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孟德浴火固东州
凉州三路大军齐发之际,兖州的大地上亦是战火纷飞。
兴平二年,春。
兖州,济阴郡定陶县,曹军大营。
兖州的原野上还残留着冬寒的凛冽。曹操勒马立于定陶城外的土坡上,望着远处濮阳方向的狼烟,甲胄上的霜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他身后的军队稀稀拉拉,不少士兵还裹着伤布,手中的戈矛因连日苦战磨得发亮——从徐州回军以来,与吕布的厮杀就没断过,兖州的半壁江山仍在敌手,连他自己都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生死边缘的搏杀。
“主公,程昱将军从范县送粮来了!”夏侯惇的声音带着沙哑,他左眼的绷带渗着血,那是上月在濮阳城下被流矢所伤留下的印记。
曹操回头,见程昱带着数十辆粮车蹒跚而来,车辙里还沾着未化的冰碴。“仲德,辛苦你了。”他翻身下马,拍了拍程昱的肩膀,却发现这位素来沉稳的谋士眼下泛着青黑,袍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主公,”程昱递过一块烤得焦黑的麦饼,“范县只剩这些了。昨日吕布军袭扰粮道,校尉于禁率三百人断后,……全没了。”
曹操咬了口麦饼,粗粝的麸皮刺得喉咙生疼。他望着粮车旁瘦骨嶙峋的士兵,忽然想起回军时的惨状——那时吕布已占濮阳,陈宫用“保境安民”的旗号招揽了兖州大半郡县,鄄城、范县、东阿三城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全靠荀彧与程昱以死力撑。他率徐州降卒急行回援,沿途百姓听闻是“屠徐州的曹操”,竟闭城不纳,若不是程昱在东阿“略其本县,供其军食”,恐怕早已溃散。
“文若有消息吗?”曹操咽下麦饼问道。
“荀彧大人仍在鄄城坐镇,”夏侯惇道,“他陈宫派臧霸攻东阿,被枣祗将军打退了,只是……城中百姓已开始吃野菜了。”
曹操沉默着拔出佩剑,剑刃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从未如此狼狈过:去年征徐州时何等意气风发,转瞬就被背后捅炼子。陈宫的智谋、吕布的勇武、兖州士族的倒戈,像三把尖刀插在他心口,让他在无数个寒夜从噩梦中惊醒,梦见濮阳城头那杆“吕”字大旗压得他喘不过气。
“传令下去,”曹操剑指濮阳,“今日休整一日,明日卯时,攻定陶!”
定陶守将是吕布麾下的魏续,此人是吕布的亲戚,却无半分勇武,全靠高顺的陷阵营协防。曹操亲率主力攻城时,魏续竟躲在府衙里饮酒,只让偏将率军抵抗。
“主公,东门防守最松!”于禁的侄子于圭指着城头,那里的守军正慌乱地搬运滚石,显然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
曹操点头,令夏侯惇率左翼佯攻南门,自己亲率虎豹骑冲击东门。谁知刚到城下,城头突然响起整齐的梆子声,高顺的陷阵营列着方阵从瓮城杀出,七百甲士如同一道铁墙,瞬间将曹军的攻势撞得粉碎。
“是高顺!”曹操瞳孔骤缩。上月在濮阳,就是这支军队杀得他丢盔弃甲,连自己都差点被擒。
高顺立于城头,面无表情地挥动令旗。陷阵营士兵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前推进,铁盾相击的脆响与惨叫声混在一起,城砖上的积雪被鲜血融成殷红的泥浆。曹操的虎豹骑冲了三次,都被方阵挡回,骑兵的优势在狭窄的城门口荡然无存。
“撤!”曹操咬着牙下令。他看着倒在城下的士兵,忽然明白陈宫为何敢让魏续守城——高顺的陷阵营,就是定陶最坚固的屏障。
当夜,曹操在帐中对着舆图枯坐。程昱走进来,递上一封密信:“主公,这是从濮阳传来的,陈宫与吕布又起了争执。”
信中,吕布想亲率主力支援定陶,陈宫却坚持要先打东阿,两人在军帐中吵了半日。曹操看完,忽然笑了:“吕布匹夫,果然容不得人。公台虽智,却难驭此虎。”
他提笔写了封回信,让细作传给濮阳城中与自己有旧的富户,又对程昱道:“明日让于圭带五百人,伪装成吕布的援军,混进定陶。告诉魏续,就吕布要他死守三日,高顺的陷阵营另有调遣。”
程昱眼睛一亮:“主公是想离间他们?”
“不止。”曹操眼中闪过狠厉,“高顺最是忠谨,若知魏续擅离职守,必不相容。咱们就等他们内讧。”
三日后的深夜,定陶城内果然乱了起来。于圭带着伪装的士兵混进城,趁魏续醉酒,在府衙放了把火,又大喊“曹军进城了”。魏续吓得魂不附体,竟带着亲兵从西门逃了,临走前还不忘劫掠百姓的财物。
高顺闻变赶来时,府衙已烧成一片火海。他见魏续溃兵在城中作乱,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弹压。陷阵营与魏续残部在街巷里厮杀,整座城池乱成一锅粥。
“就是现在!”曹操在城外望见火光,拔剑前指,“全军攻城!”
曹军如潮水般涌入城门,高顺的陷阵营虽勇,却被内乱拖得首尾不能相顾。高顺在乱军中杀开一条血路,想退回瓮城,却被于禁拦住。两人大战二十回合,高顺左臂中枪,只得带着残部突围,向濮阳方向逃去。
定陶收复的消息传到鄄城,荀彧当即开仓放粮,安抚百姓。曹操进驻定陶后,第一件事就是处死了魏续留下的几个恶奴,又令士兵帮百姓重建房屋。有老兵不解:“主公,这些人先前还帮吕布守城,为何善待他们?”
