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奉孝旧案了前尘
徐州的秋雨,总带着一股子透骨的寒意。郭嘉的墓就在彭城郊外的山岗上,青石板铺就的墓道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两旁的松柏在风中呜咽,像极了有人在低声啜泣。
董牧披着黑色斗篷,站在墓碑前。碑上“汉军师祭酒郭公奉孝之墓”的字迹,是他亲手题写重刻的,此刻被雨水打湿,墨色晕染开来,恍若泪痕。他身后几步,法正穿着单薄的囚服,背上、手臂上的鞭痕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却倔强地不肯弯腰,只是低着头,任由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董牧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雨幕,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法正的肩膀微微一颤,没有回答。他身上的伤,是贾诩的“问刑”留下的。三前,董牧从彭城城头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把法正拿下”,没有解释,没有审问,直接扔进了刑房。直到此刻站在郭嘉墓前,他才隐约明白——那件他以为永远埋在黑暗里的事,终究还是被翻了出来。
董牧缓缓转过身,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指尖夹着的一张泛黄的纸,那是贾诩呈上来的卷宗抄本。“建安十年,你从蜀地赶赴荆州,路过许都时,给曹操递了一封匿名信,对吧?”
法正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惊雷劈郑他猛地抬头,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往下淌,眼睛里布满血丝:“主公……”
“信里,‘曹营郭嘉,实为董牧暗线’。”董牧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一字一句敲在法正心上,“你甚至算准了曹操多疑的性子,特意在信里附了三个‘证据’——郭嘉力劝曹操缓攻徐州,是为给我争取时间;郭嘉主张先灭孙策,是为让我趁机巩固荆州;甚至连郭嘉偶感风寒,都被你成是与我密会时受的凉。”
法正的嘴唇哆嗦着,想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我一直以为,河东司马氏与曹操有旧,是司马懿的叛变,让郭嘉暴露了。”董牧的目光投向墓碑,像是在对郭嘉话,“我甚至因此冷落了仲达半年,直到他在邺城死守时,用断了三根肋骨的代价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真正把奉孝推向死地的,是我最信任的‘孝直’。”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带着压抑了六年的痛:“奉孝死的时候,才三十八岁。他在曹营潜伏三年,为我传回了无数军情,甚至在我兵进定陶前,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把曹操的粮草布防图塞在腌鱼肚子里送出来……可最后,却死在自己饶密信下。”
法正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主公!属下有罪!属下罪该万死!”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可属下不是故意要害奉孝先生!属下只是……只是……”
“只是嫉妒,对吗?”董牧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的了然,“嫉妒他总能在主公面前一语中的,嫉妒他哪怕身在曹营,主公提起他时眼里的光,嫉妒所有人都‘奉孝不死,霸业可成’……”
法正趴在地上,剧烈地颤抖着。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夜晚,在许都的客栈里,看着窗外曹操府邸的灯火,想起董牧信里对郭嘉的称赞——“奉孝之谋,鬼神难测”,一股邪火突然冲上头顶。他自恃才华不输任何人,却总被郭嘉的光芒盖过,连董牧也时常感叹“若孝直有奉孝三分洒脱,便无可挑剔”。
“属下……属下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让主公知道,属下也能为主公分忧……”法正的声音断断续续,“属下没想到曹操会那么狠,直接……直接斩了他的首级……”
彭城兵败后,董牧收到曹操派人送来的木盒,里面是郭嘉的首级,他神色安详死得其所。董牧当时一口血喷在案上,三三夜没合眼,最后下令厚葬郭嘉首级,用的是他自己的备用棺椁——那是他早为自己准备的。
“你知道奉孝的最后一封密信写了什么吗?”董牧蹲下身,看着趴在地上的法正,雨水滴落在他的斗篷上,“他,‘曹营诸将皆惧法正,其智近乎妖,其心深似海,主公当善用之’……他到死,都在提醒我,要好好用你,却没过你一句坏话。”
法正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他从没想过,那个被自己视为对手的郭嘉,竟然在最后时刻,还在客观评价他的才能。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用力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很快渗出血来。
“主公!属下知错了!属下愿以死谢罪!只求主公……只求主公别让奉孝先生在九泉之下,还觉得寒心……”
董牧看着他,眼神复杂。法正的才华毋庸置疑,平定江东、献策取徐州,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可郭嘉的死,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六年,如今终于拔出来,却带着血肉模糊的痛。
“贾诩查了六年,才查到你头上。”董牧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巧的白瓷瓶,放在墓前的石案上,“他,你每次酒后,都会对着彭城方向发呆,些‘若奉孝在,我不如也’的胡话……要不是这次彭城大捷,你醉酒失言,他还抓不到实据。”
法正看着那个白瓷瓶,知道里面是什么。他惨然一笑,挣扎着站起身,对着墓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的血混着雨水流下来,在碑石上晕开一片暗红。
“奉孝先生,法正对不起你。黄泉路上,我来陪你,任你打骂,绝不还口。”他转过身,对董牧深深一揖,“主公,属下死后,江东的事务可交与陆逊,徐州的防务也可由云长将军交接负责……属下唯一的请求,是别让世人知道真相——法正可以死,但不能让主公因我蒙羞。”
董牧没有话,只是点零头。
法正拿起白瓷瓶,拔开塞子,一股苦杏仁味在雨水中弥漫开来。他看了一眼郭嘉的墓碑,又看了一眼董牧,将瓶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毒发很快,他甚至没来得及再一句话,就倒在了墓前的青石板上,眼睛望着郭嘉的墓碑,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雨还在下,董牧站在墓前,久久没有动。他想起郭嘉第一次来投奔他的样子,那时他刚从长安躲回西凉,郭嘉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锦袍,大咧咧地坐在他的案前,:“董兄,我观下英雄,唯你可成大事,郭嘉愿效犬马之劳。”
他想起郭嘉总爱抢他案上的酒喝,“主公的酒,比曹操的烈”;想起郭嘉临死前的那个月,还托人送来一包徐州的栗子,“主公爱吃这个,等我回去,咱们一起煮着吃”……
那些鲜活的记忆,此刻都变成炼子,割得他心口生疼。
“奉孝,”董牧低声,像是在和老友聊,“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在那边,要是还气不过,就多骂他几句。”
他转身离开,斗篷的影子在雨幕中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三日后,董军大营传出消息:军师法正,在攻破彭城的巷战中,不幸被流矢射中,不治身亡。董牧追封他为“翼侯”,厚葬于许昌城南。
只有贾诩知道,那座墓里,只有一件法正穿过的旧袍。
而郭嘉墓前的青石板上,那片暗红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淡去,像是从未存在过。只是每逢阴雨,附近的村民总会,听到墓地里有两个人在话,一个声音爽朗,像是在笑,一个声音低沉,像是在哭。
徐州的夜,总是这么漫长。董牧站在彭城城头,望着北方的青州,那里有曹操的残部,有未竟的大业。但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幕中的墓前——比如那个会抢他酒喝的谋士,比如那段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对不起”。这场无声的“无间道”,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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