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刹那。
那道纯粹到极致的金色火线,无声无息地没入被帝道定序强行冻结的林狂胸口。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爆炸,没有凄厉的惨叫,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的“嗤”响,从林狂体内传出。
他周身那狂暴燃烧的焚烈焰,如同被掐灭了源头,骤然黯淡、收缩。焚山犀发出惊恐的哀鸣,四蹄发软。林狂脸上的震惊、愤怒、狰狞,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与极致的痛苦所取代。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衣衫完好,皮肤上却出现了一点金色的、如同烙印般的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血肉并未焦黑,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净化后的玉石般色泽,仿佛生命与活力正在被彻底剥夺、焚尽。
帝道定序的力量,在这一刻也因萧烬的力竭而骤然消失。
“呃……啊啊啊——!!!”
恢复行动能力的林狂,并没有立刻倒下,反而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暴怒与极致疯狂的嘶吼!那嘶吼声中,竟隐隐带着一丝魔性的癫狂!他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眼白部分被细密的黑色血丝爬满,额角青筋暴起,如同有无数蚯蚓在皮肤下蠕动!
“你们……竟敢……伤我!!!”林狂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隘口上脸色苍白的萧烬和神色平静的云清凰,眼中再无半分理智,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我要你们……全都死!为我陪葬!”
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口的衣襟,露出那正在不断扩大的金色烙印。烙印中心,隐约可见一点暗红色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诡异光芒!那光芒散发出与涅盘池畔阵眼核心同源的、却更加暴戾邪恶的气息!
“以我之血,祭我之魂!焚老祖,赐我魔威!”林狂发出如同厉鬼般的咒语,竟毫不犹豫地,用残存的左手,狠狠插入了自己心口那金色烙印的中心!并非自残,而是在掏挖!他竟硬生生从自己心脉深处,挖出了一块约莫拳头大、通体暗红、表面布满扭曲血管纹路、不断渗出黑色粘液的肉瘤般的东西!那肉瘤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在他手中疯狂搏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浓郁到极致的邪恶能量!
“是‘魔心血种’!他在献祭自己的心脉精血和部分魂魄,强行催动秘法!”下方,勉强被亲卫搀扶着的赤焰卫统领骇然失声,脸色惨白,“狂少爷疯了!这会让他彻底入魔,魂飞魄散的!”
“哈哈哈!魂飞魄散又如何?!”林狂狂笑,状若疯魔,他双手死死攥住那搏动的暗红肉瘤,将其高高举起,对准了下方那些因为主将异变而陷入混乱、不知所措的赤焰卫和焚卫,“弟兄们!为林家尽忠的时候到了!与我融为一体,开启‘焚凰炼狱’,将这些蝼蚁,连同这片土地,一起献祭给伟大的魔主吧!”
随着他疯狂的咆哮,那暗红肉瘤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道道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丝线,从肉瘤中激射而出,无视距离,瞬间连接到了下方距离最近、修为较高的数十名赤焰卫和焚卫的眉心!
“啊!!”
“不!狂少爷!饶命!”
“我的灵力……在被抽走!”
被血线连接的林家修士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体内的灵力、精血、甚至魂魄,都被那血线疯狂抽取,顺着血线涌入林狂手中的肉瘤!而肉瘤得到滋养,体积暴涨,血光冲,一股恐怖绝伦的毁灭波动迅速酝酿,隐约在其周围形成了一个微型的、由血焰与魔气构成的扭曲阵法虚影——正是“万火焚凰阵”的微型简化版!林狂竟是要以自己和数十名精锐下属的生命与灵魂为代价,强行启动这邪恶阵法,与敌偕亡!
“阻止他!”萧烬脸色剧变,想要冲下,却因灵力耗尽、伤势过重,眼前一黑,踉跄一步,被身后的老鬼勉强扶住。
“来不及了!阵法一旦开始汲取,极难打断!”老鬼声音嘶哑,充满绝望。那微型阵法的波动已然锁定了整个山隘区域!
就在这万分危急、所有人都被那恐怖的血焰阵法骇得心神失守之际——
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林狂身前上空。
是云清凰。
她没有去看那正在成型的恐怖血阵,也没有去看那些正在被疯狂抽取生命、哀嚎不绝的林家修士。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狂那张因痛苦、疯狂和献祭而扭曲变形的脸上,落在他手中那搏动不休、散发着滔邪恶的暗红肉瘤上,更落在他胸口那不断蔓延的金色烙印,以及烙印深处,那与肉瘤同源、却更加核心的一缕暗红魔气上。
那是金凰火净化他心脉时,发现的、早已根植于他血脉与灵魂深处的魔主污染,也是他能如此疯狂献祭的根源。
“邪魔外道,也配称‘焚凰’?”云清凰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阵法的嘶鸣与修士的惨叫,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至高无上的冰冷与威严。
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虚握。没有繁复的咒文,没有惊动地的气势。只是心念微动,体内那浩瀚如海、完成了首次涅盘后的纯正金凰本源之火,轰然流转!
