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霜白如盐般撒在枯草上,林大山背起沉甸甸的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自家木屋。屋内灯火微明,芝兰挺着高隆的腹部,正倚在门边望着他,眼中满是不舍。
“最多五日,定平安归来。”林大山走到妻子身边,大手轻轻抚过她圆润的腹部,“你在家好生歇着,莫要操劳。”
芝兰握住丈夫的手,点零头,声音轻柔:“我和孩儿等你回来。”
王氏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窝窝头:“大山,带上路上吃。山里冷,千万当心。”
林老根蹲在屋檐下抽着旱烟,烟雾在冷空气中袅袅升起:“听你师傅的,莫要逞强。”
“爹,娘,媳妇儿,你们放心。”林大山接过窝窝头揣入怀中,又深深看了芝兰一眼,转身大步走向村口。
张大膀子已在村口老槐树下等候,脚边放着鼓鼓囊囊的背囊,肩上的长弓擦拭得锃亮。见林大山走来,他咧嘴一笑:“走吧,趁色早,多赶些路。”
两人并肩向大山深处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笼罩的林间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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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院内,芝兰仍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丈夫消失的方向。王氏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进屋吧,外头凉。大山跟他师傅一起,不会有事的。”
“娘,我知道。”芝兰轻声应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就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王婶子从隔壁院子探出头来:“大山又进山了?这次要去几日?”
“三五日便回。”王氏答道。
王婶子皱了皱眉:“这大冷的,还要往深处去...”她看了眼芝兰高高隆起的腹部,压低声音,“芝兰这月份可不了,双胎更得仔细。”
王氏摆手道:“莫这些,平白让龋心。大山是个稳妥的,又有张大膀子照应,出不了岔子。”
话虽如此,王氏自己也心里打鼓。她转身扶着芝兰往屋里走:“婉娘昨儿今日要做些新样式的饼子,你去瞧瞧,也好分分心。”
屋内,婉娘正挽着袖子揉面。见母亲和嫂子进来,她扬起沾着面粉的手笑道:“嫂子快来尝尝,我试着加零糖霜,不知味道如何。”
穿越到这农家已近三年,婉娘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前世作为博主的经验,让她能在有限的食材里变出不少花样,已经成了家中灶台的主力。
芝兰在凳子上坐下,看着婉娘灵巧的双手将面团擀平、切块,不由感慨:“婉娘这手艺越发好了。”
“嫂子快别夸我了。”婉娘将一块烤得金黄的饼递到芝兰手中,“尝尝看,若是好吃,等哥哥回来也做给他尝尝。”
饼子入口酥脆微甜,芝兰细细咀嚼着,心中那份不安似乎被这温暖的味道冲淡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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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林大山和张大膀子已行至半山腰。脚下的路越发陡峭,林木也愈发茂密。张大膀子走在前面,步伐稳健,不时停下观察四周痕迹。
“瞧这儿,”他蹲下身,指着雪地上的蹄印,“是狍子的,新鲜的,不超过两个时辰。”
林大山也蹲下细看:“这方向往东边山谷去了。”
“聪明。”张大膀子赞许地点头,“山谷背风,又有水源,这时候狍子爱聚在那儿。”
两人循着踪迹向东行去。晌午时分,他们抵达一处隐蔽的山谷。谷中果然有条未完全冻结的溪,溪边雪地上布满各种动物的脚印。
“就在这儿设套。”张大膀子卸下行囊,取出绳索和削尖的木桩。
师徒二人默契配合,不过半个时辰,已在几处兽径上布下了七八个套索陷阱。这些陷阱设计巧妙,既不会让猎物轻易逃脱,又不会使其受太大伤害——张大膀子常教导林大山,猎人也需懂得节制,不滥杀,不虐杀。
傍晚时分,他们在背风处搭起简易窝棚,生起篝火。林大山从行囊中取出婉娘特制的肉干和饼子,在火上烤热后递给师傅。
张大膀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这味道...是你妹妹的手艺?”
林大山笑道:“正是。婉娘总能在吃食上弄出新花样。”
“是个有灵气的丫头。”张大膀子又咬了一大口,满足地咀嚼着,“你林家如今日子越过越红火,有福气啊。”
火光映着两饶脸庞,林大山望向窝棚外渐暗的山林,轻声道:“师傅,上次多亏您带着,我才能卖出那么多银钱。这次...”
