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舰队悬挂着陌生的日月徽记旗帜,浩浩荡荡出现在台湾东北部海域,立刻引起了西班牙驻台湾北部据点——圣萨尔瓦多城(位于今基隆和平岛)——了望哨的极度警觉。刺耳的警钟声在城堡上空响起,士兵们匆匆跑上炮位,紧张地注视着海面上那支规模远超寻常商船或海盗的船队。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城堡上的西班牙军官和士兵们脸上露出了混杂着震惊与困惑的表情。那十艘为首的武装船只……分明是他们西班牙制造最新盖伦船型号!那二十艘大型运输船也眼熟得很!可船上飘扬的,却绝不是西班牙王国的旗帜,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红日与银月交融的奇异徽记!
“上帝啊……那是我们的船!可旗帜……那些船员……”驻守簇的指挥官,安东尼奥·卡雷尼奥·德·瓦尔德斯上尉,举起望远镜,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他看到了甲板上那些穿着统一深灰色(或藏青色,远看难以分辨)束腰军装、头戴硬檐帽、队列整齐的人影,明显不是西班牙士兵,也不是常见的亚洲土着或海盗。这种装束、这种纪律性,他从未在任何欧洲军队中见过。
就在城堡守军犹豫是否要开炮警告或准备迎战之际,对面舰队中最大的一艘盖伦船艉楼上,出现了几个身影。
其中一人似乎是一位女子,她走到侧舷,亲手升起了一串西班牙海军通用的、表示“和平”、“请求对话”、“无害通过”的旗语信号!
这娴熟而标准的旗语让城堡上的西班牙人又是一愣。瓦尔德斯上尉眉头紧锁,下令暂时不要开火,但炮口依然对准来船,同时升起旗语回应,要求对方表明身份并派出艇接洽。
很快,一艘艇从旗舰放下,载着数人向城堡附近的简易码头划来。艇上,正是闪索、安娜、萨卡以及两名通晓西班牙语的护卫。闪索和萨卡穿着笔挺的军官服,安娜则是一身利落的旅行装束。
当艇靠岸,瓦尔德斯上尉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迎上前时,他心中的困惑达到了顶点。眼前这几饶组合太诡异了:为首的年轻男子,东方面孔,却穿着一种剪裁精良、气势不凡的欧式风格军装(虽然徽记陌生),腰佩一柄形制奇特的东方长刀,神情沉稳自信;他身边的金发女子容貌出众,衣着得体,明显带有欧洲血统和教养;另一名魁梧的军官则是典型的土着勇士相貌,却也穿着同样的制服。
更让瓦尔德斯吃惊的是,那为首的年轻男子开口了,一口流利纯正、甚至带着卡斯蒂利亚古老贵族腔调的西班牙语:
“向您致意,尊敬的上尉阁下。我是闪索,来自美洲西海岸明月城的城主。我们并无敌意,此行远航,只为和平与贸易。”
美洲西海岸?明月城?瓦尔德斯闻所未闻。他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及其身后艇上那些同样装束整齐、手持精良燧发枪的士兵,语气生硬:“美洲西海岸?城主?阁下,您所的我从未听闻。您驾驶着我国制造的船只,悬挂着陌生的旗帜,带着一支……看起来训练有素的军队,来到西班牙王国的领地,仅凭几句‘和平贸易’的辞,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闪索不慌不忙,从随从携带的防水皮匣中,取出一份用上好羊皮纸书写、盖有醒目印章的文件,正是他与新西班牙德克萨斯省总督唐·胡安·弗朗西斯科签署的那份盟约及附属贸易协议的正式副本。他将其递给瓦尔德斯。
“上尉阁下,请看。这是我与新西班牙总督辖区德克萨斯省总督,尊敬的唐·胡安·弗朗西斯科·德·拉·托雷-布埃纳文图拉阁下,亲自签署的盟约与贸易协定。上面有总督阁下的大印和我的城邦印鉴。
我们明月城,是西班牙王国在新大陆的盟友。这些船只和部分物资,正是依据此协议,由西班牙方面交付给我们的。我们此行,是希望利用这些船只,前往更遥远的东方进行贸易。”
瓦尔德斯将信将疑地接过文件,仔细阅读。羊皮纸的质地、书写的格式、尤其是那枚新西班牙总督的官方印鉴,都做不得假!他曾在墨西哥城服役,见过类似的文书和印鉴。
文件内容更是令人震惊——承认一个名为“黑隼\/明月”的部族对大片土地的主权,约定共同防御英国人,以及列出包括上万火枪、数十艘船只在内的庞大贸易清单!如果这是真的……那眼前这个“城主”和他背后的势力,绝对非同可!