曹操望着城中残破的庙宇,沉声道:“兖州百姓不是敌人,是被陈宫蛊惑了。咱们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曹操,有饭吃,有安稳日子过。”
他到做到。半月内,定陶周边的流民纷纷返乡,曹操按人口分予土地,又派枣祗主持屯田,甚至亲自到田间查看麦苗长势。那些曾骂他“屠夫”的百姓,见他身着便服与农人话,脸上渐渐有了缓和之色。
与此同时,陈宫与吕布的矛盾愈发尖锐。吕布责怪陈宫“调度失当”,陈宫痛斥吕布“听信亲戚,贻误战机”,两人在濮阳军帐中拍案对骂,连高顺的劝和都无济于事。曹操趁机派夏侯惇攻拔襄邑,于禁收复离狐,兖州的失地如同退潮般,一点点回到他手郑
兴平元年四月,曹操将战线推进到濮阳城下。这一次,他没有急着攻城,而是令士兵在城外筑垒挖壕,断绝了濮阳与外界的联系。
“主公,吕布军粮快尽了,”荀彧从鄄城赶来,带来了新收的麦种,“陈宫派人向袁术求援,袁术恨吕布反复,只送了些老弱残兵,根本不济事。”
曹操点头,指着濮阳城头:“你看那里,往日‘吕’字大旗何等张扬,如今都卷了边角。吕布已是困兽,咱们只需再添把火。”
他让人将魏续押到城下示众,又让降兵对着城头喊话,诉曹操如何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濮阳城内的守军本就缺粮,听闻城外的日子渐渐安稳,不少人开始偷偷缒城投降。
陈宫见状,劝吕布突围:“温侯,濮阳守不住了,不如退回徐州,依附刘备。”
吕布却盯着城外的曹操大营,眼中闪过疯狂:“某偏不信!明日某亲率铁骑冲营,定能斩了曹操!”
次日清晨,吕布果然带着亲卫铁骑冲出城门。曹操早有准备,令于禁、乐进左右夹击,自己亲率虎豹骑正面迎担两阵相交,吕布的方画戟舞得如风车一般,接连挑落曹军数员裨将。曹操勒马立于阵前,对夏侯惇道:“吕布勇则勇矣,却无谋略,你且缠住他,我去烧他的营寨。”
夏侯惇领命,挥枪直取吕布。两人大战五十回合,夏侯惇虽少了一只眼,气势却丝毫不弱。就在此时,曹操亲率的虎豹骑绕到吕布营后,点燃了囤积的粮草。火光冲而起,吕布的亲卫见营寨起火,顿时溃散。
“吕布休走!”曹操挺剑大喝。吕布回头见营寨被烧,知道大势已去,虚晃一戟逼退夏侯惇,带着残部向东南方向逃去,竟真的投徐州刘备去了。陈宫在城头见吕布败逃,长叹一声,带着部众随吕布去了。
收复濮阳后,曹操立刻着手肃清兖州残担他令程昱处置那些曾依附吕布的士族,罪大恶极者抄家问斩,胁从者则既往不咎,甚至量才录用。有谋士劝他“斩草除根”,曹操却道:“兖州经此大乱,需得有人治理。只要真心归顺,何必赶尽杀绝?”
他又让枣祗将屯田制推广到全兖州,按“收成都内,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的比例分配,百姓见有利可图,纷纷响应。短短数月,荒芜的田野里重新长出禾苗,逃难的流民陆续返乡,兖州大地渐渐恢复了生机。
这年秋,曹操在鄄城召开军议。帐下文武济济一堂,夏侯惇、于禁、乐进等将领甲胄鲜明,荀彧、程昱、毛玠等谋士神情肃然,与半年前的狼狈判若两人。
“诸位,”曹操环视众人,声音沉稳有力,“兖州失而复得,不易啊。”他指着案上的舆图,“吕布逃奔徐州,袁术在淮南自顾不暇,袁绍正与公孙瓒死磕,关中的董家虽占了汝南,却暂时无力东进。这是赐良机,咱们要抓紧练兵、屯田,待到来年,便可……”
他的话没完,帐外传来捷报:“主公,臧霸、孙观等泰山诸将遣使来降!”
曹操抚掌大笑:“好!泰山诸将骁勇,得他们相助,兖州的东境便稳了!”
议事结束后,曹操独自登上鄄城城楼。夕阳的余晖洒在兖州大地上,金色的麦浪在风中起伏,田埂上的农人忙着收割,孩童在其间追逐嬉闹,一派安宁景象。他想起年初回军时的惨状,恍如隔世。
“主公,”荀彧走上城楼,递给她一壶酒,“董家在长安听了咱们收复兖州,派人送来了贺礼。”
曹操接过酒壶,却没喝,只是望着西方:“董琰、董牧……这对兄弟不简单啊。趁我与吕布厮杀,悄无声息拿下汝南、阳平关,可能连西域也被他们握在了手里。”
“主公是……”
“他们不是偷袭,是在布局。”曹操呷了口酒,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兖州稳固了,下一步,该轮到咱们了。”他将酒壶递给荀彧,转身向城下走去,脚步坚定有力。
城楼的风掠过耳畔,带着麦收的清香。经历过兖州之战的血火淬炼,曹操不再是那个仅凭一腔热血征战的将领,他学会了隐忍,懂得了权谋,更明白了“民心”与“根基”的重要。兖土的重新稳固,不仅让他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更让他在乱世的棋局中,有了与下诸侯一争高下的底气。
夜色渐浓,鄄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原野的星辰。曹操知道,属于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而这片饱经战火的兖州大地,将是他逐鹿下最坚实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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