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棂,温柔地洒在炕沿。婉娘醒来时,感觉腹的坠胀感依旧隐隐存在,但比起昨日的无措,心里已踏实了许多。王氏早已起身,此刻正端着一只粗陶碗走进来,碗里冒着腾腾热气,一股带着姜枣辛辣和红糖甜香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醒了?快,趁热把这红糖姜枣茶喝了。”王氏将碗递到婉娘手里,眼神里满是慈爱,“今儿就在炕上好好歇着,灶房的事有娘呢。”
婉娘接过碗,温热的陶壁暖着手心,她口啜饮着那甜中带辣的液体,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似乎真的驱散了几分寒意与不适。她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为自己张罗,心中既感温暖又有些过意不去,“娘,我没事的,躺一会儿就好了,哪能什么都让您做。”
“听话,”王氏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这头一遭最是要紧,养好了身子,往后才不受罪。”她着,又拿出一叠用旧软布仔细缝制的月事带,低声嘱咐了使用的法子。婉娘认真听着,脸颊虽仍有些发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妥善照料的安心。母亲的经验和从容,像一把稳固的伞,为她撑开了这成长过程中必经的风雨。
母女俩正着体己话,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招呼声:“大山娘,在家不?” 是隔壁的王婶子,她身后还跟着笑容满面的赵氏。两人挎着篮子,里面装着新摘的秋梨和一把水灵灵的青菜,显然是串门来了。
王氏忙迎了出去,笑道:“在呢在呢,快屋里坐。” 又将二人引进堂屋。
王婶子眼尖,见婉娘从里屋出来,脸色不像平日红润,行动也稍显文静,再结合王氏那格外体贴的态度,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她拉着婉娘的手,笑眯眯地打量:“哎呦,咱们婉娘真是大姑娘了,这气度越发沉静了。”
赵氏也在一旁笑着附和。婉娘被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耳根泛红,但还是落落大方地给两位长辈见了礼,然后安静地坐在王氏身侧。
几人了会儿闲话,话题便自然地转到了秋日的收成上。王婶子抓了把娘家送来的大红枣,又掏出几颗油亮饱满的板栗,叹道:“今年这枣和栗子都结得忒好,拉到镇上集市吧,零散着卖、送货都不安稳,还得交摊租,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
赵氏也点头附和:“王嫂子这话在理。去年我们只零散卖些红枣吃食,今年既打算正经租个铺面,总得有几样拿得出手、又能久存的招牌零嘴儿才好。”
王氏听了,沉吟道:“想法是好,可咱们庄户人家,会做的无非是蒸枣糕、糖炒栗子这些家常口味,怕是不出挑。真要做出能留住客的吃食,还得有好方子。”
王婶子一拍膝盖:“可不是嘛!我们正为这个发愁呢!”着目光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婉娘,眼神热切起来,“婉娘丫头心思活泛,前些日子染的布样就比别家鲜亮。好孩子,你常翻书见识广,帮婶子们琢磨琢磨,这红枣、板栗除了寻常做法,还能变出什么新奇花样不?”
一时间,三双眼睛都殷切地望向了婉娘。
婉娘见长辈们这般看重,并未急着应答。她微垂眼帘,前世记忆里那些精致点心的模糊影像与今世所能得的食材器具在脑中来回斟酌。她明白,这方子既要新鲜可口,更要紧的是做法简便、本钱不高且耐存放。
思量片刻,她抬眼时眸中已有了主意,声音轻柔却沉稳:“王婶,赵家婶子,我倒想起几个或许可试的做法。”
“快来听听!”王婶子和赵氏立即倾身向前,连王氏也专注地望着女儿。
婉娘徐徐道来:“先红枣。除了枣泥核桃糕,还可试做‘枣泥山药糕’。将红枣蒸熟去核,碾作细泥;山药蒸熟去皮,捣烂成蓉。两样掺匀,略加蜂蜜或糖调味,用模子压出花样。成品软糯甘香,枣味浓郁,山药又能补益,模样也精致,许能得妇人孩子喜爱。”她稍顿,见众人听得入神,又接道,“还可做‘红枣核桃酥’。红枣去核切碎,与烤香碾碎的核桃仁、炒熟的面粉、荤油(或素油)及糖混匀,揉团切块,烘烤或火烙至酥脆。这般做出来的点心香酥可口,营养足实,且比枣泥核桃糕能多存放几日。”
王婶子连连称好:“枣泥山药糕听着就雅气,核桃酥又香又饱腹,真是好主意!”
婉娘浅笑又道:“再板栗。除了糖炒,可制‘栗子羊羹’。”见众人面露不解,便解释,“将板栗煮熟过筛,取得极细的栗子蓉。另取少量红豆熬沙,滤出细滑豆沙。栗蓉与豆沙混合,加糖及少许洋粉(或用石花菜熬汁凝冻),火慢熬至浓稠,入模晾凉即成冻糕。切成块后,色泽赭红,入口细腻清甜,别有一番风味。”
赵氏听得眼中发亮:“栗子羊羹?这名儿听着就体面!定能招客!”
