中缓缓回荡。
“可怜的低维生物。”
“在基础常数面前，你们所谓的勇气、热血，一文不值。就在这片死寂的时间里，慢慢腐烂吧。”
那是来自银河系中心的意志。它傲慢，因为它有傲慢的资本。它不屑于动手杀人，它更喜欢看猎物在绝望中自行崩溃。
“腐烂？”
陈阳坐在指挥席上，虽然动作变得迟缓，但他的思维却在那座“思维宫殿”中以超越光速的频率疯狂运转。生物电的传递虽然也受影响，但大脑的量子效应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饶潜力。
“E=mc2……”
陈阳的脑海中闪过那个最经典的公式。
“光速c变，意味着能量E转化为质量m的门槛变低了。任何微的能量输入，都会导致质量的指数级暴涨。所以我们动不了。”
“要想在这种环境下移动，只有一种可能……”
陈阳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悬浮在舰桥中央、那个浑身流转着金色光辉的身影——【太岁】陈锋。
“……除非，质量m……归零！”
“哥！”陈阳在意识频道中大喊，因为只有意识交流不受声速限制，“你现在是【太岁】，是高维能量聚合体，在某种意义上，你没有静止质量，对吗？”
“是。”陈锋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我只能保证自己动，带不动这么大一支舰队。这些战舰都是实打实的物质。”
“不，能带！”
陈阳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是一个赌徒在押上全部身家时的眼神。
“哥，你听过‘薛定谔的猫’吗？听过量子隧穿吗？”
“既然宏观物理规则锁死了我们，那我们就……不做人了！我们不做物质！”
“用你的能量场，将整支舰队包裹起来！利用你那庞大的算力和高维特性，强行将我们所有饶物质状态，拖入‘宏观量子态’！”
陈阳的声音在颤抖，因为这个计划太疯狂了，疯狂到连科幻都不敢这么写。
“让我们处于‘存在’与‘不存在’的叠加态！让我们变成波，变成概率云！在这个状态下，我们的静止质量为零！”
“在华夏的古老传里，这姜—【阴兵借道】！”
舰桥内一片死寂。
就连见多识广的韦子期都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掉在地上。把数千艘战舰、几十万人，瞬间量子化？这稍微出现一点差错，大家就真的变成“鬼”了，连渣都不剩的那种！
“量子化……”
陈锋那双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着眼前这支陷入绝境的舰队，看着弟弟那决绝的眼神。
“有意思。”
陈锋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了一声震彻寰宇的狂笑。
“好一个阴兵借道！”
“既然这片地的规矩不让我们走，那老子就变成鬼，从这阎王殿里……闯过去！”
“身体控制权，交给我！”
轰——！
随着陈锋的意志爆发，那台暗金色的【太岁】机甲，在瞬间崩解了。
它没有变成碎片，而是化作了漫绚烂至极的金色光雾。这光雾像是有生命一般，瞬间扩散，将【鸾鸟】母舰、将数百艘【玄女】战机、将所有的【祝融】机甲，统统吞噬其中！
外界的观察者如果此刻看向这里，会看到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原本庞大的钢铁舰队，在金光扫过的瞬间，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若隐若现、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虚影”。
战舰变成了影子，船员变成了幽灵。
苏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控制台的桌面。她能看到前面操作员的身体内部，甚至能看到血管和骨骼的虚影。
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出窍。
“全员注意！保持意识清醒！”陈锋的声音直接在每个饶灵魂深处炸响，“别把自己弄丢了！跟紧我！”
“冲！”
随着一声令下，这支庞大的“幽灵舰队”，动了。
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尾焰的喷射。
它们就像是一群游荡在冥河之上的亡灵，无视了那个致命的“300米\/秒”的光速枷锁。
因为此刻的它们，没有质量。
它们是波，是概率，是游离于物理法则之外的幽灵！
嗖——！
舰队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瞬间加速到了亚光速。周围那粘稠如胶水的空间，对它们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阻力。
“这……这不可能！”
虚空中，那个原本高高在上的宏大意志，第一次发出了充满了震惊与恐慌的波动。
“你们……你们怎么可能违背物理法则？！这是作弊！这是卡bUG！”
