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十四章 锦帆夜渡投明主
巫峡的夜空黑得像泼翻的墨，江风卷着浪沫，拍在蔡瑁水军的粮船舷上，发出沉闷的响。
甘宁站在船头，环首刀的冷光映着他眼底的决绝，身后五百部众都攥紧了兵器——这些人多是他当年在江上结义的兄弟，或是黄祖麾下不得志的勇卒，此刻都盯着他手中的令旗，像盯着唯一的活路。
“将军，真要走？”副将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知道这一去，便是与荆州彻底决裂，若被蔡瑁追上，只有死路一条。
甘宁拍了拍他的肩，指尖划过船板上“蔡”字烙印，猛地抬脚碾去：“留在这里，守一辈子粮船，等着蔡瑁分些残羹冷炙？还是跟着我，去见真正识得咱们的人？”他扬声对部众道，“兄弟们，董公在西凉等着咱们！能让咱们的刀真正出鞘，能让这船帆扬得痛快的，只有那边！”
五百人齐声应和，声浪压过了江涛。甘宁拔刀指向上游：“升帆！挂‘巡江’旗号，谁敢拦，就用箭射穿他的船板！”
船帆骤然升起，借着顺流的江风，粮船像离弦的箭般冲向上游。途经蔡瑁的主营时，巡逻的楼船喝问，甘宁令弓箭手搭箭虚射，故意喊着“奉蔡校尉令，追缉逃兵”，竟真唬住了对方。等楼船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已冲过巫峡险段，钻进了蜀地的暗河支流。
三三夜，甘宁的船队几乎没靠过岸。部众轮流划桨，累了就趴在粮袋上打盹，渴了便掬江水喝。直到第七日清晨，船行至阳平关下的汉水码头，远远望见城头飘扬的“董”字旗，甘宁才让船缓缓靠岸。
“来者何人？”关隘上的西凉军喝问，弓已上弦。
甘宁将密信绑于箭上，射至岸上：“黄祖旧部甘宁，带部众投奔董公！”
董牧早就下令，若有荆州将官来投，即刻护送临洮。当下不敢怠慢，引着甘宁等人弃船登岸，换乘快马往凉州而去。
临洮州牧府的庭院里，董牧正与法正查看汉水流域图。听闻甘宁来投，他猛地起身，连鞋都来不及换，快步迎出府门。远远见着甘宁一身征尘，身后五百部众虽面带倦色，却个个腰杆笔直，眼中透着悍勇，不禁抚掌大笑：“兴霸肯来，真是助我也！”
甘宁见董牧一身玄甲未卸，竟亲自出迎，想起在荆州时蔡瑁连正眼都懒得看他，喉头一热，单膝跪地：“末将甘宁，愿归麾下，效犬马之劳！”
“快请起！”董牧扶起他，指着庭院里的舆图，“兴霸请看，汉中多水泽，阳平关扼守汉水，南郑外接嘉陵江，若要守住这块地，没有精锐水军可不校我正愁没人能担此任，你便来了！”
堂上坐定，凉州文臣武将齐聚州牧府。董牧满面春风，当即下令：“甘宁听封！”
甘宁起身肃立。
“你既善水战，便任横野中郎将，领五百部众为骨干，在汉水边建水寨，训练水军！”董牧目光灼灼，“我给你三个月，要练出一支能驾船冲阵、能潜水凿舰的精锐，所需船只、甲擘粮饷，只管向仓曹要！”
这是董牧第一次僭越长安朝廷，直接任命中郎将官职，足见其对此次设立水军的重视。中郎将是秦汉时期的中高级武官，与太守同级别，名义上应由中央政府或皇帝直接任命，需经过正式的奏请、批准程序。
横野中郎将，秩比二千石，虽不算顶级高官，却专掌水军，且由他自主练兵——这比甘宁在荆州想都不敢想的待遇，来得猝不及防。他望着董牧，见对方眼中只有信任，没有丝毫轻视，忽然想起那封密信里“唯才是举”的话，慨然应道：“末将定不辱命！三月后，若练不出能战之师，甘受军法！”
荀攸在旁笑道：“兴霸放心，主公已让人在汉水边圈了百亩地，要建船坞、造蒙冲，连潜水用的皮囊都备好了。”
董牧又对甘宁的部众道：“你们跟着兴霸来投，都是勇士！每人赏钱十贯，绢两匹，家眷若在荆州，我即刻派人去接！”
五百部众听得热血沸腾，齐声高呼“愿随董公”，声震屋瓦。
三日后，南郑汉水边的空地上立起了新寨。甘宁带着部众，一边监督工匠造船，一边挑选精壮训练。他治军极严，晨起练水性，午时操船阵，傍晚教潜水——有个士兵偷奸耍滑，被他当场按在水里呛了三回，从此再没人敢偷懒。