“还有个更简便的,”婉娘最后道,“可做‘盐焗五香栗子’。板栗开口,盐水略浸,沥干后与炒热的大粒盐、五香粉(如花椒、八角、桂皮研成的粉末)一同入锅,火慢炒至栗子熟透,外壳焦脆。这般做出的栗子咸香入味,易剥不粘手,与甜口的糖炒栗子风味迥异,许能让人觉着新鲜。”
婉娘一气了这几样方子,样样都顾及了物料特性、制作难易与市面常见的分别。王婶子和赵氏喜得眉开眼笑,仿佛已看见铺子里摆满这些精巧吃食的光景。
“哎哟!婉娘,你真是个军师!”王婶子激动地握住婉娘的手,“这些法子又巧又实在!咱们这铺子定然能开起来!”
赵氏也兴奋难抑:“正是呢!枣泥山药糕、核桃酥、栗子羊羹、盐焗栗子……光听名儿就馋人!我们回去便试做起来!”
王氏望着女儿,满眼欣慰。她素知女儿聪慧,却不想在营生筹划上也能有这般周全心思。
两位婶子得了妙法,再坐不住,又拉着婉娘细问了些关窍,如洋粉何处可买、五香粉如何配比等,婉娘皆耐心答了。末了,王婶子和赵氏千恩万谢地告辞,脚步匆匆地家去试制新味了。
送客归来,王氏见女儿面色仍带倦意,心疼道:“了这半晌话,累着了吧?快去歇歇。”
婉娘摇头莞尔:“不碍事的,娘。能帮上婶子们,我心里欢喜。”她望向窗外,秋光正好。
秋意渐浓,田野里最后一丝暑气也被凉爽的风驱散。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映衬着大地上那片最为动饶色彩——金黄。林家村的秋收,就在这醉饶金色中,拉开了序幕。
林家今年田地侍弄得好,又得了农家肥的滋养,庄稼长势比别家更是喜人。那沉甸甸、金灿灿的稻穗,将禾秆都压弯了腰,风一吹过,便荡起层层叠叠的波浪,沙沙作响,仿佛在催促着农人快快收割。
晨光未散,露珠还未完全消散。林老根站在田埂上,远望着那片即将收割的稻地,心中涌起一股从容自信的感觉。他知道,这份丰硕的收获,不仅需要自己家的双手,更需要陈满仓一家这份可靠的帮忙。
老哥,看这里,那稻子长得可真俊了!陈满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赞赏。林老根转过头,看见那片金黄一片,稻穗饱满,叶片碧绿如水,在晨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
是老爷赏饭啊!林老根笑着回应道。他知道,这不仅是自然的馈赠,更是他和陈满仓之间默契的相认。老哥,你这稻子长得可真俊!
陈满仓的话引来了更多的笑声。林老根看向远处,那边已经站着陈满仓一家三口,他们手里拿着锋利的镰刀,早已开始了收割工作。
晨光中,劳作的声音此起彼伏。林大山和陈家的两个年轻人像下了山的猛虎一般挥舞着镰刀,每一次落镰都伴随着金黄的稻穗应声而倒。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富有节奏,仿佛与这秋日的清晨合为一体。
林老根和陈满仓则跟在后面,将放倒的稻子抱拢,捆扎成结实的稻捆。王氏和婉娘则负责后勤,将大大的陶罐提着来回,送来一碗接一碗的绿豆汤和粗茶,又准备了扎实的烙饼和饭菜,油水备的足足的。他们知道,干活的让有油水作支撑。
田野间,金色的稻穗随风起舞,仿佛在欢快地跳跃。稻谷场上,稻捆堆积如山,等待着脱粒的时刻。打谷时,壮劳力们举起连枷,一下一下有力地拍打在铺开的稻穗上,金黄的谷粒如同雨点般欢快地蹦跳脱落。
林大山用木锨迎风扬起混着碎叶的谷粒,秋风吹过,轻的杂物被吹到一边,落下的是饱满纯净的金色谷粒,在阳光下闪烁着诱饶光泽。打完谷,林大山扛起百十斤的稻捆健步如飞,不甘于任何一的劳作。
陈满仓父子三人都是干活的好把式,不惜力气,又肯下功夫。有了他们的加入,林家的秋收进度大大加快。田地里、打谷场上、田庄里,到处都是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身影。
汗水滴落在泥土里,笑声回荡在田野间,共同谱写了一曲繁忙而喜悦的秋收序曲。而林大山看着父亲和雇工们辛勤劳作,看着那逐渐盈满粮仓的金黄谷粒,再想到自己狩猎的收获,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对未来日子的期盼,也如同这秋日的空一般,愈发晴朗高远起来。
山林与田地,用不同的方式哺育着勤劳的人们。而林家,正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在这金色的秋里,稳稳地接住这份沉甸甸的馈赠,一步步走向更加殷实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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