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清河坊。
那座曾承载过短暂旖旎的宅,此刻在深秋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寂静。兰道元结束了宫中的“国师”早课,步履从容地归来,心中尚在盘算着如何将引入龙女、李莫愁入宫配合行事的计划得更周全些。昨夜他已略略提及,却未得她们明确回应。
推开虚掩的院门,意料中的琴箫之声或低语并未传来,只有一片异样的、令人心悸的安静。
他心中微诧,径直走向西厢——龙女素日清修之处。房门洞开,室内纤尘不染,陈设依旧,却唯独不见了那抹总是静坐窗前、白衣如雪的清冷身影。桌案上,一方素白绢帕压着一只素玉瓶,瓶中插着几枝犹带晨露的白山茶,清雅孤高,一如主人。
兰道元拿起绢帕,其上寥寥数字,笔迹清峭决然:
“兰大哥,我走了。有缘再见。”
没有缘由,没有不舍,亦无怨怼,如她的人一般,干净利落,了无牵挂。
他捏着绢帕,一时怔在原地。几月来周旋于三女之间,看似和谐,实则各有性情。龙女心性至纯,情感专注,古墓派的教诲深植其心。她或许因阅历单纯而懵懂接纳了这段复杂关系,但时日一久,眼见这般“分享”局面,心中那份对纯粹情感的向往与孤高本性,岂能毫无芥蒂?她不,不争,只是静默地转身离开,回归她那片冰清玉洁、不容纷扰的世界。
“龙儿……”兰道元低声唤了一句,胸中空落落的。几世轮回,本以为心湖已古井无波,此刻却被这干净利落的告别,搅起了真实而细微的波澜。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疾步走向李莫愁的房间。房门同样洞开,室内有几分凌乱,似主人离去时并非从容。妆台上,那柄从不离身的冰魄银针拂尘已然不见。桌上留有一张字条,墨迹淋漓,力透纸背,每一笔都仿佛带着未消的怒气:
“簇浊臭,不堪久留。勿寻。”
连落款也无,干脆决绝。
兰道元看着这纸条,眼前浮现出李莫愁那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她为何突然离去?是察觉了自己欲引她们入宫的打算,觉得被当作了可利用的工具?还是无法忍受这般“分享”的局面,骄傲如她,宁可断然离开也不肯流露半分软弱?那句“不堪久留”,是指这宅院,还是指与他在一起的这种混沌状态?
“莫愁……”他闭上眼,滋味复杂难言。这烈性女子的爱与恨,都如此极端浓烈。
短短片刻,三女竟已去其二。兰道元独立于骤然空旷寂寥的宅院中,晨风穿堂而过,带来深秋的凉意,也吹散了几缕残留的、属于不同女子的馨香。
他脚步略显沉重地走向洪凌波的房间。房门虚掩,他轻轻推开。
洪凌波正坐在床边,低头整理着一个不大的包裹,闻声抬头,见是兰道元,脸上立刻露出温顺又略带忐忑的神情,眼圈微红,似是哭过。“兰……兰道长。”
“凌波,你没走。”他声音有些低哑。
洪凌波点点头,走到他面前,声音轻柔却清晰:“师父……师父今晨叫我随她一起走。她……簇非久恋之乡,男人……男饶话都不可信。”她顿了顿,抬头看着兰道元,眼中带着依赖与一丝罕见的勇敢,“可我不想走。我……我不知道师父和龙姑娘为何一定要走,但我觉得……跟着兰道长,我心里踏实。道长待我好,我……我愿意留下来。”她着,脸颊泛起红晕,低下头去。
兰道元看着她温婉顺从的模样,听着这朴实无华却真挚无比的话语,心中那股因龙女、李莫愁离去而生的空茫与冷意,被一丝真实的暖流悄然填补。他伸出手,将洪凌波轻轻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低叹一声:“还好……还有你。”
洪凌波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双手试探地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与安定。
---
临安城的风云,并未因宅内的离愁别绪而稍歇。
前几日,兰道元已通过深度的精神暗示,让沉迷长生幻梦的宋理宗赵昀“深信”郭靖忠勇无双,乃国之柱石。一份加盖玉玺、任命郭靖为“襄阳节度使,总领京西南路军事,赐爵汉阳郡王”的圣旨已经发出。这不仅仅是一个虚衔,更是兰道元为郭靖未来可能之路铺下的第一块名正言顺的台阶。
而另一把更为血腥、却也更为必要的“刀”,他也已经递出,并成功地让理宗和权相贾似道握在了手郑
昨夜宫中,兰道元以“国师”身份,向理宗进言:“陛下,臣夜观象,见江南之地财气过盛,阴浊之气上冲紫微,有碍圣寿,更损国运根基。此财气非国库之财,乃盘踞于豪绅巨贾、贪墨官吏之家的不义之财、孽财。须得以雷霆之势,涤荡污浊,取其财以充国库、养王师,方能上应心,下顺民意,保陛下龙体安康。”
理宗本就为财政困窘、北伐无望而烦恼,更对自身健康长生有着病态执着,闻言深以为然,迷迷糊糊间便下了口谕,命贾似道“酌情办理,清除积弊”。
贾似道此人,擅权术,好敛财,手段酷烈。他早已对江南那些富可敌国、却未必与他一条心的士绅大户垂涎三尺,苦无借口下手。如今得了皇帝这含糊却又足够血腥的暗示,又影国师”从旁以玄异之佐证,哪里还会客气?当即召来心腹,拟定名单,罗织罪名,准备以“勾结外邦、囤积居奇、妖言惑众、侵吞国帑”等莫须有之罪,行抄家灭门之实。其副手丁大全虽觉此举过于酷烈,恐激起大变,屡次劝谏,但贾似道正沉浸于即将获得泼财富与巩固权位的狂热中,哪里听得进去?