董牧此番也离开临洮，与甘宁共赴汉中，常来看他练兵。见甘宁站在船头，指挥二十艘船演练“雁行阵”，船帆起落间，竟能在狭窄的河道里瞬间变阵，将模拟的“敌船”围在中央，不禁赞道：“兴霸这本事，比江东的水师还利落！”
甘宁抹了把脸上的水，笑道：“主公若信得过，末将愿率这五百人，去袭扰蔡瑁的粮道——他在江州的船，我闭着眼都能找到破绽！”
董牧摇头：“不急。先把水寨建好，等你的水军能驾大船冲过樊城关，咱们再让刘表尝尝厉害。”他望着汉水里穿梭的船，忽然想起刘表的水军，嘴角勾起一抹笑，“荆州人以为能凭水师占尽便宜，却不知他们最倚仗的东西，如今成了咱们的利器。”
夕阳落在汉水上，将甘宁的水寨染成金红。训练的号子声、船桨击水声、工匠打铁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新生的战歌。甘宁站在新造的蒙冲舰上，望着远处南郑的方向，忽然觉得，这趟星夜奔投，是他这辈子最对的决定——在这里，他的刀有处可挥，他的船有处可航，他这颗被埋没的明珠，终于能在汉川的浪涛里，映出属于自己的光。
蔡瑁在江州水寨的帅船里摔碎邻三只酒爵时，江风正卷着水雾撞在船板上，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甘宁带着五百部众奔逃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本就紧绷的水军阵列，激起的涟漪三日未平。
最直接的混乱在粮道。甘宁带走的“敢死者”本是粮船的核心守卫，他们熟悉蜀地暗河航道，能在险滩处掌舵避礁。如今这些人一走，剩下的士兵多是荆州世家子弟凑数的，别夜航险段，连最基本的辨识水情都嫌生疏。蔡瑁不得不从主力楼船调兵补防，导致冲击阳平关的先锋舰队凭空减了三成战力。
更要命的是士气。江州水寨的篝火旁，士兵们窃窃私语从没停过。“甘将军在时，咱们至少能喝上干净水，蔡瑁那啬眼里，只有那些士族子弟”“听西凉军那边赏钱足，还不用看脸色”……这些话像水草般缠上人心，连张允亲自巡营时，都撞见两个士兵偷偷往船板上刻“西奔”二字。
情报泄露的阴影更让蔡瑁寝食难安。甘宁跟着他溯江三月，摸透了水寨布防：哪处暗礁适合伏击，哪段浅滩能藏蒙冲，甚至连投石机的射程参数都了如指掌。蔡瑁不得不连夜调整布防，把原本藏在巫峡的备用粮船全调到明处，反倒暴露了补给软肋。
刘璋派来的使者已在寨外等了半日，眼神里的怀疑藏不住。蔡瑁望着江面散乱的船阵，忽然觉得这趟溯江之行，从甘宁拔锚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步步荆棘。
而新投董牧的甘宁立于船头，望着江面翻滚的浪花，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意。他的水军操练，从来不是花拳绣腿，而是要将每个士兵都练成能在水中如鱼得水、在船上如虎添翼的精锐。
甘宁深知，水战的根基在于对水域的绝对掌控。他将水军拉到长江支流的急流区，让士兵们在汹涌的波涛中练习操舵。“给老子把稳了！”他站在高处，对着那些被浪花打得东倒西歪的士兵怒吼，“在这水里，舵就是你们的命！”士兵们咬着牙，死死握住舵柄，任由江水溅满全身，也要让战船在急流中保持平衡。有些人被浪头掀进水里，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甘宁有言：“能活着游回来的，才配当老子的兵！”
