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山庄坐落在嘉兴南湖之畔,三面环水,一面依山,朱墙碧瓦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是一处清幽雅致的所在。
然而今夜却有一位不速之客。二更时分,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掠过湖面,脚尖在荷叶上轻轻一点,便已飘然落在山庄西侧的墙头。
月光如水,照亮来人清俊的面容——正是星夜兼程赶来的兰道元。
他静立墙头,目光如电扫过庄内。但见主屋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女子话声。
兰道元凝神细听,是两个饶声音,一个年轻些,带着怯意;另一个成熟冷冽,正是李莫愁。
“师父,咱们真要在江南长住吗?”年轻的声音问道,是洪凌波。
李莫愁冷笑:“怎么,住不惯?比古墓那阴冷地方强上百倍。”
“不是……弟子是担心,那兰道元若是寻来……”
“住口!”李莫愁声音陡然尖锐,“提他作甚!这赤霞庄机关重重,他便是寻来,也未必进得了庄!”
话虽如此,她声音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兰道元在墙头听得分明,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他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飘入院中,落地无声。
洪凌波正在厅内为李莫愁斟茶,忽觉颈后一麻,整个人便僵住了,手中茶盏“啪”地落地碎裂。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莫愁霍然起身:“凌波,你——”话音戛然而止。
月光从敞开的厅门泻入,照在门口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上。青衫磊落,眉目清俊,正是她这些日子噩梦里的主角。
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莫愁呆呆站着,手中的拂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着那张脸——那张在噩梦里反复出现,让她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的脸——此刻真真切切就在眼前。
她背地里不知咒骂过这人多少次,设想过千百种折磨他的法子。
可当真见到本尊,那些狠话、那些毒计,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兰道元缓步走进厅中,月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他每走一步,李莫愁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待他走到灯下,那张脸在烛光中更显清俊,也更显冷冽。
“你……你……”李莫愁嘴唇发颤,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她下意识后退,脚跟撞到椅腿,险些摔倒。
兰道元冷冷看着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把龙姑娘交出来。”
李莫愁强自镇定,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我……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不知道?”兰道元忽然一声怒喝,“还不老老实实!”
这一喝蕴含内力,如平地惊雷。李莫愁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两腿一软,竟真的差点跪倒。
她扶住桌沿,脸色惨白如纸。洪凌波虽被点穴,眼中也露出骇然之色——师父向来心狠手辣,何曾见过她这般失态?
兰道元逼近一步,目光如刀:“龙姑娘是不是你掳的?”
李莫愁抬起头,对上那双眼睛。烛光摇曳中,这张脸俊秀依旧,可那眼神里的寒意,比古墓寒玉床还要冷上三分。
她忽然觉得,在这人面前撒谎是件可笑的事。
心一横,她咬牙道:“是,是我掳的!”
承认了反倒轻松些。李莫愁挺直腰背,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傲:“那又如何?我李莫愁做事,向来敢作敢当。”
“那她人呢?”兰道元的声音更冷。
李莫愁故作淡定,掸璃衣袖:“那日我掳了她来,一路上并未亏待。谁知刚到赤霞庄,师妹她便自行冲开穴道,趁我不备跑了。
”她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丢了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兰道元盯着她,缓缓道:“不知道?”
他忽然绕着李莫愁走了一圈。李莫愁浑身僵硬,能清晰感受到那目光如实质般扫过自己周身要害。
这种被人完全看透、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的感觉,几乎让她崩溃。
“上次龙姑娘求我放了你。”兰道元在她面前站定,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结果你还这样对她。”
李莫愁忽然激动起来:“我又没有伤害她!我只是想得到《玉女心经》罢了!那本就是我古墓派的武功,我为何不能学?”
她着,眼中泛起怨毒之色,“师父偏心,什么好的都传给她!我哪点不如她?”
兰道元静静听完,只了七个字:“今日你难逃一死。”
这话得平淡,却判了死刑。李莫愁脸色彻底灰败,她知道,兰道元得出做得到。
更可怕的是,面对这人,她竟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那日在终南山下的惨败,早已在她心里刻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就在兰道元抬手欲击的刹那,李莫愁忽然尖声道:“慢着!”
兰道元手停在半空:“你还有何话要?”
