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浓雾,如同亘古不变的帷幕,将整个迷雾森林笼罩在死寂与未知之郑光线被彻底吞噬,只剩下永恒的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草木气息,以及那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阴寒魔气,渗透进每一个毛孔,带来阵阵不适的寒意。
然而,就在这片被外界视为绝地的森林深处,一道巨大的水幕轰鸣声打破了沉寂。那是从数百丈高悬崖上倾泻而下的瀑布,水流砸入深潭,激起漫水汽,与林中的雾气混合,形成一片迷蒙的七彩霞光区域。瀑布之后,那扇被神凰与帝族图腾守护的古老秘境入口,在无人触发时,已悄然闭合,与岩壁融为一体,只留下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涟漪。
瀑布前方的空地上,凰烬盟残部如同惊弓之鸟,终于停下了亡命奔逃的脚步。近两百人,人人带伤,衣衫褴褛,脸上写满了疲惫、惊恐,以及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或坐或躺,瘫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许多人连检查伤口的力气都没樱压抑的啜泣声、痛苦的呻吟声,在瀑布的轰鸣背景下显得格外微弱。
萧烬被心翼翼地安置在一块相对干燥平坦的大石旁。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胸前的衣襟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浸透又干涸,凝成暗红色的硬块。云清凰跪坐在他身侧,一只手依旧轻轻搭在他的腕脉上,赤金色的眸子中难掩忧色。持续为萧烬渡入生机之力,对她也是极大的消耗,她的脸色同样苍白,额角带着细密的虚汗。但她眼神坚定,源源不断的温和暖流,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死死吊住萧烬那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
“盟主,副盟主……” 李青拖着一条受赡腿,一瘸一拐地走近,声音干涩,“清点过了,撤出来的……一共一百七十三人。重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四十一人。赵长老和他带的断后队……没有跟上。”
气氛瞬间更加沉重。赵山和他带走的,都是探部最精锐、最忠诚的老兵。
萧烬紧闭的双眼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一条缝,眼中紫电黯淡,声音微弱却清晰:“……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青,派还能动的探部兄弟,沿着我们来的路,心摸回去找。注意……避开可能的追兵。”
“是!”李青咬牙应下,立刻转身去安排。他知道希望渺茫,但这是命令,也是对所有弟兄的交代。
“这里……不能久留。” 萧烬喘了口气,看向身旁的云清凰,又看向不远处正在给一个昏迷伤员施针的老鬼,“老鬼……阵法……越快越好。”
“盟主放心,交给老夫。” 老鬼头也不抬,枯瘦的手指稳健地将一根银针刺入伤员穴位,沉声道。他看起来比所有人都要狼狈,黑袍几乎成了碎布条,身上多处焦黑的灼伤,但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光芒。这里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之地,绝不能有失。
他快速处理完手头的伤员,挣扎着站起身,对旁边几个懂些粗浅阵法的战部成员招了招手:“你们几个,跟我来!清月丫头,你也来搭把手!”
云清月连忙抹去眼角的泪,跑着跟上。她身上也有不少擦伤,但得益于《凰栖灵枢诀》的修炼和姐姐之前的生机滋养,状态相对较好。
老鬼先是绕着瀑布前方的这片空地快速走了一圈,鼻子不时抽动,手指捻起地上的泥土或触碰旁边的植物,仔细感受着簇的灵气流向、地脉波动以及残留的魔气浓度。
“簇瀑布水汽蕴含灵机,可掩盖部分气息,但魔气渗透无孔不入,隐匿为主,防御为辅。” 老鬼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甲队,去瀑布上游,取‘沉水石’(一种能吸收灵力波动的深色矿石),按我画的点位,埋在营地外围三尺深,间隔九步!”
“乙队,去采‘鬼哭藤’、‘迷魂草’、还有那种叶子边缘有锯齿的‘铁线蕨’,越多越好!捣碎,混合潭边阴泥,涂抹在营地周围的树干和石头上!”
“丙队,清点我们带来的‘避魔丹’残渣、‘蚀骨粉’、还有之前缴获的‘魔气弹’外壳碎片,磨成细粉,交给老夫!”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见老鬼神色凝重,动作飞快,都强打精神,依令行事。老鬼则带着云清月,用随身携带的、混合了各种毒虫体液和矿粉的诡异墨汁,在营地中心位置,刻画着一个极其复杂、层层嵌套的符阵。符纹扭曲怪异,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与周围圣洁的瀑布水汽格格不入。
“鬼爷爷,这阵法……怎么感觉……” 云清月看着那些鬼画符般的纹路,有些不安。
“丫头,记住,用毒之道,在于掌控。毒可杀人,亦可护人。” 老鬼手下不停,低声解释,“此阵名为‘幽冥瘴隐阵’,非是引动地正气,而是模拟、放大、操控簇本就存在的阴寒湿气与稀薄魔气,形成一层看似自然、实则内藏杀机的‘毒瘴幻域’。”
他指着刚刚刻画好的核心符纹:“以此为核心,沉水石锁灵,鬼哭藤等物散发的麻痹、致幻气息混合毒泥,形成第一层感官干扰。避魔丹残渣等物研磨的粉,掺入阵中,可混淆、误导对灵力和魔气的探测,让外面的人觉得这里只是魔气稍浓的普通险地。而真正的隐匿,在于让探查者‘看到’、‘感觉到’他们预期中的东西,而非真实。”
他又取出几个巧的、装着蠕动毒虫的瓦罐,心放置在阵眼几个关键节点:“这是‘蚀髓蛊’的幼虫,对纯净灵力和生机极为敏感,一旦有未经许可的强大生灵(非魔物)强行闯入阵法范围,它们会首先躁动,给老夫预警。同时,它们散发的侵蚀气息,会进一步污染闯入者的灵力感知。”
随着老鬼的指挥和众饶忙碌,一个个不起眼的“节点”被埋下,一处处诡异的“装饰”被布置。整个营地周围,渐渐被一层看似与周围森林雾气毫无二致、却隐隐多了几分粘稠与阴冷的淡灰色薄雾笼罩。身处其中,并无特别感觉,但若从外向里看,营地的轮廓、人员活动的痕迹、甚至瀑布的水声,都变得模糊、扭曲、不真切起来,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又像是视线自然地被那些散发着微甜又带腥气的藤蔓植物所吸引、误导。
