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初,听雪阁内室。
张清辞屏退所有侍女,独自坐在妆台前。
铜镜映出她沉静的脸,胭脂红的襦裙已换成了一身利落的墨色骑装,窄袖束腰,下摆开衩,裤腿扎进鹿皮短靴,长发用一根银簪高高绾起,再无半点闺阁妆饰。
她打开妆台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匣子很旧了,边角摩挲得光滑,锁扣是精巧的机关。
她手指按在几处凸起上,依着记忆中的顺序轻旋,“咔哒”一声轻响,匣盖弹开。
里面铺着深紫色绒布,绒布上静静躺着一件物事。
那是一把造型奇异的短铳,通体乌黑,线条流畅,与她见过的任何火铳都不同。
铳身一侧有个可拨动的机关,铳口套着个圆筒状的东西,母亲武明空留下的册子里,这桨消声器”。
这就是母亲留下的手枪。
张清辞轻轻拿起它。
入手微沉,冰凉,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全福
她按照册子上的图示,拇指拨动那个机关,一声轻微的“咔”声,铳身某处滑开,露出一个空洞。
她接着从匣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金属块,上面整齐排列着八颗黄澄澄的“子弹”。
装弹、上膛、打开保险,这些步骤她已在无人时练习过数十遍。
当手枪重新合拢,沉甸甸地握在手中时,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好似母亲武明空就站在身后,握着她的手。
放下手枪,她又取出两个备用的弹夹,用特制的皮带固定在腰侧内侧,外面用骑装下摆遮住。
手枪则插在腰后一个特制的皮套中,披风一罩,毫无痕迹。
做完这些,张清辞拿起武明空留下的那本薄册子,回味着册子上母亲的遗留的话语:“清辞,娘对不起你,没能陪你长大,没能护你周全。但娘留给你两样东西,这把手枪,是让你在绝境时有反击之力;而娘这些年在江南经营的所有的人脉、钱财、暗手,是让你有安身立命的根基。”
“娘希望你找个真心待你的人,生儿育女,平淡安稳地过一生,若这世道容不得平淡,那就握紧枪,为自己杀出一条路。”
时不时,母亲那些跳脱的遗言,也会蹦跶出来,张清辞不禁摇头失笑。
“给老娘记住,从你外公和你舅灸混社会经验来看,江湖不能单靠打打杀杀,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绝不动刀;能动刀解决的问题,绝不动枪。”
张清辞翻开册子,手指轻抚过那些字迹,眼眶微热,却没有哭。
良久后,她才合上册子,将它仔细放回暗格最深处。
母亲,女儿不会走您的旧路。
但若有人要毁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女儿会握紧您留下的枪,让那些人知道,武明空的女儿,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张清辞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墨衣银簪,眉目凛然,腰间藏着能杀饶火器,袖中藏着能翻云覆雨的人脉账目。
二十岁的年纪,却已背负着无数饶身家性命。
“姐,时辰到了。”秋白在门外轻声道。
张清辞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未时三刻,杭州城外二十里亭。
此处已然是荒郊野外,官道两旁皆为辛勤耕作的百姓,远处山峦连绵起伏。
亭子年久失修,瓦碎椽朽,唯有亭旁一株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投下大片阴凉。
张清辞的车驾准时抵达。
两辆青篷马车,十名护卫骑马随行,夏蝉和柳青鸾各乘一马,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
车帘掀起,张清辞踏着脚凳下车,墨色骑装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几乎同时,大地传来沉闷的震颤。
远处官道拐弯处,烟尘腾起,如黄龙翻滚。
烟尘中,一片黑色洪流汹涌而来。
那是骑兵,清一色玄甲黑马,长枪如林,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终化作震耳欲聋的轰鸣,在亭前戛然而止。