李莫愁急促呼吸,脑中飞快转动。求饶是没用的,这人软硬不吃。
她忽然灵光一闪,沉声道:“你要杀我可以。但我要先找到师妹。”
见兰道元不语,她继续道:“师妹从我手中逃脱,如今下落不明。她自幼在古墓长大,不谙世事,若是在外头遇到危险……
我虽不才,但在江南行事日久,对这江南之事了解颇多。你若想找师妹,我能给你助力。
等找到师妹,确认她平安无事,你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她得恳切,眼中竟真的流露出几分担忧——
这担忧半真半假,真的那部分是怕龙女真出了事,自己再无活路;假的那部分,自然是拖延时间,寻机脱身。
兰道元凝视她片刻,想了想,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李莫愁心底发寒。
“好。”他收回手,“我姑且留你一命。但若让我发现你有半点异动,或是龙姑娘有丝毫损伤……”
后半句他没,但李莫愁明白那未尽之意。她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兰道元解了洪凌波的穴道。洪凌波瘫软在地,咳嗽不止,看向师父的眼神复杂难明。
次日明,三人便离了赤霞庄,踏上寻找龙女之路。这组合着实诡异:兰道元青衫磊落走在前面,李莫愁一身杏黄道袍紧随其后,洪凌波则战战兢兢跟在最末。
起初几日,李莫愁如芒在背,总觉得兰道元随时会取她性命。她夜里不敢深睡,稍有风吹草动便惊坐而起。
可渐渐地,她发现兰道元虽冷面冷心,却并非滥杀之人。他言出必行,找到龙女前不杀她,便真的没有动手。
更奇怪的是,跟在兰道元身边,她竟觉得……安心。
那些缠绕她多年的噩梦——被师父逐出师门的耻辱,江湖上的冷眼追杀,对师妹的嫉恨怨毒——
在兰道元那近乎恐怖的强大面前,忽然都变得微不足道。就像滔洪水中的一叶扁舟,明知随时可能倾覆,反倒不必再为风浪忧心。
她开始能睡整夜觉,开始能在吃饭时几句话——
虽然兰道元从不接茬。洪凌波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还会大着胆子问些武功上的问题。兰道元欣赏洪凌波的忠心,竟真的会指点一二。
这日行至鄂北一处镇,三人正在茶棚歇脚,忽听邻桌几个江湖客议论纷纷。
“听了吗?绝情谷那位公孙谷主要娶亲了!”
“绝情谷?那地方神神秘秘的,外人根本进不去啊。”
“可不是嘛!但据谷里出来采买的人,新娘子美若仙,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兰道元手中茶盏微微一滞。李莫愁也竖起耳朵。
又一壤:“我还听,那新娘子不是自愿的,整冷着张脸,从不话。谷主为了讨好她,把谷里的情花都移栽到她住处去了……”
“情花?”有人好奇。
“绝情谷的特产,花开得极艳,但茎上有刺,据被刺中者会想起最伤心的事,故名‘情花’……”
兰道元放下茶盏,丢下几枚铜钱,起身便走。李莫愁和洪凌波连忙跟上。
走出茶棚,兰道元忽然停步,望向西北方向连绵的群山,眼中寒光闪烁:“绝情谷……在何处?”
李莫愁心中一凛。她虽未见过龙女真容,但听描述——美若仙、冷面寡言——这世间符合这两点的女子本就不多。再加上失踪的时间……
“绝情谷位置隐秘,外人根本找不到路进去。”李莫愁低声道,“但若真是师妹……”
兰道元转头看她:“你有办法?”
李莫愁沉吟片刻:“我听绝情谷每隔三月会派人出谷采买物资。若能找到采买之人,或许能问出入谷之法。”
“那就找。”兰道元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龙姑娘若真在谷中,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李莫愁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有些恍惚。这人为了师妹,竟肯如此奔波涉险。而她呢?她这一生,可曾有人这般待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更现实的忧虑取代:若师妹真在绝情谷,且即将被迫成亲……以兰道元的性子,绝情谷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她暗暗握紧拂尘,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早日找到师妹,解脱这悬在头顶的利剑;
又隐隐害怕那一日的到来——因为那意味着,她与兰道元之间这诡异而短暂的“和平”,也将走到尽头。
夕阳西下,三饶身影在官道上拉得很长。前方群山如黛,云雾缭绕,那神秘的绝情谷,就隐藏在这片山水之间。
而一场因情而起、或许也将终于情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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