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五章 文优抚心话卓公
定陶的中军帐里,烛火昏昏欲坠,将董牧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趴在舆图上,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彭城”“龙亢”“临邑”几个地名,那里浸透着吕布的血、庞德的魂、郭嘉的骨。
案上的酒盏空了又满,浓烈的酒气压不住帐内的死寂,只有风吹动窗棂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主公,该歇息了。”贾诩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心翼翼的试探。他捧着一件狐裘,站在阴影里——不过半月,这位向来挺拔的主公,竟像被抽去了筋骨,连脊背都佝偻了几分。
董牧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他眼前总晃着些碎片:吕布在龙亢倒下时扬起的血雾,庞德自戕前那声震耳的怒吼,郭嘉临刑前望着石佛的平静眼神。这些碎片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疼。
“锦衣卫查到什么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彭城惨败太过蹊跷,郭嘉的暴露时机太巧,他不信这只是巧合。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司马懿。河东司马氏与曹操早有往来,司马懿入营后虽屡献奇策,可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藏着他看不透的深。
贾诩垂下眼:“还在查。初始成员都是从西凉跟过来的旧部,忠诚度毋庸置疑……”
“毋庸置疑?”董牧猛地抬头,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着多疑的光,“奉孝当年也是‘毋庸置疑’的奇才,结果呢?”他抓起案上的酒盏,狠狠砸在地上,青瓷碎裂的脆响刺破帐内的死寂,“我看这定陶城里,藏着不止一个曹操的细作!”
贾诩的心沉了沉。他是锦衣卫的创始人,最清楚这张网的缜密,可主公眼中的疯狂,让他想起帘年在长安的董卓——猜忌一旦生根,就会疯长成吞噬一切的藤蔓。“主公,”他上前一步,声音稳了稳,只了一句:“您常‘疑罪从无’。”
董牧的动作僵住了。是啊,他来自一个讲究法理的时代,那些关于“程序正义”“无罪推定”的教诲,曾是刻在骨子里的准则。可当至亲至信的人一个个倒在眼前,理智就像风中残烛,随时会被仇恨的狂风吹灭。他捂着额头,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可他们……他们不能白死啊……”
贾诩没再劝,只是将狐裘轻轻搭在他肩上,转身退了出去。帐外的月光下,他望着李儒的府邸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或许,只有那位陪着董卓从西凉走到洛阳的老人,能解开主公的心结。
李儒来的时候,带着一坛西凉的葡萄酒。夹带银丝的胡须在烛火下泛着白光,却比董牧更像个定海神针。“阿牧还在想彭城的事?”他将酒坛放在案上,不等董牧回应,自顾自地斟了两杯,“尝尝这个,是当年太师在郿坞藏的,比中原的米酒烈。”
董牧看着酒杯里晃动的酒液,像看到了龙亢战场上的血。“文优先生来,不是为了陪我喝酒吧?”
“是为了给阿牧讲个故事。”李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眼中闪过悠远的光,“二十年前,有个西凉武人,跟着父亲在陇右牧马,为了护着牧民,跟羌人打了三十余仗,身上的伤疤比军功章还多。后来朝廷征召,他带着三千湟中义从,平定黄巾,斩了张宝,却因为是西凉人,被洛阳的公卿排挤,连个侯爵都没捞着——主公知道这人是谁吗?”
董牧沉默着,他知道李儒的是董卓。在后世的史书里,那是个“焚洛阳、杀少帝”的魔王,可在李儒口中护民的武人,也是他。
“中平六年,他应何进之召,带三千兵入洛阳。”李儒继续,竹杖轻轻敲着地面,“那时洛阳乱成一锅粥,宦官杀了何进,袁绍烧了宫城,百姓躲在井里都能被流矢射死。是他护着少帝回宫,打开太仓放粮,让洛阳的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
董牧兴致恹恹:“你的这些,我都知道……”
“后来他得意了,昏了头。”李儒打断他,语气里带着惋惜,“他以为凭着兵强马壮,就能让关东那些士族服气,结果呢?袁绍、曹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十八路诸侯逼得他退出洛阳。那时多少人他完了,西凉军成了丧家之犬。”
他顿了顿,竹杖重重一顿:“他修复了长安的城墙,疏通了渭水的漕运,甚至在陇右开了屯田,让逃难的百姓能回家种地。直到……直到被那个忘恩负义的家奴算计刺杀。”
董牧的呼吸渐渐急促。这个阶段他躲在临洮,父亲的经历他只是依据历史记载判断大概。李儒的细节——护牧民、放太仓粮、修长安、开屯田——与那些记载严丝合缝,只是换了个视角。原来那个被唾骂千年的人,也曾有过百折不挠的韧性,有过护佑苍生的初心。
“太师这一生,赢过,输过,得意过,狼狈过。”李儒看着董牧,眼中的悲悯像月光,“可他从来没像主公这样,打了一场败仗就瘫在这儿。他常,‘西凉的汉子,骨头断了,血还能当酒喝’。主公您呢?就因为丢了几万人马,丢了几个弟兄,就要把自己熬成一摊烂泥?”