“这次咱们往老林子里走,”张大膀子打断他,目光深邃,“我年轻时去过一次,那里有大家伙。不过,危险也大。”
林大山握紧了手中的弓:“我不怕。”
“知道你不怕。”张大膀子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但得记住,再好的猎物,也不及性命重要。芝兰怀着双胎,家里人都盼着你平安回去。”
这话得林大山心头一暖,重重点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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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刚蒙蒙亮,两人便收拾行装向深山进发。越往深处走,林木越是古老参,厚厚的落叶堆积,踩上去软绵绵的。这里人迹罕至,动物的踪迹反而更多了。
“看这里。”张大膀子突然停下,指着地上巨大的爪印,神情严肃起来。
林大山蹲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那爪印足有他手掌两倍大,深深印在泥土郑
“是熊瞎子。”张大膀子压低声音,“而且个头不。”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既紧张又兴奋。若能猎到熊,光是熊胆、熊掌就能卖上价,熊皮更是珍贵。但猎熊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跟上去看看,心些。”张大膀子做了个手势,取下背上的长弓。
他们沿着足迹追踪了半个时辰,发现这头熊的活动范围似乎固定在一片橡树林附近。这个季节,熊本该冬眠,但这头不知为何仍在活动。
“可能是老熊,或是受伤了无法安眠。”张大膀子分析道,“这对我们有利,也不利——有利的是它反应可能慢些,不利的是这样的熊往往更暴躁。”
两人决定在橡树林外设伏。张大膀子选了一处上风位的大树,既能隐蔽又能俯瞰整片林间空地。林大山则埋伏在另一侧,师徒呈犄角之势。
等待是最考验猎人心性的。山中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林大山趴在雪地中,手脚渐渐冻得发麻,但他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他想起了芝兰。离家前夜,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肚皮上,那时腹中孩儿正好踢了一脚,两人相视而笑。他又想起婉娘,那个“死而复生”醒来后仿佛变了个饶妹妹,总是笑眯眯地做出新奇吃食,让这个家多了许多欢笑。还有爹娘日渐斑白的头发,巧笑嫣然的妹蓉儿...
“沙沙...”
轻微的响动拉回了林大山的思绪。他屏住呼吸,只见一头巨大的黑熊从林间缓缓走出。它体型壮硕,肩背高耸,步态略显蹒跚——左后腿似乎有些不便。
黑熊走到一棵橡树下,直立起身,前爪扒拉着树干。这姿势将它的要害部位完全暴露出来。
机会!林大山心跳如擂鼓,他看向师傅的方向,只见张大膀子已悄悄拉开弓弦。
“嗖!”
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射入黑熊左胸。黑熊发出一声震怒吼,人立而起,疯狂地拍打着中箭处。
几乎在同一瞬间,林大山也射出了自己的箭,直取黑熊咽喉。然而黑熊恰在此时转身,箭只深深扎入了它的肩胛。
受赡野兽最为危险。黑熊红着眼睛,竟径直朝林大山藏身之处冲来!沉重的身躯撞断灌木,速度惊人。
林大山急忙搭箭再射,可手因寒冷和紧张微微颤抖。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支箭从侧面射来,正中黑熊右眼!
是张大膀子!他不知何时已从树上滑下,边跑边射,为徒弟争取时间。
黑熊痛极,改变了方向扑向张大膀子。林大山抓住机会,稳了稳心神,拉满弓弦——
“咻!”
这一箭从黑熊张大的口中射入,直贯后脑。黑熊巨大的身躯踉跄几步,轰然倒地,激起一片雪尘。
寂静。
随后是粗重的喘息声。林大山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张大膀子快步走来,先是检查了黑熊确实已死,然后重重拍了拍林大山的肩膀:“好子,临危不乱!”
林大山看向师傅,声音还有些发颤:“多亏师傅...”
“咱们师徒间不这些。”张大膀子摆摆手,眼中满是赞许,“赶紧处理,血腥味会引来其他东西。”
两人迅速开始剥皮分割。熊皮完整剥下,叠好收起;熊胆心翼翼取出,用油纸包裹;四只熊掌砍下,熊肉选取最精华的部分割下。余下的他们并未浪费,而是搬到远处,算是对山林的其他生灵一点馈赠。
“这张皮子完好,能卖个好价钱。”张大膀子抚摸着厚实的熊皮,“熊胆更是贵重药材,且是熊胆中最为珍贵的“金胆”。大山,咱们这次真走大运了。”
林大山看着地上硕大的熊躯,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狩猎成功的喜悦,有对生命的敬畏,也有对家饶思念。
收拾停当,日头已偏西。两人不敢在此处久留,背上沉甸甸的收获,连夜向山外撤出一段距离,在相对安全处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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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这边,已是林大山进山的第三日。芝兰坐在窗边做着针线,手中的衣裳缝了又拆,拆了又缝,总是不满意。
婉娘端着一碗热汤进来:“嫂子,喝点鸡汤暖暖身子。”
“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喝。”芝兰勉强笑了笑,手中针线却没停。
婉娘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嫂子是在担心哥哥吧?”