浅滩区则成了潜水突袭的训练场。甘宁亲自示范，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片刻后从几十步外的水面冒出，手里还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看到没？”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在水里，你们要像鱼一样灵活，像鳄鱼一样凶狠！”士兵们跟着他潜入水中，练习憋气、潜行，甚至在水下用特制的钩索破坏“敌船”的船底。一开始，许多人被呛得直咳嗽，但在甘宁的棍棒威逼下，他们渐渐掌握了技巧，能在水下潜伏更长时间，出手也愈发狠辣。
甘宁对战船的运用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让士兵们反复演练蒙冲、斗舰、走舸等不同战船的配合。蒙冲船身狭长，机动性强，适合突击；斗舰防护坚固，适合正面作战；走舸轻便灵活，适合奇袭。“给老子记住，战船不是死物，是你们身体的延伸！”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蒙冲在前破阵，斗舰随后压阵，走舸从侧翼包抄，给老子把敌人撕成碎片！”
训练中，他模拟各种战场情况。有时是逆流而上，与“敌军”正面交锋；有时是顺流而下，进行突袭；有时则是在夜间，借着月光和星光展开偷袭。他要求士兵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迅速做出反应，战船之间的配合要如同呼吸一般自然。“战场上，可不会给你们时间慢慢商量！”他怒吼道，“老子要的是你们看到旗号就能行动，听到鼓声就能冲锋！”
甘宁的治军之道，铁血而严苛。他挑选出最精锐的士兵，这些士兵身着黑衣，佩戴铜铃，行动时悄然无声，杀敌时却如雷霆万钧。他让精锐与普通士兵进行对抗训练，败者不仅要受皮肉之苦，还要被扔进水里喝个饱。“战场上，败了就是死！”他冷冷地，“老子现在让你们多吃点苦，是为了让你们在战场上少吃点亏！”
他还注重培养士兵的心理素质。在训练中，他经常让人在战船上放火，制造混乱的场面，测试士兵们在危机中的应变能力。有一次，一艘战船不慎起火，士兵们惊慌失措，纷纷跳水逃生。甘宁却下令弓箭手对着水里射箭，“给老子游回来！”他咆哮道，“连火都怕，还打什么仗？”在他的逼迫下，士兵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游回战船，扑灭大火。经过多次这样的训练，士兵们渐渐学会了在混乱中保持冷静，临危不乱。
甘宁深知，实战是最好的老师。他经常率领水军进行规模的袭扰战，让士兵们在实战中积累经验。有一次，他得知荆州军的一支运粮船队经过，便率领“锦帆军”连夜出击。他们乘着夜色，悄悄靠近荆州军船队，然后突然发动攻击。甘宁一马当先，手持大刀砍断列军战船的缆绳，麾下水军则如鬼魅般跃上敌船，展开厮杀。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刘表军的船队被烧毁，粮草被缴获，而甘宁部仅有少数人受伤。
战后，甘宁将缴获的财物全部分给士兵，“这是你们用命换来的！”他大声，“老子不亏待你们，但老子也不会惯着你们！下次再立功，老子还有更大的赏赐！”士兵们欢呼雀跃，士气大振。
在甘宁的操练下，他的水军渐渐成为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劲旅。他们在长江上纵横驰骋，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随时准备刺入敌饶心脏。而甘宁，这个曾经的“锦帆贼”，也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才能，成为董牧麾下第一位的水军名将。他的水军，也成为了董牧麾下不可或缺的支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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