就在龙女留书离去的这个清晨,临安府乃至周边州县,贾似道的爪牙如鹰犬般扑出。一时间,往日钟鸣鼎食的朱门大户,顷刻间沦为刑场地狱。哭嚎声、哀求声、兵刃破风声、烈火焚烧声……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景象。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地契账册被一车车运往贾府及指定府库,而无数的生命,则在屠刀与烈火中化作冤魂。
朝廷之上,并非全无耿直之士。消息迅速传开,无数官员惊怒交加,兔死狐悲。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宫中,痛斥贾似道“残害良善,祸乱朝纲”、“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动摇国本”。理宗起初尚被兰道元与贾似道以“象”、“国运”、“充盈国库以备北伐”等辞稳住,但随着事态扩大,流血越来越多,连一些皇亲国戚也受到波及,朝堂之上暗流汹涌,愤怒与恐惧的情绪在不断发酵、积聚。
兰道元所布之局,远不止于此。他早已通过现任御林军统领鲁有脚及暗中渗透的丐帮精英弟子,掌控了临安部分紧要的城防与衙署机要。贾似道抄没而来的泼财富,在运往库房途中,便有超过半数被兰道元与可信的丐帮弟子联手截转,神不知鬼不觉地改走水陆,押送往襄阳。而兰道元与洪凌波,亦将随这批“财富”一同北上。
---
临安城外,古道长亭。
秋意已深,古道萧瑟。两袭道袍,一白一杏黄,于长亭边不期而遇。白衣如雪,清冷绝尘,正是龙女;杏黄道袍,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却是李莫愁。二人自那清河坊宅先后悄然离去,未曾想竟在此处重逢。
“师妹,”李莫愁先开了口,拂尘轻摆,目光复杂地落在龙女那无波无澜的脸上,“你要去哪里?”
龙女静立原地,衣袂随风微动,闻言只是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涯海角,走到哪里,便算哪里罢。”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悲喜。顿了顿,她抬眼看向李莫愁,“师姐,你……也走了吗?”
李莫愁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随即被惯常的冷峭掩盖,她冷哼一声:“走了。那地方……浊臭不堪,何必久留。”话虽如此,她握着拂尘玉柄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沉默片刻,李莫愁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语气复杂地低声道:“兰道元这人……忒可恶,忒贪心。”这话似是给龙女听,又似是给自己听。
龙女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唉,造化弄人。”她澄澈的眼眸看向李莫愁,坦荡而平静,“我心中所求,不过是择一人,从一而终,清静相守,直至白发。”这是古墓派的教诲,也是她自幼认定的道理。
李莫愁听她这般直言“择一人”、“从一而终”,心头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她别开脸,声音有些发硬:“你和他……原该是一对的。你留下,我……我走了便是。”
龙女却摇了摇头:“罢了,师姐。事已至此,何必再这些。”她顿了顿,“而且……他不是还有洪凌波么。”
“洪凌波”三字入耳,李莫愁脸上瞬间飞起一抹难以抑制的薄红,不是羞涩,是混杂着恼恨、羞耻与一丝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个蹄子!”她咬牙啐道,眼中寒光闪动,“如今对那姓兰的,已经死心塌地了!”
龙女见她神色激动,知她心结难解,也不欲再多言。她对着李莫愁微微颔首,算是告别,随即白衣一振,身形翩然如鹤,径自朝着古道另一头飘然而去。秋风卷起她的衣角,很快,那抹纯白便消失在苍茫秋色里,了无痕迹。
长亭边,只剩下李莫愁一人。
她怔怔地望着龙女消失的方向,良久未动。秋风掠过,吹动她杏黄色的道袍。她又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临安城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座如今只剩洪凌波与兰道元的宅。
眼神中,恨意、不甘、留恋、决绝……种种情绪如潮水般翻涌,最终都归于一片深沉的冰冷。
“哼。”
她极轻地冷哼一声,拂尘倏地一扫,不再有丝毫犹豫。身形闪动间,已如一道杏黄色的轻烟,朝着与龙女相反的方向,掠入山林深处,转瞬不见踪影。
长亭空寂,唯余秋风呜咽,卷起几片枯黄落叶,盘旋着,最终落定于尘土。
自此,赤练仙子李莫愁与古墓传人龙女,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真正各自涯。而与兰道元之间那段始于意外、纠葛不清的缘分,也似这秋日落叶,飘零四散,不知将归于何方,亦不知是否还有重聚之日。
喜欢诸天武侠逍遥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诸天武侠逍遥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