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湾的第一缕晨光,不是穿透帐篷缝隙的,而是直接洒在了脸上。闪索从简陋的皮褥上坐起,睁开眼,便撞进了一片氤氲着淡金色雾气的、饱满欲滴的翠色世界。昨夜抵达时的震撼与疲惫尚未完全消退,但一种更强烈的、属于探索者的悸动,已经随着血液奔涌。
他没有立刻惊动还在沉睡或轻声整理行装的族人,独自走到了昨夜选定的宿营地边缘——一处高出谷地少许、背靠一片茂密赤杨林的开阔台地。从这里望下去,金湾谷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
首先攫住目光的,是那片广袤得近乎无垠的森林。它从他们所在的台地向南、向西绵延开去,直到与环绕海湾的黛青色远山融为一体。那不是故乡河边疏朗的林木,也不是草原上零散的树丛,而是一片真正原始、古老、充满压迫性生命力的林海。
树冠层层叠叠,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绿:近处是新生枝芽的嫩黄绿,稍远是橡树、枫树宽大叶片的油绿,更深邃处则是云杉、冷杉这类针叶树凝重如墨的暗绿。林间雾气流淌,阳光艰难地穿透,形成一道道斜射的、丁达尔效应般的光柱,照亮飞舞的微尘和偶尔惊起的、羽色斑斓的鸟群。
“嗬……”身后传来压抑的吸气声。是萨亚,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闪索身边,手本能地按在腰间的石斧柄上。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森林边缘。那里,有新鲜的、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的梅花状足迹,深深印在湿润的泥土里;有被某种力量粗暴折断的灌木枝桠,断口处还渗着清亮的汁液;更远处的林荫深处,隐约传来一声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咆哮,不是示威,更像是清晨懒洋洋的宣告——宣告这片领地的主权。
“大家伙不少,”萨亚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惧意,只有猎手面对新挑战时的专注,“不只是林猫。看那边,”他指向更东面一片树木相对稀疏、但巨木参的区域,“那爪印,宽度……像是短面熊。还有地上的粪便,有未消化的浆果和……骨头渣。”
森林的富饶与危险,如同一枚骨币的两面,同时展现在他们面前。丰富的猎物(从足迹看,鹿、野猪、大型啮齿类数量惊人)必然伴随着顶级的掠食者。
这片林子,将是一个需要以敬畏和智慧去对待的宝库,而非可以随意索取的粮仓。
灰眼萨满是第二个加入他们的。老人似乎彻夜未安眠,眼中带着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根本没去看那些猛兽踪迹,而是蹲在台地边缘,几乎把脸贴到霖上,用手指捻起不同位置的土壤,凑到鼻尖闻,甚至伸出舌尖极其心地尝了尝。
“这里的土……不一样。”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看这颜色,黑得流油,捏在手里赢肉’的感觉,能攥出油来似的。不是我们河边那种沙土,也不是草原下那种硬壤。
这是……‘万物之母’最肥厚的肚腩。”他抓起一把土,举到闪索和萨亚面前,黑色的土屑从指缝簌簌落下,在晨光中仿佛带着生命的光泽。
他们的目光顺着这片“肥沃肚腩”延伸的方向望去。一条宽阔的河流,如同一条闪烁着银亮鳞片的巨蟒,从西北方的森林峡谷中蜿蜒而出,横贯整个谷地,最终注入远方那片蔚蓝。河水充沛,流速平缓,河面在晨光下跃动着碎金。真正令人屏息的,是河流两岸。
那是一片被河水滋养得近乎奢侈的冲积平原。土壤黝黑湿润,仿佛能掐出水来。上面生长着的,不再是单纯的野草,而是茂密得惊饶、多样化的植被。低矮处,是成片成片浆果丛——蓝的、红的、黑的,果实累累,压弯了枝条,仿佛昨夜刚落过一场宝石雨。稍高些,是各种挂满果实的灌木和乔木,有些果子形状奇特,色泽诱人。间或还有大片的、茎秆粗壮、顶端垂着沉甸甸穗子的野生谷物在微风中摇曳,籽粒饱满,散发着类似麦粟的清香。
“那是……能结出‘粉籽’的草?”一个跟着走过来的年轻战士指着野生谷物,惊讶地问。在故乡,他们偶尔能采集到少量类似的野生种子,磨粉后混合肉糜烤食,是难得的美味。而在这里,它们竟像野草一样疯长成片!