“我不是……”董牧想反驳,却被李儒的目光钉在原地。
“您是!”李儒的声音陡然提高,竹杖指着帐外,“帐外还有三万西凉弟兄等着您带他们回家,定陶的百姓还等着您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吕布、庞德、郭嘉他们,难道是为了看您现在这副模样才死的?”
烛火“噼啪”爆了一声,映得董牧脸上忽明忽暗。李儒的话像一把钝刀,剖开了他的自怨自艾,露出里面那颗尚未完全冷却的初心。是啊,他穿越而来,不是为了重复历史的悲剧,而是为了改变它。董卓尚且能在惨败后重整旗鼓,他又怎能因为一场挫折就一蹶不振?
“先生……”董牧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力气。
李儒扶起他,将那坛葡萄酒推过去:“喝了这坛酒,忘了那些丧气话。明日一早,去校场看看弟兄们——他们需要一个主公,不是一个醉鬼。”
次日清晨,定陶的校场上,响起了久违的呐喊声。董牧披着玄色甲胄,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士兵们操练。阳光照在他脸上,虽有倦容,眼神却已重新变得锐利。
“传我令。”他对贾诩道,“锦衣卫继续查细作,但只许监视,不许擅动,没有确凿证据,一粒米都不能冤枉。”
贾诩躬身应道:“那反间部门……”
“照办。”董牧点头,“让司马懿牵头,从锦衣卫里挑些机灵的,专门对付曹操的细作。你告诉他们,用计可以,不许学曹操搞暗杀、屠城那套——咱们跟他不一样。”
贾诩眼中闪过欣慰:“主公英明。”
董牧走下点将台,走到正在操练的士兵中间。一个断了左臂的兵见了他,慌忙单膝跪地:“主公!”
“起来。”董牧扶起他,看着那空荡荡的袖管,想起了龙亢的尸骸,“伤好利索了?”
“好了!能拿刀!”兵挺了挺胸,眼里闪着光,“主公,啥时候再打回去?俺要为俺哥报仇!”
董牧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周围一张张年轻的脸,他们的父兄或许死在了彭城,可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有复仇的火焰和对未来的期盼。这才是他的根基,是比任何计谋都更坚实的力量。
“会打回去的。”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校场,“但不是现在。咱们要先练好兵,守好家,让定陶的百姓能安稳种地,让弟兄们能吃饱穿暖。等咱们准备好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留、濮阳的方向,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不仅要打回彭城,攻下徐州,还要拿下邺城,荡平河北,让下再也没有战乱!”
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阳光穿过他们的甲胄,折射出金色的光,仿佛在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李儒站在校场边缘,看着这一幕,捋着胡须笑了。他想起董卓当年在西凉校场的模样,也是这般,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悍劲。或许,有些东西真的会传唱—不是暴虐,不是猜忌,而是那份在绝境中也要挣扎着站起来的韧性。
帐内的烛火被风吹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窗外的阳光。董牧知道,吕布、庞德、郭嘉的死,会成为他心口永远的疤,但不会再让他沉沦。他要带着他们的份,继续走下去,用后世的理智约束仇恨,用乱世的铁血守护初心。
这场挫折,不是终点,而是让他从“穿越者”真正蜕变为“掌舵者”的试炼。定陶的城墙上,“董”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呼应着远方的战鼓,也呼应着那些沉睡在地下的英灵——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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