“涅盘真火,焚。”
她掌心之中,一点微却凝练到极致的纯金色火星,骤然亮起!那火星仿佛蕴含着一个微缩的火焰世界,散发出令万物净化、令诸邪退避的本源气息。
她对着林狂的心口——那金色烙印与暗红魔气的根源之处,屈指一弹。
咻。
金色火星脱手而出,速度并不快,却仿佛无视了那正在成型的血焰阵法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归家的游子,又如同执行命的使者,精准无比地,再次没入了林狂胸口的金色烙印之中,与之前残留的金凰火力量汇合,直指那缕暗红魔气与心脉深处最后一点生机连接的核心!
这一次,不再是净化体表的魔气,而是焚其本源!
“不——!!!”
林狂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尽恐惧与不甘的绝望嚎叫!他手中那疯狂搏动、汲取了数十名下属生命力的暗红肉瘤,骤然停止了膨胀,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金色裂痕!与他心脉相连的核心被金凰本源真火从内部引燃、焚化,这外部的邪阵载体瞬间失去了支撑!
轰——!!!
暗红肉瘤连同其延伸出的所有血线,以及那刚刚成型的微型血焰阵法虚影,在一声并不算太剧烈的闷响中,由内而外,爆散成漫金红交织的火焰光雨!那火焰,金色部分圣洁纯净,红色部分则是被净化后残留的污秽,迅速在空气中消散。
而那些被血线连接的林家修士,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齐齐软倒在地,虽然侥幸未死,但个个修为大损,精气枯竭,眼神涣散,短时间内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林狂本人,则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木偶,高举的双手无力垂下,手中的灰烬随风飘散。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里,金色烙印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拳头大、前后透亮的、边缘光滑如镜的空洞。空洞之中,没有心脏,没有血肉,只有一片被彻底净化的虚无。他体内的焚诀灵力、生命力、甚至那缕魔主污染,都随着心脉核心的焚毁,而烟消云散。
“我……是林家……骄……”他嘴唇翕动,发出最后几个模糊的音节,眼中疯狂与赤红迅速褪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与死寂。
噗通。
曾经不可一世的林家狂少,焚卫统领林狂,尸体直挺挺地从焚山犀背上栽落,砸在冰冷染血的山石上,激起一片尘埃。他那头凶悍的坐骑焚山犀,也发出一声悲鸣,七窍流血,轰然倒地,竟是与主人性命相连,一同毙命。
山隘上下,死一般的寂静。
风,卷着硝烟与淡淡的金色光点掠过。所有残存的赤焰卫、焚卫,呆呆地看着主将毙命的尸体,看着那些瘫倒在地、形容枯槁的同袍,又抬头望向隘口上那道素衣赤足、周身仿佛笼罩着淡淡金辉、如同神女临凡的身影,最后一丝战意与勇气,如同阳光下的露珠,彻底蒸发。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幸存的林家修士如同炸窝的蚂蚁,丢盔弃甲,亡命般向着山下溃逃!兵败如山倒!
“胜……胜利了?”赵山拄着刀,茫然地看了看溃逃的敌人,又看了看身旁同样呆滞的弟兄,最后将目光投向隘口上并肩而立的那对身影,喉咙滚动了一下,猛地爆发出带着哭腔的狂吼:“盟主!副盟主!我们赢了!赢了——!!”
“赢了!!”
残存的战部弟兄们这才如梦初醒,发出劫后余生的、嘶哑却疯狂的欢呼,不少人更是脱力地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萧烬在云清荒搀扶下,勉强站稳,望着溃逃的敌军,眼中却无多少喜色,只有深沉的疲惫与沉重。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看着她清澈却蕴含着无边力量的赤金眸子,低声道:“清凰,多亏你了。”
云清凰轻轻摇头,扶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一丝温和的生机之力帮他稳定伤势:“是大家用命拼来的时间。”
很快,初步的战损统计被报了上来。此战,凰烬盟战部参战一百三十人(含赵山、王石所部),阵亡十人,重伤失去战力者十五人,其余人人带伤,轻重不一。而王石所率的五十人绕后奇袭队伍,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代价,惨重至极。
但无论如何,他们守住了山隘,击溃了林家的援军,斩杀了主将林狂。更重要的是,云清凰涅盘成功,拥有了足以改变战局的强大力量。
萧烬看着伤亡名单,又望了一眼黑石城方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下令:“赵山,立刻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统计缴获!老鬼,清月,重赡弟兄就拜托你们了!清凰,我们……”
他看向云清凰,话未完,远处黑石城方向,突然升起了三道急促的红色信号焰火!那是李青的探部发出的最高级别预警——有新的、更强大的敌人,正在逼近黑石城!
刚刚放松些许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看来,还没到休息的时候。”萧烬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重新燃起冰冷的战意。
云清汇零头,赤金色的眸子望向黑石城,平静道:“走吧,家里还在等着我们。”
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山隘,也映照着相互搀扶、再次迈向战场的两道身影。短暂的胜利,只是风暴眼中片刻的喘息。真正的决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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