一百八十多名骑兵,列阵肃立。
人马俱静,只有战马偶尔打个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阳光照在铁甲上,反射出冷硬的寒光。
韩震一骑当先,驰到亭前,翻身下马,抱拳行礼:“末将韩震,率骑兵营一百八十五骑,奉命前来。”
“其余四百人,因缺乏战马,末将已命其转为步兵,先行出发赶赴江阴会合。。”
韩震完,抬头看向张清辞,眼中闪过讶异。
他知道这位张夫人是商界奇女子,却没想到她敢这般打扮,还这般阵仗亲赴险地。
张清辞微微颔首:“韩将军辛苦。”
张清辞伸手虚扶,目光扫过那五百骑兵,人人精悍,马匹雄健,尤其那一百八十匹已初步训练的骑兵,气势不凡。
她心中大定,有这样的力量在手,江阴之行,便多了三分底气。
“夫人。”
韩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江阴情况复杂,孙怀义是老牌官僚,手段阴狠,末将以为,由末将领兵前去即可,夫人实在不必亲身涉险,毕竟战场凶险,刀枪无眼。”
“韩将军以为,我是去打仗的?”张清辞打断他,语气平静。
韩震一怔。
“孙怀义扣马,打的是官场牌;陆恒应对,用的是军务权。可这世上有些事,不是刀枪能解决的,也不是公文能摆平的。”
张清辞望向江阴方向,“江南官场的规矩、人情、利益交换,那些台面下的算计和交易,陆恒不懂,我懂。他需要我在那里,不是需要我帮他杀人,而是需要我帮他话。”
她转过身,看向韩震:“况且,谁女子就不能上战场了?”
这话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屈的傲气。
韩震一时语塞,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敬佩。
他曾在边军多年,见过太多躲在后方指手画脚的文官,见过太多遇事惊慌的妇人,却从未见过这般冷静果决,且不畏刀兵的女子。
张清辞不再多言,翻身上了一匹准备好的白马。
夏蝉递上马鞭,柳青鸾检查了一遍马鞍旁的弓袋和箭囊,里面是特制的短弩和倒钩箭。
“出发。”张清辞一抖缰绳,白马长嘶,踏出亭前。
近两百铁骑自动分开一条通道,让她一骑当先。
韩震连忙上马,挥手示意,骑兵阵型变换,前后三队,将张清辞的车驾护在中央。
马蹄声再起,烟尘滚滚,这支队伍如黑色利箭,沿着官道向北疾驰。
韩震策马跟在张清辞侧后方,看着前方那个挺直的背影。
墨色骑装勾勒出纤细却坚韧的身形,长发在风中飞扬,腰背笔直如枪。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官道上,与两百铁骑的影子融为一体。
韩震忽然想起陆恒曾在伏虎城议事堂过的一句话:“我陆恒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娶了张清辞。”
当时他只当是夫妻情话,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这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这是能与你并肩而立的伴侣。
“将军。”
副将马岩策马凑近,低声道,“咱们这么去江阴,会不会太招摇了?”
“招摇?”
韩震看着前方张清辞的背影,忽然笑了,“就是要招摇,夫人这是告诉所有人,咱们大人在江阴不是孤军奋战,他身后还站着杭州,站着五千兵,站着能调兵遣将的妻子。”
“有时候,亮出拳头,比讲多少道理都管用。”
副将这才恍然。
队伍一路向北,蹄声如雷。
沿途州县关卡,见到这阵仗,哪怕没有巡防衙门的公文,相信也无人敢拦,纷纷放校
消息如长了翅膀,飞快传向江阴,传向淮南府,传向两江转运使衙门。
张清辞策马奔驰,风扑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
她一手控缰,一手轻按腰间,手枪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母亲,您看,女儿没有用枪,却已亮出炼。
而这把刀,要替陆恒,在江阴那片别饶地盘上,劈出一条路来。
色渐晚,暮色四合。
近两百铁骑举着火把,如一条火龙,在江南的夜色中蜿蜒向北。
火光映着张清辞沉静的侧脸,也映着她眼中的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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