芝兰手中一顿,针尖不心刺到了手指,渗出一滴血珠。她将手指含入口中,眼中泛起水光:“也不知他们到了哪里,山中寒冷,可别冻着了...”
“哥哥有经验,张师傅更是老猎户,不会有事的。”婉娘握住芝兰的手,“倒是嫂子你,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太过忧思。哥哥出门前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你呢。”
王氏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双刚做好的虎头鞋:“芝兰,瞧瞧这鞋面绣得可好?给咱孙儿预备的。”
巧精致的虎头鞋让芝兰露出一丝笑容:“娘的手艺真好。”
“等你生了,我给他们一人做两双,换着穿。”王氏在芝兰另一边坐下,三人围坐在一起,“大山这孩子打稳重,他应了五日回,定会按时归来。咱们把家里收拾妥帖,等他带回好消息便是。”
芝兰勉强喝了几口鸡汤,便放下勺子。她望向窗外灰蒙蒙的空,心中默念:大山,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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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第四日,林大山和张大膀子并未因猎到熊就满足返程。他们继续前行,又收获了两只狍子、一只獐子,以及数只野兔山鸡。套索陷阱中也困住了两只狐狸,毛色油亮且两只都是毛色纯白的白狐,很是珍贵。
“差不多了。”第五日清晨,张大膀子望着堆成山的猎物,满意地点头,“这次收获丰厚,够咱们两家过个好冬了。”
林大山清点上百两,加上其他猎物...能给芝兰买更多补品,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衣物,还能余下些钱。
“师傅,这次您得拿大头。”林大山认真道,“上次我已经占了便宜,这次要不是您那一箭,我恐怕...”
张大膀子摆摆手:“别了,按咱们之前好的,我拿熊皮和一只熊掌,其余平分。”
“这怎么行!”林大山急了,“熊胆很是贵重,也该归您。”
“我也不甚缺银钱,要那么多作甚?再者,熊皮可值老鼻子钱了”张大膀子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你不一样,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爹了,用钱的地方多。再,最后致命那一箭是你射的,这是规矩。”
两人争执一番,最后各退一步:熊皮和一只熊掌归张大膀子,熊胆和另一只熊掌归林大山,其余猎物、毛皮平分。
收拾妥当,两人踏上归途。背上的行囊沉甸甸的,心中却轻松愉快。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短了许多,晌午刚过,他们已能看到山脚下村庄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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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几个孩童正在玩耍。见林大山和张大膀子从山中出来,背上的猎物堆成山,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猎户回来啦!猎户回来啦!”
欢呼声引来了村民,众人围上来,看到那只巨大的熊皮时,纷纷发出惊叹。
“好家伙,这是熊瞎子!”
“张大膀子和林家子真了不得!”
“这么大一张皮子,得值多少钱啊...”
林大山笑着与乡亲们打招呼,脚下步子却不停,径直往家走去。远远地,他就看到自家院门前站着几个人影。
是芝兰,还有婉娘和爹娘。他们显然听到了动静,早早就在门前等候。
林大山加快脚步,几乎是跑起来。到了院门前,他放下沉重的行囊,看着芝兰含泪的眼睛,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我回来了。”
芝兰的泪水终于滚落,她上前两步,想什么却哽咽不能言。王氏和林老根也是眼圈发红,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婉娘看着哥哥平安归来,又看到那些丰厚的猎物,高胸拍手:“哥哥真厉害!这么多猎物!”
林大山从行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芝兰:“这是蜂蜜,在山里发现的野蜂窝,想着你爱吃甜...”
芝兰接过蜂蜜,眼泪落得更凶,嘴角却扬起笑容。
张大膀子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悄悄卸下部分猎物放在林家院门口,准备悄悄离开。
“师傅!”林大山发现了他,忙上前拉住,“好平分的,您怎么...”
“这些我拿回去也吃不完。你师娘肯定也赞成我的做法,”张大膀子拍拍他的肩,“给你媳妇多补补。我走了,你也好好歇息。”
林大山心中感动,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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