灰眼已经急不可耐地走向最近的一片浆果丛。他摘下几颗深蓝色的浆果,放入口中,眯眼品味,随即又快速尝了红色和黑色的,脸上焕发出孩童般的光彩:“甜的!酸的!饱满多汁!没有怪味!
这是‘河流的馈赠’,这么多……足够整个部落吃到烂掉也吃不完!”他又拔起一株野生谷物,搓下几粒籽实,放在掌心仔细观察,又放进嘴里咬开,“淀粉很足!比我们以前找到的任何野生‘粉草’都要好!”
不需要萨亚命令,已经有许多战士自发地走向河边平原,他们的眼睛亮得惊人,手指拂过饱满的浆果,弯腰查看那肥厚的黑土,发出阵阵惊叹和压抑不住的欢呼。食物的焦虑,在这一刻被眼前近乎梦幻般的丰饶景象冲刷得淡了许多。
闪索的心跳也在加速,但他强迫自己看得更远,想得更深。他沿着台地向西走了一段,萨亚沉默地跟上。
台地逐渐收窄,与另一片布满巨大砾石的河滩相接。而这里,闪索停住了脚步。
是石头。但不是普通的河卵石。
河水在此处拐弯,千万年的冲刷,将上游山体的骨骼暴露了出来。河滩上,山坡下,甚至他们脚下台地的断崖处,裸露着大量形态各异的岩石。有质地细腻、颜色青灰的沉积岩,层理清晰,仿佛生就是为剥离成片状而生的;有坚固致密、颜色深赭的火成岩,大块大块地矗立着,表面被水流打磨得相对平整;还有大量白色的、带着贝壳化石的石灰岩,以及一种罕见的、在阳光下隐隐折射出绿色晶光的坚硬石材。
闪索蹲下身,捡起一块青灰色片岩,用力在另一块赭色火成岩上敲击。片岩边缘崩落,露出锋利的断口,而火成岩上只留下一个白点。他又用随身携带的黑曜石碎片去划拉石灰岩,留下清晰的刻痕。
“这些石头……”萨亚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环顾四周,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评估猎物,“盖房子,砌墙,做石臼……甚至打磨更好的武器。”他用脚踢了踢一块半人高的赭色巨石,纹丝不动,“足够坚实。”
闪索站起身,望向森林,望向河流平原,再望向这遍地可用的石材。一个清晰的图景在他脑海中拼凑起来:依靠森林获取木材、皮毛和部分猎物;依靠河流平原进行初步的、规模远超以往的采集,甚至可以尝试模仿那些野生谷物,进行有意识的播种和照料(种植的概念,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心中点燃);而眼前这些石头,则为建造坚固的、永久性的栖身之所提供了可能。
不再是随时可能被风雪掀翻的皮革帐篷,而是能抵御野兽、风雨和寒冷的石木结构。
“灰眼阿公!”闪索转身喊道。
老人正心翼翼地用一块软皮包裹几株在河边发现的、开着钟形花的植物(他怀疑那有镇痛安神之效),闻声抬头。
“带几个人,去仔细查看这片林子边缘,”闪索指着森林与河流平原的交界处,那里林木稍疏,土质依然肥沃,“看看哪些树适合砍伐做柱子,哪些树的树皮或树脂有用。注意避开猛兽常走的兽径。”
他又看向萨亚:“萨亚,你带狩猎队,今不进深林。先在平原和森林边缘摸摸底,弄清楚附近有哪些猎物群,它们的习惯路线。
最重要的是,找到水源地——除了这条主河,还有没有更的溪流、泉水,特别是靠近这片台地和我们可能建屋地方的。”
最后,他对身边几个眼巴巴看着河边浆果丛的战士“其他人,分组去采集。浆果、能吃的根茎、那些‘粉草’的籽实……但记住,灰眼阿公没确认过的东西,不要轻易往嘴里放。每样新东西,采一点样本回来给阿公看。”
命令清晰而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人们从最初的狂喜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丰饶并不直接等于安全与安逸,需要规划、探索和付出劳动。但在希望的驱动下,疲惫似乎不翼而飞,众人轰然应诺,迅速分成几股,像水滴融入海绵般,渗入这片陌生的、却充满无限可能的土地。
闪索自己,则走向那处石滩。他抚摸着冰冷而坚实的岩石表面,目光掠过奔流的大河,掠过果实累累的平原,掠过那深邃而危险的森林,最终投向更远处,那片在晨雾中波光粼粼的蔚蓝海湾。
黄金湾。这里不仅仅有食物,有木材,有石料,有水源。这里有一切建立一个稳固、繁荣、甚至可能超越黑隼旧日规模的新家园所需要的物质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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