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山庄,李莫愁旧日盘踞之所,虽久未长住,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冷寂而艳异的格调。纱幔低垂,铜炉中残余的冷香与尘埃气息混合,空气仿佛都凝滞着过往的偏执与血腥。
李莫愁独自坐在昏暗的内室中,面前案几上,赫然摆放着一个以枯草粗糙扎成的人偶,人偶心口处贴着一片从某件素袍上撕下的布料。她手中拈着一根细如牛毛、在幽光下泛着湛蓝寒芒的冰魄银针,目光死死锁在那草人上,眼中情绪翻腾,复杂得如同暴雨前的铅云。
她想起初遇时,那姓兰的子对她侮辱,更以奇招反震,令她气血翻涌,受了不轻的内伤。自她武功大成,江湖中几人能让她如此狼狈?那份挫败与剧痛,化作滔恨意,日夜啃噬心肺。那时,她只想将这伤她、辱她之人剥皮抽筋,用尽世间最毒辣的手段折磨,方能解心头之恨。
“兰道元……”她红唇轻启,吐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寒意。手腕一抖,嗤的一声轻响,冰魄银针化作一道细微蓝芒,精准无比地钉入草人心口要害!紧接着,又是第二针、第三针……针针狠厉,直指周身死穴。她仿佛能看见那人在针下痛苦蜷缩的模样,一丝快意刚爬上眉梢,却又迅速冻结。
太狠了么?这念头无端冒出,让她自己都是一怔。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破碎却灼热的画面——不是刀光剑影,不是生死相搏,而是破庙中炽热的呼吸、凌乱的衣袍、肌肤相贴的滚烫,还有那双深沉眼眸在情动时专注凝望她的样子……那阴差阳错、身不由己的一夜荒唐,如毒藤般悄然缠上了记忆。
“无耻!”李莫愁低骂一声,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层薄红,心中那恨意滔的堤坝,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流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一种混杂着巨大羞耻与隐秘战栗的感觉涌了上来。她竟……竟会回想起那些不堪的细节,甚至身体深处残留的某种触感记忆,此刻被恨意勾连,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她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些令人恼火的念头,烦躁地拔下草人心口的银针,转而狠狠扎向它的手臂、大腿等非要害之处。“叫你伤我!叫你……叫你……”她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叫你”如何。是叫你伤我?还是叫你……那般对我?
扎了半晌,她颓然停手,只觉得索然无味。这草人死物,岂能解得她心中这团乱麻?恨意依旧在,却仿佛掺进了别的东西,变得不再那么纯粹、那么理直气壮。甚至……在某个极其隐秘的角落,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想:若他此刻在此,像那夜一样,不由分地将她揽入怀中,用那种混合着霸道与情欲的温柔安抚她,或许……
“呸!”李莫愁被自己这念头惊得心头一跳,随即涌上更强烈的愤懑。她霍然起身,抽出案旁长剑,银光闪动,毫无章法地朝虚空劈砍了几下,剑气激得纱幔乱舞,尘埃飞扬。“我李莫愁岂是这等……这等不知羞耻、任人摆布之人!”她声音尖利,却透着一丝色厉内荏的虚弱。砍了几剑,自觉毫无意义,更像是在发泄内心的惶惑与不安,便悻悻然还剑入鞘,独坐生着闷气,那张美艳而冰冷的脸庞上,交织着恨意、羞恼、迷茫,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极其细微的悸动。
如此心绪难平地过了几日,师徒二人再度踏上路途。
这日晌午,在一处茶寮歇脚时,忽听得旁边几桌江湖汉子神色紧张地议论,言道蒙古大军虽退,却并未撤军,反而将终南山重阳宫团团围住。
洪凌波听在耳中,手中茶碗一顿,偷眼觑了觑师父,迟疑着低声道:“师父……终南山被围,那……龙师叔他们,不会有事吧?”
李莫愁正心烦意乱,闻言眼皮都未抬,冷冰冰道:“她们是死是活,关我们什么事?怎么,你是怕你那兰道元兰大侠,也跟着一起送了性命吧!”她语气讥诮,带着刺。
洪凌波被中心事,脸一红,却未如往常般立刻否认,只是忧心忡忡地接着话头道:“弟子……弟子只是觉得,蒙古招揽的那些高手,向来行事狠毒,不择手段。这般围攻,只怕山上之人……性命难保。”她特意模糊了“山上之人”具体指谁,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李莫愁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指节有些发白。她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让她恨得牙痒、却又……思绪不由得飘向那双深邃眼睛的兰道元。臭子!死了才好!免得扰人心神!她恶狠狠地想。
可这念头刚起,心底那丝被她刻意忽略的悸动便不安分地涌动起来,与恨意纠缠在一起,酿成一种更复杂难言的滋味。她仿佛又看见他意气风发、浑身浴血却挺直如松的背影,看见他偶尔望向自己时,那洞悉一切又带着些许别样意味的眼神……若他就此死了,那破庙中的荒唐,便真的只是一场荒唐了么?那她这些日子纷乱如麻的心绪,又算什么?
“哼!”李莫愁忽然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吸引了洪凌波疑惑的目光。只见师父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定格为一种惯常的、带着几分不耐与高傲的冷漠,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却又绝不肯承认那是出于私心。
“虽然兰道元那臭子死不足惜,”李莫愁拂尘一摆,站起身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峭,却语速稍快,“但我那师妹,终究与我有同门之谊。古墓派的面子,也不能让那些番狗邪徒随意折辱。再者,那群牛鼻子虽然讨厌,终南山却是我古墓派邻居,岂容外敌放肆?”
她瞥了一眼瞬间眼露惊喜的洪凌波,补充道,更像是在服自己:“此番前去,主要是为了救师妹,顺道……看看那些全真教的老道是如何狼狈的。凌波,收拾一下,我们这就改道,去终南山!”
洪凌波闻言,心中那块大石陡然落地,一股夹杂着担忧与期待的欣喜涌上心头,连忙应道:“是,师父!”声音里是掩不住的轻快。能再见那人一面,哪怕是在刀光剑影之中,也好。
李莫愁不再多言,转身率先走出茶寮,衣袂带风。阳光照在她冷艳的侧脸上,那紧抿的红唇和微微闪烁的眼眸,却泄露了主人心中远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仇恨与某种悄然滋生的情愫,如同冰与火在她胸中交织碰撞,指向终南山的那条路,于她而言,已不仅仅是一条救人或看热闹的路,更是一条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聊心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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