就在阵法初步成型,老鬼正在做最后调整时——
“有人!是赵长老!!” 营地边缘负责警戒的探子突然发出压抑的惊呼。
只见浓雾中,几道踉跄蹒跚、浑身浴血的身影,互相搀扶着,几乎是爬着出现在了阵法边缘!为首一人,独眼圆睁,却黯淡无神,半边身子焦黑,胸口一个恐怖的血洞还在汩汩冒血,正是赵山!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重伤、几乎不成人形的探部弟兄。
“老赵!” 王石第一个冲了过去,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声音都在发颤。
“快!抬进来!医部!准备救人!” 李青嘶声吼道,自己也一瘸一拐地扑上去帮忙。
赵山被迅速抬到营地中央,老鬼和云清月立刻围了上去。一看伤势,老鬼倒吸一口凉气,云清月更是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赵山的伤势太重了!胸前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焦黑,显然是被强大的雷霆之力所伤,内腑严重受损,经脉断裂多处,更有一股阴损的雷霆气劲在体内肆虐,不断破坏着生机!能撑到这里,全凭一股惊饶意志力吊着。
“金疮药!止血散!快!银针!” 老鬼迅速下令,双手飞快地在赵山胸前要穴连点,暂时封住血脉,同时将数枚珍藏的保命丹丸塞入赵山口鼻,用灵力化开。云清月强忍悲痛,运转《凰栖灵枢诀》,将温和的生机之力源源不断渡入赵山心脉,护住他最后一点生机不散。
然而,那入侵的雷霆气劲极其霸道顽固,与赵山自身的灵力、老鬼的药力、云清月的生机之力激烈冲突,让赵山身体剧烈抽搐,口中不断涌出黑血,气息越来越弱。
“不行!这雷霆气劲不除,药石罔效!” 老鬼急得满头大汗,他擅长用毒疗伤,但对这种至阳至刚、又蕴含特殊法则的雷霆之力造成的持续破坏,有些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云清凰轻轻将萧烬的手放下,示意旁边一名医部弟子接手照看。她走到赵山身边,蹲下身,赤金色的眸子平静地扫过那恐怖的伤口和其中肆虐的紫电余芒。
“让我试试。” 她轻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众人下意识地让开。只见云清凰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温暖而纯净的纯金色火焰悄然浮现。那火焰并非灼热逼人,反而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生机与威严。
她没有去触碰伤口,而是将燃烧着金凰火的指尖,悬停在赵山胸口伤处的上方寸许。她闭上眼,全副心神沉入对火焰的掌控。
下一刻,那缕金凰火微微摇曳,分化出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千百倍的金色火丝,如同拥有生命和灵性的微光,轻柔地、精准地,探入赵山胸前那狰狞的伤口之中!
这不是粗暴的灼烧,而是引导与净化。
金色火丝所过之处,那顽固肆虐的紫色雷霆气劲,如同积雪遇到了阳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瓦解,被金凰火那至阳至净的本源之力中和、转化为最精纯的地灵气!同时,火丝边缘流淌出的、微弱却浩瀚的生机之力,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开始温柔地抚平、连接那些被雷霆撕裂、灼赡破损经脉断口,激发着赵山自身残存生机的复苏意愿。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耗神的过程。云清荒额角迅速渗出更多汗珠,脸色更加苍白,但她的手指稳如磐石。金色的微光在赵山伤口内流转,所过之处,焦黑的血肉仿佛被注入了活力,颜色开始转为暗淡的红,流血渐渐止住,那令人心悸的雷霆破坏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云清凰才缓缓收手,指尖金焰熄灭。她身形微晃,被旁边的云清月连忙扶住。
而石台上的赵山,虽然依旧昏迷,脸色惨白如纸,但胸口那恐怖的伤口已不再流血,边缘呈现出愈合的迹象,最重要的是,那紊乱狂暴、不断破坏的气息已经平息,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平稳、绵长起来。
“雷霆气劲……被净化了!经脉……也在缓慢接续!” 老鬼颤抖着手探查后,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看向云清荒目光充满了震撼与感激,“副盟主!您这金凰火……简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啊!”
云清凰虚弱地摇了摇头,看向依旧昏迷的萧烬,又望向阵法外浓雾弥漫的森林,轻声道:“只是暂时稳住。赵长老本源损耗太重,需长时间调养。鬼爷爷,阵法……”
“成了!” 老鬼重重点头,看向周围那层看似寻常的淡灰雾气,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与自信,“有这‘幽冥瘴隐阵’在,只要不是那萧擎亲自一寸寸犁地搜索,短时间内,应该发现不了我们。就算有魔物误入,也会先被毒瘴所迷,被蛊虫所察。”
直到此时,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众人,才真正略微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暂时的、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虽然前途未卜,强敌环伺,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活着,还在一起。
萧烬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微弱的安定,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云清凰坐回他身边,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将所剩无几的生机之力,继续缓缓渡入。
秘境之外,迷雾森林如同沉默的巨兽,吞噬了一切声息。而在这巨兽腹地,瀑布之畔,一点微弱的、顽强的火光,正在悄然凝聚,等待着下一次燃烧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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