“去你妈的法则！”
陈锋那由亿万数据流构成的巨大面孔，在虚空中浮现，对着那个意志发出了嘲弄的怒吼。
“在我的bGm里，牛顿也得给我坐下！”
“给老子……滚开！”
幽灵舰队势如破竹，在那片被锁死的低光速“死海”中，硬生生地趟出了一条路。
沿途，众人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在这片死寂的区域里，漂浮着无数奇形怪状的物体。
有巨大的生物飞船，有精密的机械战舰，甚至还有身躯长达万米的星空巨兽。
但它们都静止了。
它们保持着生前最后那一刻的挣扎姿态，如同凝固在琥珀里的虫子，脸上还残留着无尽的惊恐与绝望。
它们都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试图闯入这里的文明。它们被光速陷阱困住，在漫长的时光里耗尽了能源，老死，腐朽，最终变成了这座星际坟场的墓碑。
而现在，人类这支来自偏远太阳系的“乡下”舰队，却正大摇大摆地从它们的尸体上穿过。
这是对逝者的亵渎，也是对生者的礼赞。
“快到了！前面就是视界线！”陈阳大喊。
前方，那无尽的黑暗终于到了尽头。那个一直隐藏在引力乱流中心的巨大黑洞，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但当众人看清那个“黑洞”的瞬间，所有的世界观再次崩塌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洞。
那是……一座神殿。
一座由无数颗恒星的尸体——中子星、白矮星，甚至是型黑洞——堆砌而成的、精密到令人发指的超级建筑！
它呈金字塔状，高达数光年，表面流转着令空间都为之颤抖的银色符文。无数的星光被它吞噬，又被它转化为纯粹的能量。
这就是银河系的中心。
这就是那个【归零者】的老巢——【星墓】！
“冲过去！解除量子态！”
陈锋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舰队一头撞入了那片神殿的光辉之郑
嗡——！
一阵令人恶心欲吐的眩晕感袭来。金色的光雾瞬间消散，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消失了，沉重的肉体质感重新回归。
实体化重组！
“呕——”
舰桥内，大半数的人直接跪在地上，疯狂呕吐。那种从量子态强行变回物质态的生理冲击，比坐了一万次过山车还要难受。
但，他们活下来了。
他们成功穿越了那是连光都逃不脱的死海！
【鸾鸟】母舰悬停在【星墓】神殿的巨大广场上。与其是广场，不如是一片由镜面物质铺成的大陆。
这里安静得可怕。
没有预想中的千军万马，没有漫的防御炮火，甚至连那个之前一直聒噪的高维意志也消失了。
只有那座巍峨的神殿大门，正缓缓向两侧打开。
没有吱呀声，只有空间被切割的波纹。
“准备战斗！”李将军强忍着眩晕，拔出了手枪。
“慢着。”
陈阳拦住了他，目光死死盯着大门深处。
“好像……只有一个人。”
众人望去。
在那个高达万米的宏伟门廊之下，显得渺如尘埃的地方，确实只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古老的、看不出朝代的灰色长袍的人。
他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他的面容……竟然和人类一模一样！不是什么长着触手的怪物，也不是什么硅基生命，就是一具普普通通的、黄皮肤黑眼睛的……
华夏人？！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简陋的石桌前。
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那是……围棋。
他手里捏着一枚黑子，似乎正在跟自己下棋。
当【鸾鸟】那庞大的阴影笼罩在他头顶时，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抖一下，只是轻轻将黑子落在棋盘上。
啪。
一声脆响，在真空的环境中，却诡异地传遍了每一个饶耳朵。
然后，那个“人”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并没有那种高维生物看虫子的冷漠，反而带着一种……仿佛在看一群迟到的老朋友般的、诡异的温和与戏谑。
“陈伯平的后人？”
那个“人”开口了，字正腔圆的汉语，甚至还带着一点京片子味儿。
“你们比我想象的，要慢了五分钟。”
他指了指对面的空石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既然来了，就别在那铁壳子里缩着了。”
“下来喝杯茶吧。”
“关于这个宇宙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真相……”
“……咱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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