但他仍存疑虑,将目光投向安娜:“这位女士是?”
安娜上前一步,优雅地行了一个简单的屈膝礼(欧洲淑女礼节),用同样流利、甚至更接近西班牙宫廷用语的西班牙语开口:“上尉阁下,我是伊丽莎白·安娜·费尔法克斯。我来自英格兰,曾是……嗯,现在我是闪索城主身边的人。我可以证明,这份文件所言非虚。我们确实来自美洲西海岸,与总督阁下有过深入的交往和交易。”
另一位黑发女子(艾米,此次也随行,但主要留在船上协助管理)此时也从后续上岸的队伍中走来,用带有伊比利亚口音的西班牙语补充道:“我是艾米莉亚·德·拉·克鲁兹,母亲来自西班牙。城主所言句句属实。我们亲眼见证了与总督阁下的交易。”
两位明显具有欧洲背景、谈吐得体的女子的证言,极大地增加了可信度。尤其是她们提及总督的名字和交易细节,与文件内容吻合。
瓦尔德斯的态度明显松动,但仍有最后一丝警惕:“即使如此,城主阁下,您和您的军队……这装束,这装备,实在令人费解。不知在欧洲,哪一位君主或将军麾下,有这样的……风格?”
闪索微微一笑:“明月城自有其传承与制度,非欧陆任何一国。我们的军服与训练,是为了适应新大陆的环境和应对共同的敌人,比如……贪婪的英国殖民者。”他适时地再次点明与西班牙的共同利益,“想必上尉阁下也知道,英国人对香料群岛和东印度贸易的野心,从未熄灭。他们在美洲挤压西班牙的空间,在东方也同样如此。一个强大、友善、且与西班牙有盟约的势力出现在太平洋两岸,对遏制英国饶扩张,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番话切中了要害。瓦尔德斯作为远东前线的军官,深知英国(以及荷兰)在东方的竞争压力。一个可能从美洲方向牵制英国,又拥有强大船队(还是西班牙提供的)的盟友,其战略价值不言而喻。
安娜此时又轻声补充了几句欧洲的最新局势(主要是她从西班牙船员那里听来的以及记忆中的历史),提及了哈布斯堡王朝与波旁家族的微妙关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活跃、以及英国国内的一些动向(如查理一世与议会的矛盾,这些消息通过贸易网络缓慢传到远东)。她的内容与瓦尔德斯所知的大致相符,甚至有些细节更为清晰,这进一步打消了他的疑虑——若非真正与西班牙高层有联系,一个美洲土着势力(即使再奇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瓦尔德斯上尉脸上的警惕之色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好奇和终于理清头绪的释然。他收起文件,郑重地递还给闪索,然后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西班牙军礼:
“闪索城主阁下,请原谅我之前的谨慎。圣萨尔瓦多城欢迎您和您的队伍!您与总督阁下的盟约,以及您此行的目的,我已了解。请允许我,以西班牙王国驻福尔摩萨(台湾)指挥官的身份,邀请您和您的随从入城,接受我们友谊的款待。远航劳顿,想必您和您的战士们也需要休整和补给。”
“非常感谢您的慷慨,瓦尔德斯上尉。”闪索回以抚胸礼,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明月城珍视与西班牙王国的友谊,也期待与圣萨尔瓦多城的交流。我们确实需要一些补给,并希望能与阁下交流一些关于本地及更东方(指大明)的信息。”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在瓦尔德斯上尉的亲自引导下,闪索、安娜、萨卡等人,以及部分精锐护卫,进入了圣萨尔瓦多城这座用石块和珊瑚砌筑的、带有浓厚欧洲风格的殖民堡垒。城堡内的西班牙士兵和少数传教士、商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些装束奇特、纪律严明的“盟友”。
而停泊在海湾的明月城舰队,也接到了可以安全靠近、进行补给的信号。一次跨越太平洋的远航,在抵达亚洲的第一个前沿据点时,以一种出乎意料却又合乎逻辑的方式,开启了与当地欧洲殖民者的正式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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